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翅烏鴿價格多少錢一對

朝菜是我踏入社會的第一站，十幾年的工作經歷，方方面面的人和事，至今記憶猶新，有同事有顧客，有儀義狡黠之人，有優雅蕙質淑女，還有學識淵博鴻儒。這些常縈腦海的往事，時時讓我產生寫出來的衝動。

朝菜老照片

（照片來自網路）

說到仗義狡黠之人，就要說一說我單位的大甄子了，狡黠二字用在這裡不是貶義，是中性古怪精靈之意，也有圓滑的意思。大甄子學名甄永祿，中等身材，走路帶著股北京老爺們勁兒，臉上一副狡黠的笑容，不屬於阿諛諂媚之人， 聽說他學生時期練過武術。有一次單位要在門口支帆布，梯子沒法靠在鐵管上，大甄子拿著帆布一角，單手爬將上去，將帆布掛上後，呲溜就下來了，身手矯健不凡，旁人都驚著了，心說這小子的確有兩把傢伙。我在糖果組時的一事，很值得一提：一顧客在糖果櫃檯買一六斤裝大桶玉蘭片，走後回來要求退掉，說買錯了，食品售出不能退，小夥兒急了，站櫃檯外出言不遜，糖果茶葉小食品仨櫃檯並排，菸酒櫃檯在對面，三個公私合營的老師傅，男性兼組長個個面面相覷，站櫃檯裡誰也不言語，大甄子從菸酒櫃檯出來了，不急不惱，一拍小夥兒肩膀，“咋回事？”小夥兒氣衝腦門：”剛買的，老闆說買錯了，讓退了，這不。原封未動，就是不給退！”小飯館採購員掙倆錢兒不容易，這桶罐頭退不了他得自己消化。”多錢？“”六塊！“就看大甄子接過罐頭，單手託舉吆喝開了：”櫃檯六塊，這桶五塊！誰要？″馬上一男顧客跟過來，問清緣由買走了，大甄子把五塊錢遞給小夥，”這不結了，走吧！“小夥接過錢道聲謝謝走了，即將發生的吵鬧風波迎刃而解。大甄子三兩分鐘，用最接地氣、最社會的方法巧妙化解一場惡戰，是不是很完美、三個組長有這魄力嗎？

甄永祿東北兵團照片

單位一回城知青，患有嚴重胃病，冬天在中棟賣菜。中棟實際是個過道，東西有門，南北通前棟後棟，是個風口，很冷，單位見縫插針，在此搭一菜攤。這仁兄胃怕著涼，穿一制服棉襖，站那兒老是捂著胃部。有一天，仁兄腦短路中邪了，順了兩元錢，被同櫃檯老師傅攥住手腕，拖往辦公室，……這種行為讓人詬病確實不齒，制止也是弘揚正氣無可厚非，問題是抓贓者也並不乾淨呀，說實話單位小偷小摸者屢禁不止，不乏先進人物，得寵者掌權者名正言順多吃多佔，基層者小人物一把木耳、一個松花蛋大會點，小會批，橫者沒人敢惹，慫者逮住蛤蟆攥出尿。大甄子看不下去了，罵仁兄：”缺這兩塊呀，多tm現眼！再說，你丫怎這麼廢物，你反手拽著他去辦公室，他偷錢，被我抓住了，他硬往我手裡塞，誣陷我。說得清嗎？”是非顛倒運用純熟，正反角色瞬間轉換，魔高一丈，道高一丈。其實大甄子並非是非不分，是怒仁兄窩囊，看不慣欺軟怕硬的小人嘴臉。

八十年代，瓶啤供不應求，需單位自己出車去啤酒廠拉去。單位派大甄子和另外倆同事跟車去拉啤酒，回來時走到立交橋處，被暗查的交警攔下了，交警命司機下車接受處罰，大甄子一按司機：“別動！”遂起身從車內下來，不動聲色跟著交警走到拐角處。司機見大甄子跟交警過去了，一踩油門，跑了。這邊兒交警：”拿本兒來！””啥本兒？””車本兒！”我沒本兒啊！””沒本兒你開車？””沒有啊！我不是司機！””司機呢？””車上！””叫過來！”哎！您等著！”大甄子佯裝叫司機去，實則也坐公交車開溜了，二人演了一出調虎離山逃之夭夭了。司機開車到單位了，大甄子也回來了。那個年代，街上沒有探頭，沒有監控，司機本子沒被扣，個人沒損失，通知不到單位，單位沒損失，空留警察懊惱了。大甄子戲弄交警理應譴責，不尊重公權力，該責該罰，但必須承認大甄子腦路活泛，略施小計省去了後續的諸多麻煩事。

