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臘音樂作為西方音樂文化的偉大起源之一

，

對西方藝術世界的影響一直延續到今天。公元前

146

年

，

羅馬帝國征服希臘後

，

古希臘文化就開始滲入到羅馬文化的發展中。由於古羅馬帝國在音樂方面的匱乏

，

所以從表面上來看

，

羅馬帝國面對古希臘這種強勢文化

，

採取了一種大方的

“

拿來主義

”

態度。正如保羅

·

亨利

·

郎在《西方文明中的音樂》中提到的

：“

這種外來文化被移植到羅馬的土壤中

，

生根、開花、結果。因此

，

談論羅馬音樂

，

其實說的就是希臘音樂在羅馬的發展和實踐。

”

但是

，

文化的力量深深熔鑄在羅馬的民族精神和意識形態中

，

羅馬人並非完全接受古希臘的文化正規化

，

這種

“

拿來主義

”

實際上滲透著羅馬帝國固有的民族精神的成長和發揚。因此在古希臘音樂經羅馬人之手呈現出新的發展趨向。

一、古希臘、古羅馬的文化背景與意識形態

古希臘文化作為

“

軸心時代

［1］

”

中西方文化的代表

，

在人類歷史上具有極為重要的地位。公元前

5

世紀

，

古希臘曾一度出現了古典文化的繁榮期

，

建築、雕塑、戲劇、音樂和哲學等很多文化學科空前發達

，

產生了許多對後世影響深遠的先哲。在其高度發達的文化生活中

，

希臘人對音樂的發展尤為看重。他們把音樂當做一種高貴的象徵

，

一種高尚的修養

，

認為音樂實踐作為

“

公共

”

事務

，

對社會具有道德教化作用。在性格方面

，

希臘人熱情友好

，

愛好和平

，

熱愛生活

，

在他們眼中

，

驍勇好戰的羅馬人是愚鈍和無聊的。

古羅馬的尚武是眾所周知的。憑藉強大的武力

，

古羅馬建立了一個地跨歐、亞、非三洲的超級帝國。而在藝術領域

，

我們除了瞭解到他們的早期音樂受到伊特魯利亞人的影響之外

，

其他的我們不得而知。可見

，

羅馬帝國的音樂文化根本無法同古希臘竟相媲美。

二、古希臘音樂文化在古羅馬帝國的變遷

1。音樂功能的變化

羅馬帝國在繼承了古希臘音樂之後

，

音樂文化繁榮發展。但羅馬帝國畢竟是一個崇尚武力的軍事化國家

，

古羅馬人文化底蘊和音樂素養的缺失

，

使得音樂文化的發展逐漸失去了控制。

古希臘人認為音樂應為社會服務

，

人們應從有節制的音樂中得到愉悅

，

音樂不是用來享受的。而在羅馬帝國

，

音樂的目的在於純粹的娛樂

，

任何活動任何場合都少不了音樂

：

勞動、旅行、節日慶祝、家庭舞會、晚宴甚至幽會都需要音樂供貴族們享用。到古羅馬後期

，

娛樂活動已經非常頻繁。據記載

， “1

世紀時

，

羅馬全年娛樂日為

66

天

， 2

世紀時增加到

123

天

， 4

世紀時則增至

175

天。

”

繁榮的古羅馬音樂

，

最終無法逃脫其民族文化素質低劣的現實

，

過去在希臘服務於國家

，

使其繁榮昌盛的音樂文化

，

在羅馬帝國卻發展成靡靡之音

，

成為社會墮落的象徵

，

甚至成為羅馬帝國消亡的直接原因之一。

2。音樂實踐的變化

在樂器的使用方面

，

古希臘的諸多樂器被羅馬帝國所接受。但是由於羅馬人所特有的粗陋獷悍的趣味和軍事化傳統

，

古希臘樂器在羅馬帝國都趨向於實用化、典儀化和巨型化方向發展

，

集體性的軍樂和遊行音樂非常普及。古希臘的阿夫洛斯管

（

在古羅馬稱蒂比亞管

，

受伊特魯里亞人的影響

）

在羅馬帝國的變成了一種可與大號相爭的巨型樂器。里爾琴則被描述為

“

像戰車一樣大

”

。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講

，

管風琴的發明也是由於羅馬帝國對音樂的需求。

羅馬帝國不僅增加了單個樂器的音量

，

他們還將許多樂器組合在一起

，

形成巨大的

“

交響

”

