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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電影是“國家臉面”,更需要有好的“生態環境”

由 觀察者網 發表于 影視2023-02-07
簡介在這一意義上,可以說,《流浪地球2》起到的作用不僅是發展和促進中國科幻電影工業的能力體系建設,更重要的是,它作為範例,讓我們再次看到,一部好的電影可以起到怎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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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沈逸】

大家好,歡迎來到本期的逸語道破。今天我想和大家聊聊我對《流浪地球2》的觀感和理解,並就大家所關心的中國電影行業生態談談我個人的觀察和思考。

最近有一部在播的熱門電視劇《狂飆》,我跟著我太太斷斷續續看過其中一些片段。我認為《狂飆》試圖解釋兩個問題:第一,高啟強是怎樣產生的?第二,消除高啟強和產生一個又一個“高啟強”的土壤,其意義與價值究竟何在?

這一舉動的意義和價值在於創造良性的生態環境。因為被汙染了的“生態環境”不僅會阻礙個別人的發展、影響短時期內人們的生活,還可能形成長期的惡性迴圈——惡劣的環境必然催生特定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又會反向加劇環境的持續惡化。

說回《流浪地球2》。這部電影作為中國乃至全球科幻電影發展史中的一部殿堂級作品,無疑已獲得了其應有的地位和評價——電影的地位不僅取決於作為“客觀標準”的票房,更取決於觀眾在觀影過程中的視聽體驗以及對影片內容的思考與共鳴。

在這一意義上,可以說,《流浪地球2》起到的作用不僅是發展和促進中國科幻電影工業的能力體系建設,更重要的是,它作為範例,讓我們再次看到,一部好的電影可以起到怎樣的作用。

首先,《流浪地球2》的一大重要作用是,它成為了中國工業的“招牌”。最近,隨著資訊的披露,我們瞭解到,《流浪地球2》中出現的重型工程機械不完全是模擬模型,而是由徐工集團提供的實物。將中國製造的重型機械、攝像頭、耳機等工業產品塗裝修改一番,就可以用來拍攝科幻片——這一事實從側面展現出中國發展所取得的驚人成就。

熟悉科幻電影的人都知道,科幻電影作為一種由重資產、重技術、重工業能力支撐的產物,是一個國家電影工業能力的象徵。如果一個國家有能力持續產出高質量的科幻電影並得到各方認可,就標誌著這個國家的工業達到了一定水平。

李雪健老師說,“電影是一個國家的臉面”,也就是說,電影能夠以最直觀化、視覺化的方式反映國家綜合能力的整體性發展。《流浪地球2》印證了這句名言,成為了中國產品(尤其是基建領域的大型、重型先進裝置)和中國發展水平的“活廣告”。

好電影是“國家臉面”,更需要有好的“生態環境”

《流浪地球2》中出現的大型機械裝置(圖源:《流浪地球2》劇照)

第二,《流浪地球2》為中國硬核科幻電影的後續發展樹立了一個高標準模板,讓大家意識到,只要有優秀的劇本、認真的導演、盡心盡力的演員和龐大完整的工業體系,花一定時間就必定可以打磨出高質量科幻電影,並獲得相當好的市場收益,從而實現自我造血、良性迴圈。

換言之,《流浪地球2》的成功,讓中國電影行業的從業者看見了拍攝科幻電影的前途和希望;也讓有志於深耕科幻領域的作家意識到,中國當下的電影工業水平足以將科幻作家的紙面構想搬上熒幕、將他們的想法呈現給全國乃至全球的觀眾。這對於我國電影當下和未來的發展都是至關重要的。從宏觀層面而言,《流浪地球2》為中國科幻電影設立的模板甚至比其劇情本身更為意義重大,這也正是這部影片令我感到激動的原因。

第三,《流浪地球2》作為一部科幻電影,在傳播過程中啟迪了受眾的思考。《流浪地球2》不是正兒八經的學校教育,而是一種娛樂,但這是一種好的娛樂,它對觀眾——尤其是低幼齡兒童和年輕人——起到了啟蒙和教育的作用,在他們心中埋下了憧憬科學、探索太空的種子。

舉一個我自己身邊的小例子,我6歲的女兒看了《流浪地球2》之後,在家裡搭積木時,無論搭了什麼東西,都要給這樣東西冠以一個“高科技”字首——“這是我搭的‘高科技’房子”、“這是我搭的‘高科技’花園”,等等。她甚至還不知道“高科技”三個字怎麼寫,但透過這部影片,她記住了這個詞的發音和含義,更意識到這個詞所代表的東西是值得嚮往、值得追求的。

