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薩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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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沙看電影系列第41集

小輝為什麼會莫名自殺？絕望的人生無須繼續：《天註定》小輝篇

小輝為什麼會莫名自殺？絕望的人生無須繼續：《天註定》小輝篇。

小輝為什麼會莫名自殺？絕望的人生無須繼續：《天註定》小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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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薩沙

小輝為什麼自殺？

沒有經歷過或者看過類似小輝生活的人，往往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自殺。

小輝是個湖南打工仔，看樣子也就是18到20歲。

他是一個身體單薄，長相普通，頗有些可愛的半大孩子。

就我們看來，小輝似乎沒有必要自殺，身邊人貌似都還可以。

小輝有朋友，那個湖南打工仔老鄉，對他還是很講義氣的。

他為小輝介紹了工廠和夜總會服務員的工作，還真心實意的囑咐朋友，對小輝“多關照一下”。

小輝幹了幾個月服務員就辭職，顯然讓老鄉很沒面子，卻仍然稱呼他“兄弟”，同他一起喝酒。

就工作上，小輝始終幹著低端工作，最起碼就業沒有問題，總是可以找到工作，都是包吃包住。

就感情上，小輝同蓮蓉的戀情無果而終。他畢竟是個年輕小夥子，人生還很長，有很多機會找到女朋友。

甚至，電影中似乎沒有人真正的對小輝很壞。

因他而受傷的工友常嶺，明明堵住了逃走的小輝，也沒有狠下心揍他一頓。

那麼，為什麼進入社會剛剛幾年，小輝就跳樓自殺呢？

大家注意，小輝並不是一時衝動而自殺，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普通人跳樓會猶豫不決，甚至在樓邊上站立很久，也鼓不起勇氣。

而小輝跳樓並沒有任何的猶豫，是直接從宿舍走到走廊，一躍而下。

期間，小輝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似乎還是一種解脫。

其實，大家也不用百思不得其解，看看小輝死後工友的表現，就知道怎麼回事。

小輝跳樓以後，很多工友包括女工，都看到了。

普通年輕女孩看到有人跳樓會怎麼樣？

驚呼尖叫、捂眼睛甚至嚇哭。

而這些女工只是很平靜的看著小輝的遺體，一點也不吃驚。

為什麼？

她們早就已經麻木了。

小輝之所以自殺，是身處底層、人生毫無希望的一種極度絕望和頹廢心理。

而讓小輝跳樓的原因有很多，複雜的結合在一起。。

首先，小輝的工作沒有希望。

電影中，小輝去東莞老鄉的工廠。

老鄉介紹工人的底薪是1200，月薪大概2500元左右，包吃住。

這個工資在2013年的沿海地區並不算高，想要多賺點就得頻繁加班。

而且，這種工作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可言。老鄉也說了，崗前培訓只有7天。

電影小輝第一份工作是服裝廠燙衣服，第二份是電子廠組裝零件。

這些工作無論做得再好，也沒有什麼意義，談不上是什麼技術，不可能一輩子靠它吃飯。

至於工作升職前景，幾乎是沒有。

電子廠的管理經理是臺灣人，製衣廠的管理經理是北方人，都是40多歲的中年人。

顯然，他們都不是打工仔出身。

打工仔哪怕好好幹上20多年，也不可能做到這種崗位。

這種工廠生活，讓人處於一種很壓抑的狀態，就像機器人一樣。

在工位上，人人都面無表情的坐著簡單重複的工作，一天10個小時甚至更多，還要保證速度和質量，必須精神專注。

底薪低，多賺錢唯一的方法就是加班，遇到旺季一個月加班100個小時以上是小意思，一個月休息一二天也沒什麼稀奇。

即便如此，賺的錢也沒多少。

這些本來應該很活躍的年輕人，一早就要上班，10幾個小時做著機械單調的工作，晚上加班到深夜。

西方將這些工廠，稱作為血汗工廠。

這是一種大量使用廉價勞動力，有著嚴厲管理制度的工廠。

再說通俗一點，工廠對於工人的死活並不在意，他們要的只是賺錢和不要將事情鬧大。

西方也有過這個階段，後來透過較為完善的勞工法和工會，逐步解決了這點。

勞動密集型時代的中國，正在處於這個階段，其實早在90年代的廣東，也就是這樣。

1991年有一部電視劇，記錄在廣東打工的湖南女孩，叫做《外來妹》，她們同小輝的處境沒什麼區別。

快30年了，這裡似乎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電影中的工人們，一週往往只有1天休息日，通常都在宿舍睡覺，或者圍坐在休息室裡面看看電視，或者去網咖打遊戲，這樣最省錢也最省事。