插圖繪畫 張瑛

大甄子東北兵團十年，為人處世自是圓滑，不積極向上，不虛偽，比唱高調、滿嘴心靈雞湯的人真實；不陽奉陰違，口蜜腹劍，鄙視見著慫人壓不住火的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機行事，隨機應變能力超強。他後來去了新的單位，據說也是搞調解工作的，做得還不錯。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方方面面，不盡相同，一個人的行為舉止，言談話語，往往能印證一個人的素質教養，社會背景。朝菜周圍有幾個國家重要機關，周邊衚衕裡住著好幾位重要人物及民主人士。所以朝菜的客流中不乏高幹、高知、作家，演員、社會名流。有一位女士，我印象深刻，她叫王L，愛人是外交官。據去過她家的人說，她家裝飾不凡，鋪有地毯，家有電話，浴室，七十年代這樣的家居算是高檔的。她本人氣質高雅，清新脫俗，很有淑女範兒。那時不興燙髮 ，但她的髮型剪得很好，穿一橘紅色短衫，西服裙，衣服面料看著不錯，應該是國外產品。那會兒常有三五一群的外貿部女士利用上班空隙一起來買東西，她們穿的花汗衫、連衣裙面料花色都不錯，一問日本帶來的，高筒絲襪也很上檔次。人靠衣裝，美靠靚裝，布面料好，服飾得體，舉止高雅，集一人之身，自有一番韻味。王L就是如此。她走路優雅不疾，說話輕言細語，面帶淡淡笑容。我是熟肉組的，她去買熟肉時，從來都是微側身體面向櫥窗，：”你好！請給我稱兩隻豬手，要精的不要胖的！”

插圖繪畫 張瑛

我們也是熟悉的，我知道她的意思，會挑看相兒好的稱，不會把皮開肉裂、看著粗壯的豬爪拿給她。她常買肉聯廠的熟豬爪，應該是她家有人好這口兒，（hao zhei 均四聲）但她的用詞我總是聽著不習慣，忒不大眾化了，可能豬爪不如豬手文雅，肥胖不如精字文雅，這應該與她的生活環境和文化教養有關，知性優雅的女性往往注重語言美。

前面說了，朝菜周邊知名人物不少，說說王世襄吧！王世襄是集多種文化於一身的大家，是一平易近人的老者。他的文化造詣國內外皆知，據說現在很難再出這樣的大家了。日常生活中王老自己採購食品，與朝菜的售貨員很熟。王老愛吃、會吃、講究吃，看見進口大香蕉，買兩根站牆邊一氣兒吃下肚，完後抹抹嘴該聊天聊天，到雞組看見櫃檯放著野山雞，立馬條條是道地給售貨員講解野山雞該怎麼做才好吃。到熟肉櫃檯買切好的浦五房醬鴨塊兒，只要肉塊兒，不要其它部位。明著說，你挑好的部位給我拿，我多付錢。王老講究吃鮮不吃季，過季當季的果蔬都不吃，螃蟹下來拿著小筐買螃蟹，嚐鮮。王老的衣著偏重於中式，冬天中式大棉襖，夏天中式大汗塌兒，沒見他穿過正裝。王老不戴手錶，看時間就從懷裡掏出懷錶，懷錶拴一掛鏈掛在兜裡，看著挺名貴的。王老的談吐、舉止，著裝就是京城大玩家範兒。王老愛貓，家裡養貓，還曾抱一隻小白貓送我師姐。