第四,《流浪地球2》跳出了西方科幻的窠臼,提供了中國的智慧、中國的方案。從《弗蘭肯斯坦》開始,科幻電影已經形成了一套相對固定的認知框架和處置方式,而《流浪地球2》則基於中國的智慧給出了中國的答案,在哲學思辨層面上留下了無窮的回味空間。在這一意義上,《流浪地球》系列為中國科幻電影做出了不可磨滅、不可替代的重大貢獻——不僅貢獻場面、貢獻特效、貢獻故事,而且貢獻問題、貢獻思考,貢獻具有中國特色、體現中國智慧和中國文化底蘊的答案。

當然,這也造成了一個“副作用”——觀眾熱切期待《流浪地球3》問世,期待一個完整的“流浪地球”系列,因此都在催促郭帆導演繼續拍攝下一部,恐怕把他吵得都睡不了覺了。

接下來,我想來談談電影行業生態。從政治經濟學角度而言,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品,具有“價值”和“使用價值”雙重屬性。在市場化的環境下,電影業將利潤作為衡量電影的主要指標。

那麼,怎樣才能實現利潤最大化?獲取利潤的途徑有二:第一,提高利潤的總量;第二,縮短週轉的時間,提升週轉的頻率。

相應地,電影業就出現了兩種不同的做法,這兩種做法逐漸延伸形成兩種不同的生態。第一種做法是以最終產品的質量為導向,用較長的時間、較高的成本精雕細琢,打造出一部高質量的、不可複製的電影,一次性獲得較高的票房收入。

第二種做法是以週轉頻率為導向,提高生產速度,在較短的時間內完成電影拍攝,為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犧牲電影質量。這樣的做法能夠降低拍攝成本——隨著資金週轉頻率提高,真實投入的啟動成本會低於名義上的成本;同時,也能提高利潤——假如你能在別人拍攝1部電影的週期內完成6部電影,那麼這6部普通電影的總利潤極有可能大於甚至遠大於一部高質量電影的利潤。

由此就導致了一種系統性的風險: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而言,由於資本偏好帶來更多利潤回報的產品,電影市場發展將向第二種做法傾斜。當資本的逐利本性不受限制地無限擴張,資本將獲得支配性的地位,將一切事物全部轉換為實現利潤最大化的工具,導致對人的異化。

《流浪地球2》中的一個情節可以視作對人之異化的隱喻:550系列的量子計算機在太空電梯墜落危機中發揮了重大作用,因此在危機後被廣泛應用於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周喆直對郝曉晞預言,“總有一天,它們會替代我們”。隨後,當他們參觀利伯維爾自動化基地時,畫面中果然出現了一群因自動化機械的大量應用而失業的人,有人說郝曉晞等人“別看現在西裝革履的,將來也會被替代掉”。而如果最終所有人真的都被智慧化機械取代,那麼正如馬兆所言,“沒有人的文明毫無意義”。

有哪些途徑可能導致人類文明變成“沒有人的文明”?答案不只有“數字飛昇”。事實上,如果我們一味遵循冰冷的經濟理性,無條件、無節制地追求所謂“效率最大化”,那麼,即便沒有太陽氦閃、沒有月球危機,即便我們不追求“數字生命”而是沿著原有的技術路徑發展,最終也同樣可能製造出一個“沒有人的文明”。

好電影是“國家臉面”,更需要有好的“生態環境”

《流浪地球2》中,馬兆告誡圖恆宇,“沒有人的文明毫無意義”(圖源:《流浪地球2》劇照)

對於人來說,電影究竟是什麼?電影對我們有何意義?毫無疑問,我們既需要電影的使用價值,也需要電影的價值。我們希望電影的價值與使用價值達成均衡,希望電影的價值獲取所依賴的生態系統可以讓我們得到更高的使用價值。也就是說,我們希望電影行業能形成這樣一種生態:市場會回饋既叫好又叫座的電影,而不是僅僅回饋帶來最大利潤的電影。

