今天有翻到汪曾祺先生的《冬天》，他文字裡“踩碓（

duì

）很好玩，用腳一踏，吱扭一聲，碓嘴揚了起來，嘭的一聲，落在碓窩裡。”一下就把我帶到了內心深處，最童年的記憶。

我的老家在沈從文先生筆下記錄的《邊城》，我們那裡多數是土家族，我也是。小的時候每年都要下雪，雪會有我那時候的膝蓋那麼深。下雪了，我們也不知道冷，在校服裡面套件棉衣，圓滾滾地就去踩雪了。

我家屋子後面有一個坡，很像現在的公園裡頂上有亭子那麼大的一個坡，坡上除了貼著地皮的草，就什麼也沒有了。那個時候窮，好一點的草都被割回家餵豬了。下雪的時候，這個坡上是最先積上厚度的，也是最後融化的。我們呼啦啦跑出來，衝上這個坡頂的時候，是要比賽的，沒有任何獎品，就是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看誰最先跑上去！”就爭先恐後地跑了，

反正最後輸的也跟

贏的一樣高興，都跟打了勝仗似的。

不過也還是冷的。跑上跑下，不記得有多少個來回，直到坡上的雪看不到一大片完整的時候，就會聽到媽媽在喊，“衣服褲子打溼了沒，快轉來炕幹起！”“轉來”就是“回來”的意思。川渝地區的方言其實蠻像，我是聽不出來有太大區別的。

別的人打溼衣服沒，我不知道，但我的鞋肯定是溼的。回到家，就脫了鞋往火桶裡鑽。那個時候，我冬天的鞋都是媽媽自己衲的棉鞋，現在已經看不到了。那種千層底，面子就是我們穿舊了的衣服，照著鞋面模子裁下來，做兩層，中間夾上海綿芯。剛做出來的鞋面就是一個大大的像吃得胖了很多號的字母“U“。

火桶是我們那一片特有的，出來上學才發現其他地方冬天都是不坐火桶的。火桶，天氣暖和起來就收起來了，是我們那裡家家戶戶都有的。天冷了，就抬出來，洗掃乾淨，他是一個正方形的筒子，最下面中間有個洞，用來放火盆；上面是開啟的，人可以坐進去，主要是坐在四面的沿上，沿是加寬的，擠一擠的時候，七八個人是完全能坐進去的。現在大多數人家都不是燒火了，用電熱板，時代變了，火桶也不是隻有我印象裡四四方方的正方形，有長方形了，用來適應沙發嘛！

但是小的時候，因為坐火桶裡，中間有火，架個火鉗就可以炕餈粑，餈粑很像現在賣的年糕，成分應該也都是一樣的，糯米的；餈粑只有快過年的時候才有，過年就要打餈粑，就是汪曾祺先生說的那個碓舂的。炕好的餈粑，兩面生了金黃的鍋巴，用點力拉開，

燙得左

手換右手，糯米的香氣衝進鼻子裡，感覺更餓了；再往中間包點白砂糖，折過來，一口咬下去，白砂糖沙沙的聲音都被餈粑的軟糯裹挾住了。

上週我媽給我打電話說

，家裡又下

雪了。

家裡的火桶也抬出來了，哥哥嫂嫂樓上早就換成了長方形的用電熱板的火桶，我媽樓下還是我看了三十多年的正方形燒火盆的那個，就是不知道今年過年打餈粑不？

下雪了，烤火炕餈粑，就快過年了。2022年，今年是個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