合奏。這在古希臘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

而羅馬人卻熱衷於此。托勒密二世曾對此進行描繪

，

在一次六百人參加的列隊行進中

，

就有三百人在演奏里爾琴。

在戲劇方面

，

古希臘的戲劇起源於酒神狄俄尼索斯的頌歌。戲劇起初是一部完整的繆斯之藝

［2］

，

其中包括詩歌、舞蹈和音樂。合唱是戲劇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

而對話在戲劇演出中所佔的時間遠遠少於歌唱

，

因此音樂在戲劇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古希臘的戲劇傳入羅馬帝國後發生了很多變化

：

在整體上

，

戲劇結構被瓦解

，

一些

“

華彩

”

場景被單獨拆出用於

“

音樂會

”

的演出

；

在細節上

，

合唱完全被取消

，

只剩下獨白和獨唱

；

在具體內容上

，

古希臘戲劇在羅馬帝國的發展呈現出娛樂化和享樂化的趨勢。古希臘的戲劇作品大都貫穿著強烈的民主和英雄主義精神

，

而羅馬人卻摒棄了這種崇高理想

，

他們的音樂目的在於享受生活

，

注意力集中在動作造型和戲劇場景上。笑劇

［3］

和啞劇

［4］

在羅馬帝國十分流行

，

它們雖是由古希臘戲劇發展而來的音樂藝術

，

但已經變得近乎墮落。傑拉爾德

·

亞伯拉罕在他的著作《簡明牛津音樂史》中寫到

：“

音樂與戲劇

——

特別是那些放蕩的笑劇和啞劇

（

最初是一種戲劇獨舞

）

之間的聯絡以及競技物上粗俗的場面和狂歡的宴會

，

使他們更感惋惜。

”

3。音樂觀念的變化

古希臘被征服之後

，

羅馬人作為勝利者是主人

，

古希臘人則作為失敗者是奴隸。在主人的意識裡

，

奴隸的東西都是低階的

，

因此起初羅馬人對音樂持一種鄙視態度

，

認為那是奴隸們的工作

，

從事音樂活動有失貴族身份和威猛氣概

，

它們對第一流的希臘音樂也不感興趣

，

除非音樂表演是角鬥和摔跤的表演。然而

，

真正高尚的事物是顛覆不了的

，

隨著古羅馬戰爭腳步的停止以及古希臘音樂文化和習俗影響的逐漸深入

，

羅馬人這種對音樂的反感心理逐漸消失

，

他們開始把精通音樂看成是貴族身份的象徵。音樂在各類人群中都十分風行

，

無論是男士還是婦女

，

專業音樂家還是業餘音樂家

，

貴族還是奴隸

，

甚至多位皇帝也對音樂情有獨鍾。公元一世紀的尼祿皇帝就曾恢復古希臘的阿貢

，

並建立定期的

“

聖節

”，

親自到各地巡迴演出

，

夢想成為一流的音樂家。

全民對音樂的普遍認可

，

音樂生活的極大豐富

，

產生了兩種結果。其一

，

在非職業音樂領域

，

業餘音樂愛好者的數量很大

，

並且在不斷增長

，

藝術教育事業蓬勃發展。公元前

2

世紀左右

，

羅馬出現很多音樂和舞蹈學校

，

很多貴族家庭把孩子送去接受指導。藝術教育的接受者不僅包括貴族子女

，

貴族婦人甚至羅馬歷代君主都加入了進來。其二

，

音樂的職業化的加強。這是古希臘音樂文化在羅馬帝國發展過程中的一個新現象。從公元前一世紀開始

，

傳統的競技會逐漸開始盛行

，

參加者往往是一些經過專門訓練的職業競爭者。這些職業化的炫技大師們頻繁的參加羅馬帝國的商業性演出

，

他們既作為

“

明星

”