我在關注春節電影的檔期時,注意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合規化的不公平”。何謂“合規化的不公平”?讓我們假設這樣一個架空的場景:現在有兩部電影上映,其中電影A是一部製作週期較長的硬核科幻電影;電影B與電影A投資大致相等,但製作週期更短。在上映第一天,電影A的票房更高;但電影B在排片率低於電影A的前提下,上座率卻比電影A高了8%。於是,從上映第二天開始,負責院線排片的工作人員以“上座率不夠高”為由,系統性地壓縮電影A的排片,為電影B“讓路”。最終,兩部電影的排片率和票房形成了顯著差異。

在上述理想化的情境中,市場執行完全是合規的,院線排片的操作沒有任何法律意義上的問題。但是,這樣一個合規市場的傾向,與我們對好電影的追求一致嗎?如果不一致,應該如何進行調整,如何讓市場在更大程度上考慮觀影者的訴求、考慮電影的使用價值,乃至自覺關注中國電影工業的良性發展?

如果我是在10年前或20年前說這番話,別人會說:“你太理想化了,市場考慮的是純粹意義上的經濟理性。”但是今天,放眼世界,尤其是放眼歐美,“ESG成本”已被企業廣泛納入考慮。這涉及到經濟學的一個著名概念——“外部性”。也就是說,一個行為體在追求個人經濟收益的過程中,會釋放一些外部性的副產品,這些副產品最終要透過社會治理的方式加以清除,而社會治理是有成本的,所以,清理外部副產品的成本也應計入廣義的成本之內。

更值得警惕的是,在電影市場化的狀態下,流量經濟和流量生態可能對電影行業產生負面影響。我之前提到過,某種壟斷性資本或具有天然壟斷特性的行業在與流量生態密切結合後,就將暴露出其結構性的深層缺陷。就電影行業而言,這一結構性缺陷就是:流量經濟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和影響了市場的校正機制。

當我們評價一部電影時,應該關注什麼?理論上講,電影的質量取決於劇本是否優秀、邏輯是否通順、畫面是否好看、配樂是否動聽、演員的演技是否出色,等等。我們應當基於這些實質性內容,對電影給出恰如其分、實事求是的評價。

然而,在流量經濟當道的情況下,部分觀眾的思維變成了“你說這部電影不好看,那你一定是‘對家’派來的”。這樣的認知和思維框架帶來了種種潛在風險,最直觀的後果就是無限壓縮了對電影內容的討論空間。揭穿“皇帝的新衣”是要冒風險的,假如你想在網路平臺上發表一篇直抒胸臆的影評,就要做好被指責甚至被曝光個人隱私的心理準備。

好電影是“國家臉面”,更需要有好的“生態環境”

資本作為具有壟斷性傾向的市場要素,當然對流量生態樂見其成。流量生態使資本得以用最低成本的媒介交換多巴胺,從而獲取剩餘價值,輕鬆實現“割韭菜”。

這樣的“割韭菜”流程固然是我們不希望見到的,然而,正如《狂飆》中所展現的,一種合規化又同時具有某種內生缺陷的生態,絕不是一兩個人在一兩天、一兩年內就能塑造的,也不是一兩個人在一兩天、一兩年內就能消除的。客觀來說,縱觀歷史,幾乎所有國家在發展過程中都會經歷“野蠻生長”的階段、經歷“先汙染再治理”的流程。我們要意識到,汙染本質上當然是壞事,但在特定歷史時期內,它也許是我們不得不付出的代價。某種程度上,“ESG成本”就是西方發達國家意識到“汙染”問題後,資本要素、市場要素在市場經濟框架下進行自我調整和自我完善的產物。

總之,我認為,中國電影行業生態主要受到“合規化不公平”和流量經濟兩個因素的負面影響。廣義上說,這兩個因素都包含在我所關注的網路空間治理和治理體系建設的範疇內。

中國電影的發展需要好的導演、好的劇本,但更重要的是還需要一種良性的生態,包括對市場競爭環境的建構、對衡量電影好壞的標準的選擇,以及最重要的——每一位觀眾的自主選擇。市場化狀態下的電影業重視票房,因此,在很大程度上,觀眾的素養和偏好、觀眾的行為和語言表達構成了電影業環境要素的重要組成部分。正是基於這樣一種樸素的想法,我這個電影“門外漢”才想要談談自己的看法,並呼籲大家思考,我們最終要選擇為什麼樣的電影貢獻票房。

以上是我對《流浪地球2》及其衍生性問題的認識和理解,供大家批評指正,如有不當之處請多多包涵。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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