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色塊的邊緣為何模糊

畹町

風格派（De Stijl，源自荷蘭語，意為“風格”），指的是1917年建立的一個畫家、建築師和設計師聯盟。荷蘭畫家皮埃特·蒙德里安（1872-1944）是風格派的發起者之一，也是20世紀上半葉最具影響力的畫家之一。蒙德里安原作是一種“少即是多”的哲學，他希望自己的藝術是簡單至極、嚴謹細心、純粹乾淨的。

澎湃新聞獲悉，“蒙德里安與荷蘭風格派”展覽近日在西班牙馬德里索菲亞王后國家藝術中心博物館舉辦，彙集了蒙德里安和其他藝術家作品，包括繪畫雕塑和文件等，是自1982年以來蒙德里安在西班牙的首次大型展覽。

皮埃特·蒙德里安（1872-1944）

1918年，風格派運動的發起者用四種語言發表了他們野心勃勃的宣言：創造出一種世界性風格，“促進生活、藝術和文化的國際性統一。”這個藝術家聯盟的使命是創造一種有著平靜、和諧精神的新藝術風格。他們認為將繪畫的元素精簡到只有形式、色彩和線條，可以為社會帶來新的活力，當藝術與生活完美融合時，人們便不再需要藝術。

根據蒙德里安的描述，風格派將抓住

“人類精神的純粹創造……它體現為純粹的審美關係，以抽象的形式表現出來。”

《構成C（第3號），紅黃藍》

《構成C（第3號），紅黃藍》是典型的蒙德里安作品。它有著純白的背景。蒙德里安認為，作為構建作品的基礎，它是普適的、純粹的。然後，他畫了不同粗細的黑色水平或垂直線組成的稀疏網格。這是一個重要細節。蒙德里安希望在作品裡傳遞出生命永恆運動的觀念，他認為這一目標可以透過改變黑色線條的寬度在不知不覺中達到。他推論說，線條越細，眼睛對它的軌跡“讀”得就越快，反之亦然，因此，改變寬度，他就可以像使用汽車油門踏板一樣運用線條，而這將有助於成功實現他的最終目的：使畫作擁有“動態平衡”。

“蒙德里安與荷蘭風格派”展覽現場

平衡、張力和平等就是蒙德里安所有的創作內容。他曾說：

“新造型主義代表平等，因為……各個部分之間雖然存在不同，它卻能使每一部分都擁有像其他部分一樣的價值。”

這是一個有啟發性的評論，它突出了蒙德里安的新造型主義和康定斯基、馬列維奇、塔特林的抽象藝術之間的差別。在蒙德里安成熟的藝術生涯中，個體元素間從不混合，它們永遠自足。沒有重疊的平面或色調過度。這是因為蒙德里安關心的是各種元素關係上的統一，沒有時間去顧及傳統意義上那種兩者合二為一的關於愛的浪漫理想。他在定義一種新的社會秩序。

1872年，蒙德里安出生於荷蘭中部的阿麥斯福特，父親是一位清教徒和熱衷美術的小學校長，藝術與宗教在他的生命之初就種下了種子。1911年，他在巴黎看到立體主義創始人巴勃羅·畢加索和喬治·布拉克的前期作品，立體主義忽略對自然物象的如實描繪，強調畫面的形體構成表現很適用於揭示自然的內在本質。

《果籃與蘋果》 1891 Kunstmuseum Den Haag。 Longterm loan of P。 J。 van den Berg © Mondrian/Holtzman， 2020

《教堂》Reformed Church at Winterswijk 1898

《夏日》Summer Day， 1908 Collection Museum de Fundatie， Zwolle and Heino/Wijhe， The Netherlands © Mondrian/Holtzman， 2020

1913年，蒙德里安意識到，立體主義並沒有徹底實現對“純粹實在”的表達。而藝術的終極目標，應該是將表象化的現實，還原至最本質的結構：平面、色彩、節奏與韻律。於是，他放棄了立體主義。

《大海與星空》Pier and Ocean 5 （Sea and Starry Sky） 1915/1914

幾年以後，蒙德里安也發起了一場現代藝術運動，新造型主義是當時最純粹的抽象藝術形式。四幅以一棵樹為主題的畫作構成了一個絕佳系列，展示了蒙德里安從一個早期大師的追隨者到開創性的現代主義藝術家的蛻變之路。

《夜晚，紅樹》（1908）

第一張是《夜晚，紅樹》（1908），畫家描繪了一棵隆冬時節的盤虯老樹。這幅畫證實了17世紀荷蘭浪漫主義風景畫家在當時對蒙德里安產生的影響。作品富有表現力的用色——深紅、藍和黑——顯示出這位藝術家也從梵高身上汲取養料。

