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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若虛:僅憑一首詩也可名貫古今

由 云云雲初夏 發表于 音樂2023-01-12
簡介張若虛從春江花月夜的美景中一步步向我們走來,走向令他困惑難解的浩瀚時空,留下一江春水的徘徊和吟歎,留下一片花月夜霧的迷離和絢爛

還有什麼的江水

就詩的數量而言,把張若虛列為唐代詩人,實在有些勉強。《全唐詩》僅收錄了他兩首詩,當然,實際的創作數量或許不止這點。在燦若群星的唐代詩人堆裡,實在是毫不起眼。然而,他的一首《春江花月夜》,以“孤篇橫絕全唐”,使他躋身於“著名詩人”的行列。有張若虛的“春江”一吟,呼應“初唐四傑”,合力把唐詩推向了全盛。

在唐朝,他的影響力非同尋常,與賀知章、張旭、包融並稱“吳中四士”,與賀知章、賀朝、萬齊融、邢巨、包融等一群士子,都是以文詞俊秀而名馳京城的人。

張若虛:僅憑一首詩也可名貫古今

張若虛是揚州人,有了這得天獨厚的生活底子,江南春江花月夜的獨特景緻皆收入了他的錦繡詩章《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這首詩裡,天地大美,被華麗繁複地呈現;人間綺情,被朦朧悽美地演繹。

春江花月夜,既是幾個丈量時間的元素,亦是幾個標識季節的標籤,還是自然風物的顯著標志。

春江,江花,花月,月夜,在春天的舞臺上,共同演奏出一曲盛大的交響樂。

她們於宇宙洪荒而來,盛衰輪迴,無休無止。

詩人站在這個春天的月夜,睹江水恆流,賞江花明豔,看明月朗照。花月相映,夜月徘徊,一個恆久的命題再次闖進他的內心。“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無盡輪迴的時光裡,生命之花,一茬茬,一輪輪,開了又敗,敗了又開。對於我們這些肉身凡胎,屬於我們的時間雖然短暫有限,但是,人們知道該如何安排這有限的短暫。生命的精彩生生不息,文明之路延續不止。不管自己會有怎樣的未來,他們都會一如既往地把生之絢爛呈現給這無垠的空間。當春之畫圖明豔至極時,人的生命演繹出的驚豔更為之錦上添花。豐富了自然的色彩,更添了春之瑰麗。

張若虛:僅憑一首詩也可名貫古今

張詩人站在大唐的前沿,他的絕唱不亞於那個時代眾聲部合力演唱的氣勢。因為,他解開了眾人慾解的情結。他孤獨地一鳴,有了穿透時空的偉力,進退得失,悲歡離合,皆在花月春風中上演,無論他們的結局如何,皆凋謝為往事。或湮滅無跡,或成為典籍中一行行積滿塵埃的文字。

明月的升落之際,春花的榮謝之間,人世的走向往往就在不經意的瞬間,待你回過神來,一切都成了定數。

我們只有把握當下,再心向明天!

當古老的月亮再一次從薄霧縹緲的江流上升起,時間又是一個輪迴,我們是否依然保持了當初的興致?

當春花再一次在江岸競放,屬於我們的歲月又減少了一輪,我們是否依然有勃勃的興致去欣賞眼前的風景?

當春光成為我們每一個人心嚮往之的圖景,所有的煩惱都是消散了的煙雲。

自然是恆久浩闊的奇蹟,生命是短暫絢爛的傳奇。

探尋時空軌跡,人生只是一個近乎沒有痕跡的點,如宇宙的塵埃,飄浮無際,無依無憑。因為,長江送走的不只是“流水”,送走的,還有我們這些“過客”的生命。白雲悠悠,聚散無常,生命來往,沒有定數,“不勝愁”自在情理之中。

面對亙古如常的景色,張詩人同一般的草根一樣,難以免俗。不過,他的欣喜、怡然很短暫。因為,他畢竟是一位詩人,他有一顆易動的心,同其他的詩人一樣,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對這些永恆如斯的美景。

張若虛:僅憑一首詩也可名貫古今

眼前的景色,明麗中交織著朦朧,真切中夾雜著迷幻。詩人那顆驛動的心亦隨著景色的變幻而飛越千年,穿越萬古,馳翔浩宇。詩人陷入了同樣的謎局:我從何來?我將何去?時從何起?又將何終?宇宙鴻蒙,何邊何際?由現實的美景生髮出時間的虛無之感,由空間的浩闊生髮出不可捉摸的迷離之惑。時空的無限張力讓人不由得陡生人生短暫之嘆,人生的卑微之怨。如眼前綺麗夢幻般的景色一樣,縹緲,遊移,沒有著落,無法掌控。“不知乘月幾人歸”,昔人已去,去者已矣。生命不可能如眼前的景色一樣,可以自如地輪迴。“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是單程車,不可逆轉,不可複製,這就是人類“悲劇”情結的根源。

