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學大師季羨林有一隻貓叫虎子，能跟著季老散步。我也有一隻貓叫虎子，我的這隻虎子也可以跟著人散步。不是我不顧汗顏與羞怯，敢跟人家大師比，實在是我的這隻虎子，其本領，其懂事，其相貌，其可人意，其不容易，都是值得讓人稱讚的。人家馬未都也有一隻布偶貓，是價值不菲的寵物貓，我的虎子就不跟它比。

虎子的脊背是黃色條紋，腿和肚皮則是純白顏色，虎子是院子裡的野貓，是隻普通的公貓，所以嚴格來講，我的這隻虎子，其實也不是我的。

最初，虎子是在家屬樓緊後面的一個角落裡，和幾隻野貓共同生活，以打野食，翻垃圾箱，以及愛貓人士的偶爾投食為生。後來，一樓住戶裡養了一隻寵物藍貓，惺惺相惜，野貓常常和玻璃窗後面的寵物藍貓互動，一有機會就喵喵地對著人家叫。藍貓的主人是個漂亮姑娘，常發惻隱之心，抓一把貓糧丟到窗戶外面，幾隻野貓便一哄而上。虎子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脫穎而出。其威風，其可人意，惹得藍貓的主人並且還給它取了一個名子：虎子。取意不但長得虎頭虎腦，而且聰明機靈。時間長了，虎子認可了這個名子。虎子常常能吃偏食。

野貓裡，只有虎子不怕人，實在餓了，會從樓後面跑到樓前面找吃的。尤其是見了藍貓家的主人們，會仰臉對著人家喵喵地叫，用尾巴蹭人家的褲腿，撒嬌討好。於是，便會獨自享用一把貓糧。隨著虎子日益地討人喜歡，隨著一隻更年輕的大白公貓的加入，亦或是虎子身上有了些許的人的氣息，而讓貓群對它有了警惕性，虎子漸漸被貓群邊緣化了。虎子有一半的時間是一個人遊蕩在樓的前面，只有晚上才回到流浪貓領地。五樓的女主人弄了許多的魚內臟到樓後面的貓領地，並呼喚虎子也過來吃，虎子剛要加入，就被眾貓趕跑了。虎子終於在貓界成了孤家寡人。

再後來，虎子乾脆住到了樓的前面。冬天在地下室過夜，天暖和時在人們的電動車座上過夜，酷熱的節氣裡，則在大樹底下，誰家的轎車頂上過夜。

野貓在院子裡來來去去，白的，黃的，花的，黑的，與人相安無事。但人們大都知道，院子裡還有一隻叫虎子的野貓，被許多大人孩子餵食、逗弄、喜歡並關注，但在貓界裡，虎子越來越孤獨了。

除了翻垃圾箱，虎子也會跑到樓前，向人喵喵叫。也不是逢人就叫，不知是虎子會觀言察色，還是有靈異的感覺，凡虎子示好求助的物件，都是養過貓，喜歡貓的人家。

我脖子疼站在窗前做操時，常常會有一半的時間是站在四樓的窗戶邊看虎子，我一看到虎子從惺忪狀態立馬變得精神，並跑向路的拐角處時，我就知道一樓的那家人下班回來了。果不其然，一會兒就聽到了伴著電動車的停放聲，是虎子那撒嬌般的喵喵長音。我也是養過貓的人，我能斷定，虎子對人家的示好撒嬌，一定會超過他家的寵物貓，他家的寵物貓躺臥在沙發上，大不了跳下來斯文地伸個懶腰，或是慢騰騰地邁著八字步看著你，就算是對主人的歡迎問候了。論依戀，論巴結，論討好，論讓人心疼的那個勁兒，虎子的態勢，他家的藍貓是比不上的。自然，隨著門的再一次開啟，虎子得到了一把貓糧，是對它迎接人家下班的獎賞。虎子常常隔著玻璃窗和人家的寵物貓互動，那個寵物貓會扒開窗戶，先是一條縫，跟著用頭就要推開窗子，剛要得逞，主人就來了，抱過寵物，碰地一聲關了窗戶。窗戶外邊的貓和窗戶裡邊的貓，不知道都是咋樣想的。這應該是金絲雀和自由鳥兒的比方吧。

