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汪建平

現實生活中的兔子，給人的最突出的印象是豁嘴，兩顆向外突出的大門牙，血色一樣的眼睛，以及長而大的耳朵。它的膽子很小，突然的喧鬧聲、生人和陌生動物，都會使它驚慌失措。

英美人常用“兔子膽”來形容某個人的膽子小。嘲諷一個人一遇到危險跑得比誰都快，就說他：“as timid as a rabbit”（膽小如兔）。兔子（rabbit），在這裡是指膽小怕死的人。

一直以來，在許多國人的腦海裡，兔子的形象是不佳的：一則“兔子尾巴長不了”，有交友做事難以持久之嫌；二則“狡兔三窟”，給人以工於心計、為人狡猾之感；三則“守株待兔”，與人以情急之下，驚慌失措、迷失方向的印象。總之，兔頭麞腦，面貌猥瑣，多用來形容壞人。

然而，神話中的兔子，則示之於人以另一番景象。《清異錄》載，在亳社吉祥僧剎，有僧人誦華嚴大典，忽有一紫兔聞聲而至，馴服不去，似有所省。它隨僧人聽經坐禪，飢餐菊花，渴飲清泉，被人呼之為“菊道人”。曾有神仙化身為可憐的老人向狐狸、猴子及兔子乞食，狐狸和猴子分別拿出食物接濟老人，唯獨兔子沒有。它只是平靜地告訴老人：“你們吃了我吧。”旋即，往烈火中縱身一跳……

讀書能撥開人們眼前的迷霧。當你讀了一些書籍之後，就會慢慢地明白：過去在腦海裡搭建起來的一部分所謂的知識框架，有許多是建立在先入為主的基礎之上的，是不真實的。對兔子的一些誤解就是一個明證。

譬如，兔子的尾巴並不是人眼所看到的那般，圓圓的一小粒兒。不同品種的兔子，尾巴長短不一，最短的是3釐米，最長的17釐米，通常在5-7釐米之間。平時，兔子的尾巴一直是縮在肚子下面隱蔽起來的。它的刻意隱蔽，完全是為了生存，這是因為兔子沒有防禦能力，一旦遇到危險只能是拼命地逃跑。在逃跑的過程中，為了不讓尾巴成為累贅，就要將尾巴收起來，防止被天敵咬住。這樣，看起來圓圓短短的，就好像只有一個尾巴尖一樣。顯然，“兔子尾巴長不了”是一種錯誤的認知。

再譬如，兔子準備好幾個藏身的窩或出口，也純粹是為生存與安全考慮。多一個空間，多一條生路，多一手準備，在遇到困難與危險時，有較多的選擇和餘地，自然會多一份希望，多一個成功的機會。想想看，當有獵人圍堵住一個洞口時，能從其他兩個隱蔽的洞口之一迅速的逃離出去，是何其的能耐與幸運！狡兔三窟，體現的正是一種未雨綢繆的前瞻性思考，以及不安於現狀的進取精神，何錯之有？

生活中，兔子有食用兔、毛用兔、實驗兔和寵物兔四大類。兔肉幾乎不含膽固醇，有美容保健、益壽延年等功效；兔膽的藥用價值僅次於熊膽；兔糞所含的氮磷鉀比其它畜禽的糞便要高出好幾倍。

作為對生活中的兔子的理解、深化和昇華，古人關於兔子的詩詞讓我們後人對兔子有了一個更為全面的和準確的認識。這時候，在我們的眼睛裡，兔子不僅溫順善良，還鎮定自若，簡直就是一隻漂亮的兔子、機靈的兔子、幽默的兔子和勇敢的兔子。一言以蔽之，是一隻有情懷的兔子。

神話裡，嫦娥奔月時，從地球上帶走的唯一動物就是玉兔。它是一隻膚白貌美、玉樹臨風的兔子。否則，又怎能常伴於嫦娥前後？“夜月絲千縷，秋風雪一團。神遊蒼玉闕，身在爛銀盤。露下仙芝溼，香生月桂寒。姮娥如可問，欲乞萬年丹。”（明 謝承舉《白兔》）詩人筆下的白兔，萬縷絨毛，似白雪一團，在神遊月宮中，沐浴著金秋時節的點點露水，承接著隨風飄來的縷縷桂香，就連嫦娥也向它索要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