而受人尊崇

，

又透過演出索取高額的酬金

，

如此一來

，

專業音樂家的社會和經濟地位得到極大地提高。後來

，

由於物質利益的誘惑

，

他們爭強好勝

，

阿諛奉承

，

社會上賄賂、收買之風盛行

，

明星目空一切、性情無常

，

墮落的醜聞時常傳的沸沸揚揚。

4。音樂理論的變化

古羅馬帝國早期

，

人們對音樂理論和音樂科學的興趣並不大。雖然隨著古希臘文化的深入

，

羅馬人具備了以希臘化科學作為基礎

，

建立自己科學的有利條件

，

但是

，

羅馬人在這方面的成就卻微乎其微。其中存在一個重要的因素

：

在古希臘

，

各階層人們的經濟水平極為平等

，

全民物質生活較為貧乏

，

物質財富和生活舒適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

，

人們對奢華舒適的生活漠不關心

，

對知識的需求促使他們去解決不繫統的或是不能滿意的科學問題。而羅馬人不同於希臘人

，

他們全神貫注於政治和軍事問題

，

鑽研的是法律、政治學和軍事策略

，

而無暇探索大自然的奧秘。他們對自己所生活的世界缺乏火熱的求知的好奇心

，

不想為索取無窮無盡的知識而犧牲自己的神聖激情。

到了古羅馬帝國後期

，

亞歷山大

［5］

的理論家們迴歸到古典時期的希臘哲學

，

繼續古希臘的理論研究。由於他們過多的依賴畢達哥拉斯、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亞里斯多塞諾斯等古希臘時期的思想家

，

使得其思想缺乏內在創造力

，

在無謂的思辨中喪失了自我

，

亞伯拉罕稱他們說是

“

脫離現實的古典時代的學生

”

。其中

，

新畢達哥拉斯學派企圖用一種古怪的數字符號系統來發展畢達哥拉斯的音樂和數字理論

，

探索數字與音樂的神秘意義

，

但最終回到了巫術的古老領地

；

新柏拉圖主義者從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學說中建立了美的教義

，

但是這種教義與神學、倫理學等觀念纏繞在一起

，

最終其思想又歸結到了歷史悠久的音樂巫術觀念

，

沒有轉變成真正的音樂實踐。

古希臘的

“

道德教義

”

學說在古羅馬同樣受到重視

，

經過亞歷山大理論家們的發展

，

這種思想對早期基督教徒的音樂觀念產生重要影響

，

並在基督教時期保持著活力。

三、對古希臘音樂文化變遷的反思

音樂藝術是不斷髮展的

，

它不可能永遠停留在某個歷史時期。這裡所指的發展

，

並不意味著進步。我們只能說

，

由於民族特性的差異

，

古希臘的音樂文化經羅馬人之手開闢出了一片新的原野

：

音樂觀念的差異使得羅馬專業音樂家走上職業化的道路

，

頻繁的演出與高額的酬金

，

又促進了音樂技術的提高

；

全民對音樂的普遍認可以及豐富的音樂生活

，

使得音樂教育事業繁榮發展

；

樂器的改革也為西方器樂的發展以及音樂表現形式的多元性做出貢獻。

因此

，

我們不能簡單地評判文化變遷的是與非、進步或是倒退

，

也不能拿現在的觀念去衡量古代

，

甚至要求他們應該怎樣怎樣。我們只能從歷史的必然性上去加以認可。希臘人的清晰節制與羅馬人的粗俗獷悍

，

儼然是兩個不同的民族性格

：

一個理性

，

一個感性。總結整個西方音樂發展的歷史

，

幾千年來

，

這種理性與感性的

“

二元對立

”

一直存在著。時而理性佔據上峰

，

成為一個時期的藝術特徵

；

時而感性力量膨脹

，

與理性力量相抗衡。正如德國哲學家尼采所認為的

，

西方文明從古希臘時期開始就是在理性與感性劇烈的鬥爭中發展起來的。就像經歷了理性、崇高的古希臘時期之後

，

進入了感性、狂熱的古羅馬時期

；

經歷了理性的中世紀之後

，

是感性、自由的文藝復興時期的到來

；

經歷了嚴謹的古典時期之後

，

西方音樂又進入了豐富多彩的浪漫主義時期一樣。西方音樂的歷史巧妙地在這兩種力量的調整與妥協下發展著。總之

，

古希臘音樂文化在古羅馬帝國的變遷反映了這種

“

二元對立

”

的規律

，

體現了歷史的必然性。

四、結語

直至今日

，

對古希臘、古羅馬音樂的研究資料仍然相對匱乏

，

因此許多問題只能是推測

，

這就給研究古希臘、古羅馬音樂帶來了一定困難。但我們依然從古希臘先哲的著述和其他的藝術作品與文獻中

，

瞭解了其豐富的音樂生活和音樂實踐

，

領悟了其音樂文化中的思想觀念及其精深的哲學理論。古希臘音樂在古羅馬帝國延續著

，

變化著

，

在與古羅馬民族特性的鬥爭與融合中

，

古希臘的音樂在羅馬帝國煥發出新的生機

，

從而影響了整個西方音樂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