一樓的住戶用貓糧取得了虎子的歡喜，我家先生和五樓的女士，則是用持續不斷的雞肉和魚，同樣捕獲了虎子的信任。一樓的姑娘矜持，五樓的女士太忙，她們只是匆匆地投食，只有我們，到了養孫子的年齡，卻依然膝下空空，尤其我家先生，總會用大把的時間和虎子絮絮叨叨，摩挲腦袋梳理毛，虎子在我家先生跟前，享受到了寵物般的待遇。虎子會用兩隻前腿環抱住我家先生的腿撒嬌，還會跟著我上到四樓，討一口肉吃。虎子熟悉我家的開門聲，有了剩肉，開啟門，不用呼喚，只稍等片刻，虎子就會循聲上樓來。

都說狗仗人勢，貓也會依仗人勢。以往遛狗的一到跟前，虎子就會嗖地鑽到汽車底下藏起來觀察那條大狗，但當我家先生在時，面對那條大狗向虎子的狂吠，虎子會柱直兩個前腿，蹲在我家先生旁邊，高姿態地視若無睹，不跟狗一般見識。

我家先生說，他從醫院下夜班回來，騎著電動車，夜幕下老遠就看見虎子一縱一縱地跑過來迎接他了，心裡暖暖地喜歡。我家先生還不顧面子，盯著酒席宴上的殘魚剩羹，開始打包了。

我家先生領著虎子散步，讓打賭不信的的人眼見為實。

院子裡的孩子們也喜歡虎子，孩子們竟然認定，虎子是我家的貓。孩子向我家先生說：“爺爺，求你把你家虎子叫過來讓我摸一下。”我家先生這個老小孩兒，就回答說：“你先把你的零食香腸拿來，虎子才讓你摸。”虎子不喜歡孩子們，常常是吃了人家的零食，還躲人家很遠，被孩子們追得滿院子跑。

一天早上五六點鐘，我無意掀了一下窗簾，竟看到樓下虎子四隻腿匍匐地面，小心前行，跟著就箭一般衝向了石楠樹上，一陣嘁哩喀喳，虎子嘴裡銜著一隻斑鳩就從石楠樹枝中滾落了下來。銜著斑鳩，虎子機警地地向左右看了看，然後走向了樓裡。七點多我下數晨練的時候，聽人講樓道的地下室拐角處，發現了幾根斑鳩毛。於是對虎子產生了一絲絲敬佩心。差不多每隔個把月，地下室或樓道里，就會發現鳥類的零星羽毛，那一定是黎明時分，虎子俘獲戰果的遺蹟。虎子與孩子們藏貓貓，極具耐性，孩子們往往失去耐心走掉。虎子與鳥們藏貓貓，一玩就是大半天。虎子浪費了我許多時間。

樓後面的小白野貓懷孕了，竟跑到前面虎子的領地尋吃食。面對我家先生從酒席宴上帶回的半拉魚，虎子竟閃到一邊，眼看著小白貓狼吞虎嚥。是的，虎子有紳士風度，遵行女士優先，是隻義貓呢。後來，當小白貓拖家帶口地到處覓食時，我發現，所有的野貓都會先盡著小白貓吃。貓界也有文明啊。

小白貓被孩子們稱為“小白”。五樓上四年級的小女生向我交待：“奶奶你下午喂虎子的時候多拿點，讓小白和它的閨蜜也吃點。”原來，那隻幫小白帶孩子的小花貓，是小白的閨蜜。我驚詫孩子們的語言豐富和幽預設知。

我們也是養過貓的人家，對貓有著一定的熟悉和喜愛。可能是我還不夠老，不到必須有寵物陪伴的年齡。我養的寵物貓叫鏡頭，它成了我出門旅遊的羈絆，只好送人了。現在有個虎子，不用我時時刻刻地對它負責任，操心它的吃喝拉撒。相反，虎子對我的態度，一點也不遜色於鏡頭。用我家先生的話：“媽的，鏡頭就是個慣壞的孩子，不知道感恩。”不比不知道。

唉，誰能理清這其中的感受呢，養寵物就是用來慣的。

但養孩子卻千萬不要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