工廠提供的唯一娛樂，就是看電視。

大家注意，工友們圍坐在休息室看電視時，一些人是站著的，說明連位子都不夠。

即便增加一些位子的小事，也沒有人願意為工人們去做。

他們大多人手一瓶啤酒或者飲料，卻面目僵硬的看著電視節目，有的人甚至根本沒看電視，只是發呆。

顯然，他們對看電視的內容，沒有太多興趣，只是無處可去的打發時間而已。

這些人會越來越麻木，逐步變成沒有娛樂的機器人。

小輝離開工廠，表面上是為了躲避不公平的處罰，其實還是為了換一下環境。

所以他沒有在老鄉的工廠工作，而去夜總會做服務員。

這說明，小輝還沒有徹底麻木，還希望人生有個追求，有所改變。

在得知東莞夜總會服務員的收入較高，可以得到香港人、臺灣人的小費，小輝就毅然去了。

然而，在這裡他體會到另一種麻木，甚至更可怕。

在夜總會，客人是香港、臺灣和大陸的富豪階層。

他們驕奢淫逸到了極點，早已不在乎單純的玩女人，而是要玩出花樣。

拜電影所賜，大部分觀眾，看到聞所未聞的東莞秀場，比如紅粉軍陣、仕女懷春、革命列車等等。

在夜總會中，只有兩種人。

一是有錢的老闆，包括叫囂著“徐悲鴻的畫？拿下！”的夜總會老闆，以及各種各樣來消費的老闆們；

二是打工者，包括小輝這樣的出賣勞力的服務員，以及蓮蓉這樣出賣肉體的小姐。

這兩個階層的身份是難以逆轉，甚至可以說是固化的。

無論小輝再殷勤的工作，等待他的只是一張100港幣的小費，以及看到喜愛的蓮蓉，被各種猥瑣的老頭子玩弄。

而他們唯一能夠發洩鬱悶心情的事情，僅僅是在網上千篇一律的留言“TMD”。

蓮蓉則信佛、放生，想方設法的行善積德，希望下輩子投胎能夠好一些。

這輩子既然做了小姐，蓮蓉無法消除這種經歷，只能期望下輩子了。

所以，小輝又離開了夜總會，回到了工廠。

隨著人生的希望再一次歸零，小輝徹底失望，自殺也就不令人驚訝。

其次，小輝的感情沒有希望。

小輝是個單純小夥子，並沒有談過戀愛。

他愛上了外表清純、內心直爽的蓮蓉。

小輝對蓮蓉是真愛，明知道她的職業是什麼，卻從沒有想過佔便宜。

甚至在蓮蓉一時興起調戲他的時候，小輝只是一味躲避。

小輝不在乎蓮蓉是小姐，向她真情表白，希望能夠和她一起離開夜總會，做正經行當，共度人生。

蓮蓉明顯也是喜歡小輝的，卻無法離開。

電影中很多細節表明，蓮蓉也是湖南來這裡的打工妹，後來才下海成為小姐。

為什麼會賣身呢？

蓮蓉是個單親媽媽，有個3歲的女兒需要撫養，靠做獨自做女工是無能為力的。

同時，小姐的工作似乎比較下賤，任人玩弄，卻多少有些盼頭。

為什麼這麼說？

賣身的收入較高，遠遠超過普通打工妹，加上蓮蓉有一些姿色，甚至被老闆看中，收入應該是最高的一批。

等熬到30歲無法賣身的時候，蓮蓉就會有一筆積蓄，可以開個店或者做做其他生意。

相比還要住集體宿舍的小輝，蓮蓉至少可以在廣州買房或者租房居住，讓自己母親帶著女兒。

總之，這樣的生活還會有個盼頭。

而小輝還很年輕，他還看不到那麼遠，只是憑藉感情行事，看起來似乎很傻。

他們兩人曾有一句對話：

蓮蓉：“你準備帶我去哪兒？”

小輝：“只要你跟我走，哪兒都行。”