文人的悲劇意識由他們的詩歌引領著人類在悲欣交織中前行。一千多年過去了,文明的程序在這個世紀一日千里,突飛猛進,人類卻仍然無法抵達時空的邊際,無法窮盡宇宙的奧秘。自然面前,人類仍然無法突破時空的限制,仍然為生老病死而憂戚。災難面前,仍然是那麼的渺小無助,仍然是那樣的力不從心。

這首詩是張若虛生命意識、悲劇意識、時空觀相交織作用下的產物,我們從中分享了自然的美妙饋贈,也從中深深感染到了渺小生命的悲情。

月光賦予萬物以生機。詩人的眼睛因此明亮無比,明亮了心境,明亮了這純淨的詩章。在剎那的瞬間與永恆的存在相輪迴的時刻,詩人抓住了飛縱的靈感,成就了永恆的詩行。朦朧,飄渺,不可觸控的華麗以及魅力,凝固下來,定格為不朽的文字。

張若虛:僅憑一首詩也可名貫古今

春、江、花、月、夜,這五種永恆的自然元素,如五種活力無限的原色,再勾兌以傷感、迷離、悵惘、驚疑、欣喜五種情緒,相互滲透,交融,張揚,補充,在一個巨匠的大手筆下,呈現出一幅清新撲面、華彩滿眼的畫圖。意識流,宇宙觀,生命感,諸多要件,頃刻畢現。生命的覺醒,意識的憬悟,思緒的沉澱,呈現為華美澄澈的景觀,展示出生命的富麗與奇美,讓我們讀出了自然的明豔、少年的惆悵、青春的傷感,以及年華的流逝,幻想的破滅,生命的缺失。在這裡,有限與無限相遇,有情與無情對峙,矛盾碰撞,火花飛濺,靈感高速運轉,穿越於五種元素之間,穿越於宏闊的宇宙,穿越於生命興衰的遙遙征途。

當我們面對自然的譁變,輪迴,不可掌控時,驚疑,迷惘,體悟,再伴著傷感,追緬,探詢,糾結在我們的內心,始終無法瞭然透悟。當我們每一次將問詢的目光投向春江花月夜時,我們的內心始終無法得到滿意的答案。無數的未知仍然叩擊著我們的靈魂,靈魂依然找不到滿意的安頓之所。生命漂浮,靈魂失去歸宿,在茫茫的宇宙,在無盡的時間長河。

不管怎樣,我們最終被詩歌無限的魅力征服。一茬茬流逝的生命又將它反覆地誦讀。

張若虛:僅憑一首詩也可名貫古今

《春江花月夜》被聞一多先生譽為“

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宮體詩的自贖》)。據說,這個題目還是那個“全無心肝”的陳後主陳叔寶“發明”的,在如此美麗絢爛的題目下,那個荒淫無度的亡國之君會寫什麼呢?現在已不得而知。暴君楊廣也趕過來湊熱鬧,他寫道:

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

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

有人評價此詩“意境壯美,語言清麗”,不豔不淫,尚有正言之風,雅語之氣,江月勝景,時空變換,盡在其間。暴君的荒淫本性尚未汙染這美妙的景緻。後來也還有人在“春江花月夜”下寫過同題詩,不是格局小,就是脂粉氣,均無法與張詩相匹。

詩人名垂青史者,或以數多為勝,或以質優獨立。張若虛屬於後者。現如今,很多文人動輒就標榜自己寫了多少多少文字,出了多少多少本書。實際,能如張若虛孤篇壓全唐而傳諸後世的,不知有幾言幾語幾人。浮躁,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文人間的流行病,欲窮“語不驚人死不休”者,有幾?要寫出“洛陽紙貴”“孤篇橫絕”的作品,實在有些難為。

張若虛:僅憑一首詩也可名貫古今

《春江花月夜》亦如皓月一輪,照亮了盛唐之路,催發了唐詩的燦爛。江月依舊,詩篇不朽。張若虛從春江花月夜的美景中一步步向我們走來,走向令他困惑難解的浩瀚時空,留下一江春水的徘徊和吟歎,留下一片花月夜霧的迷離和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