“天冥冥，雲濛濛，白兔搗藥姮娥宮。玉關金鎖夜不閉，竄入滌山千萬重。滁泉清甘瀉大壑，滁草軟翠搖輕風。渴飲泉，困棲草，滁人遇之豐山道。網羅百計偶得之，千里持為翰林寶。翰林酬酢委金璧，珠箔花籠玉為食。朝隨孔翠伴，暮綴鸞皇翼。主人邀客醉籠下，京洛風埃不沾席。群詩名貌極豪縱，爾兔有意果誰識。天資潔白已為累，物性拘囚盡無益。上林榮落幾時休，回首峰巒斷訊息。” 歐陽修到潁州（今安徽阜陽）做官時，滁人于山中捉得白兔贈予曾任滁州太守的歐陽修，引起歐公的一番感慨，進而寫下這首託物言志的《白兔》詩。詩人以白兔自況，說他兔皆“灰”己獨“白”，給自己招來了無盡的禍患；欲有所為卻像兔子一樣處處受拘束。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像從樊籠裡解放出來的兔子一樣，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

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十年征戰、屢建功勳，辭官不做、回家團聚。“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南北朝 佚名《木蘭辭》）誰說女子不如男？勇敢善良的品質、保家衛國的熱情和英勇無畏的精神，在木蘭身上盡顯。

男女之情是永恆的話題。宋 史浩《鵲橋仙·金烏玉兔》：“金烏玉兔，時當幾望，只是光明相與。天孫河鼓事應同，又豈比、人間男女。精神契合，風雲交際，不在一宵歡聚。乘槎曾得問星津，為我說、因緣如此。”太陽與月亮，隔空相望，在光芒交錯時才相會，織女星與牛郎星無不如此，何況人間男女之情？往往也是精神相應，心靈相會，不在於夜夜相聚尋歡。人世間美好的姻緣都是如此。“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漢 佚名《古豔歌》）人，應該念舊，而不是喜新厭舊。

生活態度決定著生活滋味。找對自己的生活態度，生活才會有滋有味。宋 朱敦儒在《訴衷情·月中玉兔日中鴉》中宣示了自己對待生活的態度，那就是：“月中玉兔日中鴉。隨我度年華。不管寒暄風雨，飽飯熱煎茶。居士竹，故侯瓜。老生涯。自然天地，本分雲山，到處為家。”不管寒來暑往，風雨變幻，有粗茶淡飯就好。向有德之人看齊，在什麼境遇下就做什麼境遇下的事情，本分度日。“金烏玉兔最無情。驅馳不暫停。春光才去又朱明。年華只暗驚。須省悟，莫勞神。朱顏不再新。滅除妄想養天真。管無寒暑侵。”宋 張掄《阮郎歸·金烏玉兔最無情》所表達的心境與朱敦儒一脈相承，有異曲同工之妙。人生沒有第二春啊，要除掉所有不切實際的妄想，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的活著，管他春夏秋冬，寒來暑往。

“木兔與金雞。刑德臨門有偶奇。爐內丹砂宜沐浴，防危。神水融融滿玉池。年月日並時。刻裡工夫一例推。著意研窮丹造次，毫釐。十月殷勤自保持。”（宋蕭廷之《南鄉子·木兔與金雞》）事物內部或事物之間既相互連結、相互依存、相互滲透，又相互排斥、相互對立、相互否定，是矛盾的統一體。如果說將要過去的虎年是確定性的一年，那麼癸卯兔年則是充滿矛盾和問題需要一一解決的尚不確定的一年，一切都是未知數。

根據天干地支、五行八卦推出的這一年為癸卯年，而癸水為黑，卯為兔，合起來稱為“黑兔”，所以2023年也被稱為黑兔年。在黑兔年，不能排除有黑天鵝事件的發生，因為蝴蝶效應告訴人們：一件表面上看起來毫不相關且微小的事情，可能引起其它事情的巨大改變。我們唯有以十分專注、十分勤勉、十分認真的姿態和確定性的工作，方能規避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的事情發生於萬一。“昔日蟾宮搗藥時，桂花樹下影依依。一朝誤落人間世，卻被緇塵染素衣。”（宋 連文鳳《賦黑兔》）於我們個人，也要防微杜漸、做好自己，切莫因小而失大。

風雨相催，虎去兔來。習以為常的生活經驗已部分失效，作為參照的價值座標也部分遷移，我們的所思、所想、所做都要因應這變化的形勢和發展的需要。一切死守經驗，不知變通，以及妄想不勞而獲的想法和作為都是行不通的，因為那無異於守株待兔、緣木求魚。

在古詩詞裡，兔子是有情懷的。我們呢？也應該像兔子那樣，做一個有家國情懷的人。

作者簡介：汪建平，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於《金融時報》《陝西日報》《星星》《中國金融文學》《金融文壇》等報刊和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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