作為蓮蓉來說，她不是頭腦中只有愛情的小姑娘。

她是一個風月場的女人，也是孩子的媽媽。

蓮蓉對小輝也有感情，可惜感情不能當飯吃。

如果蓮蓉選擇了小輝，就得繼續去工廠打工，重新過上那種辛苦且沒有盼頭的生活。

兩人生了孩子，就有三個孩子需要撫養，很難承擔，生活質量會很低。

這種情況下，蓮蓉只能選擇辜負小輝的愛情，繼續留在夜總會被各種老男人蹂躪。

小輝不願意看到這些，只能離開夜總會，再次回到工廠。

失戀對於小輝的打擊是致命的。

這倒不僅僅是女孩子拒絕他這麼簡單，而是人家寧可去繼續做妓女，也不願意做他的老婆。

也許第一次，小輝清楚知道自己的社會位置，由此深深地失望甚至絕望。

還有，小輝的家庭生活。

小輝還是比較堅強的，可以說比大部分同齡人要堅強。

在一系列打擊下，小輝總體能夠保持冷靜，沒有歇斯底里過、沒有頹廢過，更沒有乾脆放縱自己學壞作惡。

然而，電影中小輝卻有一次差點哭出來。。

媽媽逼他寄錢回家，看起來是家裡有什麼急事。

但小輝卻沒有錢，他剛換了工作，這個月是沒收入的。

雖然小輝經常寄錢回去，媽媽仍然不依不饒的指責他“騙家裡人”“亂花錢”“錢都到哪裡去了？”

小輝有萬般的委屈，面對自己的母親仍然無法發作，只能結結巴巴的解釋，委屈到幾乎流淚。

要知道，小輝剛剛換工作失敗，感情失敗，他只是個20歲左右的小夥子，正是需要別人安慰的時候。

自己的媽媽沒有安慰，卻只是催著他寄錢，還埋怨他。

誠然，媽媽可能也有自己的難處，家裡有什麼急事或者大事。

說來說去，小輝這個自己在外尚且艱難度日的小夥子，卻還要背起家裡的沉重負擔，又怎麼受得了！

大家算一算，每月一二千的工資，用小輝的話來說“我要吃要穿要住”，又能存下來多少。

即便家裡不向他要錢，靠這點收入什麼時候才能娶媳婦呢？湖南的彩禮並不低。

這也是壓垮小輝的一根稻草。

另外，一系列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愧疚。

就比如對工友常嶺的愧疚。

小輝工作期間和工友常嶺閒聊了幾句，導致後者分心後切傷了手，好在傷勢不嚴重。

而服裝廠管理經理，直接命令小輝必須承擔常嶺的誤工費。

也就是說，常嶺因傷休息的時候，小輝的工資都必須給他。

小輝覺得不合理，常嶺自己也有過錯，怎麼能怪他一個人。

況且，常嶺如果說傷勢未好一直不工作，難不成小輝要養他一年半載。

但管理經理是命令，而不是和小輝商量，小輝最終選擇逃走。

自然，他逃走以後，服裝廠是不會承擔常嶺的誤工費的，他就成了受害者。

小輝的逃走雖有情可原，畢竟也是傷害了工友的利益。

可笑的是，小輝雖換了2個工作，常嶺仍然不費力的找到了他。

為啥？打工仔的圈子不大，無非就是這麼多工廠，不在這裡就在那裡，你跳不出這個圈子。

在帶著一群小混混包圍小輝時，本來準備打人的常嶺，卻下不了手。

他並不是什麼惡人，同小輝一樣只是打工仔。

最終常嶺丟下鐵棍，狠狠瞪了一眼後離開，放過了小輝。

然而，小輝卻帶著鐵棍回到了宿舍。

為什麼這麼做？小輝對於常嶺是有愧疚的，認為自己確實該被打幾下，所以並沒有做出任何抵抗。

現在常嶺卻沒打他，就讓他更為內疚。

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小輝不逃走的話，作為一個連自己衣食都勉強維持的打工仔，家裡又不斷要他寄錢，小輝哪裡有能力長期養著受傷的常嶺？

種種現實的壓迫，讓小輝有了愧疚和委屈，也讓他對人生失望。

在賈樟柯《天註定》的4個人物中，小輝篇是唯一沒有刀光血影的一篇，小輝殺死的人是他自己。

然而，小輝篇卻很有可能是，電影被禁播的原因。

它真實的反應了底層的很多現實，現實中有無數的小輝。

小輝的原型是自2010年1月23日至2010年11月5日，富士康發生的14起跳樓事件。自殺者年齡最大者25歲，最小者僅為18歲

最後，為賈樟柯導演，鼓一下掌吧。中國導演也可以拍出深刻的電影。

本文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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