插圖繪畫 張瑛

王老與我比較熟悉，是因為我們曾有過共同的話題。一次，王老到我在的櫃檯買熟肉，交款時我見怹手裡攥一鴿哨，我問：”您拿的鴿哨幾響？″王老很詫異：”你認識這東西？“我說”認識，我家以前有好幾個呢。”“都啥樣兒的？””長圓形，四個腿，每個腿上有一口兒。””噢。啥材料的？””竹子的，沒上色（shai），有黑漆的。”王老一聽不走了，駐足等我說下去。那時顧客不多，王老就與我聊開了，有顧客就暫停，顧客走接著聊。問：”你家養鴿子？啥品種？”答：”我小時候家裡有不少鴿子，有點子，鐵膀。我三哥小名就叫鐵膀，名字的由來就是我家的鐵膀鴿子遠近聞名。“王老來興趣了，接著聊，”我小時家裡困難，揭不開鍋了，我爸忍痛拿一對兒鐵膀讓我媽到東直門去賣，他不忍心賣，我媽伍元賣掉夠一家人嚼咕幾天。後來文革不讓養，就沒了。””後來又養了嗎？””養了！七十年代我三哥，就是那個叫鐵膀的在王平村工作，他養鴿子，鐵翅烏，給了我爸三對兒，我爸就又開始了。自己孵鴿子，慢慢壯大，發展到兩盤、三盤。””全是鐵翅烏？””全是，一水兒的，黑白分明”。

鐵翅烏、銅翅烏，鴿哨。（ 照片來自網路）

”噢，觀賞鴿，那飛起來可太漂亮了！”王老嘖嘖稱讚。”是，方圓多少裡地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上我家淘換鴿子來，我爸哪捨得給呀。我爸不給，人家就要鴿子蛋，我爸不想讓人家得到我家的鴿子品種，就把鴿蛋擱溫水裡泡一下給人家，那鴿子就孵不出來了，養鴿子的人都懂這種小伎倆，你不是養鴿子絕嗎，算好鴿子下蛋的日子，我上你家等著去，就坐我家守著，等鴿子下蛋直接拿走，隔一天再來守著，等笫二枚鴿蛋，眼巴巴的等著，魔怔！“”那可不是魔怔，那是從心眼兒裡喜歡。””我哥後來又給拿回一對銅翅烏來。””還有銅翅烏？””嗯，我爸更來情緒了，早起放飛鴿子，中午、傍晚放鴿子出棚，院裡放兩大盆水，鐵翅烏銅翅烏愛洗澡，只只色澤分明，幹凈漂亮。越下大雨，鴿子越站屋脊不下來，任憑雨水沖洗。“王老聽我說的在行，更來興致了：”我爸鴿子養得好，託人買成麻袋黑豆，放大鐵鍋裡煮熟，倒席上晾乾，給鴿子補充營養，他說鴿子愛吃黑豆。”王老點頭認可。”鴿子也愛吃麵食，我家烙餅，我爸把餅邊切下來，再切成小丁兒喂鴿子。我也喜歡鴿子，手心裡放上綠豆，，一叫鴿子，房上鴿子立馬飛手腕處吃來，夏天喂鴿子綠豆降火，我爸往鴿棚上扔幾片菜葉，鴿子也吃。”“繼續：“””養鴿子講究獨一份，得不到的人羨慕嫉妒恨，拿走鴿子蛋的人孵出來的鴿子品相不佳，多種原因，我家的鴿子被人惦記上了，那時候社會風氣不正，流行端鴿子，我家的鴿子在一天夜裡被人連鍋端了。屋門被人拿鐵絲纏上，門口立一把大鐵鍬，要是當時發現了，依我爸的性格，非出人命不可。””報警了嗎？””這事報警也沒人管，派出所、街道根本不管，端了更好。先前，因鴿子多，派出所、街道還上我家抄過幾次，我爸有防備，事先藏起好多隻，都是品相好的，裝被罩裡繫上，藏另一屋鋪底下，鎖上門。風頭過去再放出來。養那麼多鴿子，不喜歡的人早有意見了，只是礙於老街坊面子不好明說罷了。””一隻都沒落住？”王老惋惜的表情。”一隻都沒落住！後來飛回來一隻，站屋頂徘徊半天，看鴿棚都沒了，就飛走了。我爸太傷心了，病一場，怕惹事，不養了。”王老很能理解養鴿人心情，為我父親痛心。後來王老每次見到我，都要問我父親可好？父親去世後我上班，王老跟我打招呼：”小孟，對你家的不幸表示哀悼！”王老是個笑模樣的人，啥時見怹都是笑意盈盈的，在怹身上你看不到絲毫的名人架子。

“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 （照片來自網路）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王老雖故去多年，但他留下的文化瑰寶，玩家文化，都令後人望塵莫及 。社會對王老的評價很高，說可以再有錢鍾書，不會再有王世襄了。他把“大俗”玩成了“大雅”，堪稱“世紀絕學”，雖已故多年，但朝菜人對怹仍記憶猶新。王老：天堂安好！您是值得我們永遠傳頌的大家！

一一 完稿於20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