《灰色的樹》（1912）

《灰色的樹》（1912）是這一系列中的第二張。蒙德里安的抽象力覺醒了，可以看到立體主義對他的影響。蒙德里安試圖在一幅空間深度幾乎完全被消除的畫作中顯現出組合結構，因此樹的細節被簡化了。

《開花的蘋果樹》（1912）

接下來是《開花的蘋果樹》（1912），這顯示了蒙德里安在抽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蒙德里安將樹枝表現為一系列又短又粗的黑色線條，它們優雅地彎曲著，其中一些相交成橢圓形的組合，在整個畫布上橫向漂浮著。他又加了一些黑色的垂直線，固定住畫面並賦予其結構。

《畫面2/構成7》（1913年）

1913年，《畫面2/構成7》誕生了。這幅畫的主題還是一棵樹，但比任何立體主義者對相同題材的處理都要抽象得多。蒙德里安把他的繪畫物件分解成微小的破碎的平面。色彩仍然溫和，除了鮮明的黃色奮力掙脫出整個圖案。這可能暗示了他有意在畫中描繪的內在靈性。

蒙德里安

蒙德里安的事業不斷推進，這時，他遇到了荷蘭藝術家、作家、設計師和贊助人特奧·凡·杜斯伯格（1883-1931），1917年，他們共同創辦了一份雜誌，凡·杜斯伯格任主編。他們將雜誌命名為“De Stijl”，意為“風格”（英語發音類似“濃縮”）。

特奧·凡·杜斯伯格（1883-1931）

風格派宣稱，自然形式將被“徹底根除”，因為它們是“純粹藝術表現的阻礙”。唯一真正重要的，是創造出能在色彩、空間、線條和形式的關係間找到統一的作品。他們總結道，這個概念適用於從建築到產品設計的各種藝術形式。

這一點被風格派的早期參與者、荷蘭傢俱木工及建築師赫裡特·裡特菲爾德（1888-1964）證實。1923年，沉浸於風格派美學的裡特菲爾德，運用了蒙德里安新造型主義的原色和黑色線條，做了一把“紅藍椅”，看起來就像三維版的蒙德里安繪畫。椅子的背板被塗成紅色，座位是迷人的深藍。設計師在椅子可見的埠塗上的黃色顏料，使得黑色的木製框架呈現出比以往更活潑的風格。

赫裡特·裡特菲爾德《紅藍椅》

1924年，裡特菲爾德按照風格派的準則設計了一棟房子，這棟位於烏得勒支的“施羅德住宅”已經被列入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名錄》。“施羅德住宅”像一幅可供人們居住的蒙德里安的畫作，它的正面是長方形平面，混凝土牆壁刷成白色，在它的後面是底層和二層的窗戶，每個都有塗了色的過樑：一紅一藍。建築內部同樣延續了新造型主義或風格派的特點。

施羅德住宅外景

施羅德住宅內部

同一年，在馬列維奇至上主義和俄國構成主義的影響下，杜斯伯格提出要在一系列“反構圖”繪畫中引入對角線，他認為垂線和水平線過於呆板和單調，而斜線則富於動感，可給畫面帶來生機和動勢。這讓蒙德里安無法接受。幾次爭吵之後，這位新造型主義的奠基人於1925年離開了風格派。或許是之前的新造型主義理念已經深入人心，也或許杜斯伯格的基本要素主義時間太短，成分太雜，1931年，風格派在他去世之後解散。

1940年，蒙德里安移居紐約，加入美國抽象藝術家協會，對爵士音樂喜好的延續，也順理成章地成為蒙德里安同期創作的熱門主題，表現在他畫面上就是黑色線條消失了，只留下紅黃藍三原色構成水平的和垂直的線條互相交融。1943年所作的《百老匯爵士樂》是蒙德里安的集大成之作，充滿韻律的色塊，邊緣模糊的介面，四方擴散的動勢，彷彿從環境樂譜裡擷取出的完美篇章。

《百老匯爵士樂》

蒙德里安的美學從建築延伸到設計界。法國時尚設計師伊夫·聖·羅蘭就擁有4件蒙德里安的作品，曾掛在他位於巴黎的豪華公寓裡。1965年，伊夫·聖·羅蘭出品了一件無袖寬鬆羊毛連衣裙，以蒙德里安《紅黃藍構成》（1930）中的原色色塊和黑色直線為裝飾。它登上了法國《時尚》雜誌1965年秋季號的封面，引發了蒙德里安式裝飾元素的熱潮，延續至今，流行程度之高，足見這位荷蘭人藝術準則的成功。

《紅黃藍構成》（1930）

伊夫·聖·羅蘭出品了一件無袖寬鬆羊毛連衣裙，以蒙德里安《紅黃藍構成》中的原色色塊和黑色直線為裝飾，登上了法國《時尚》雜誌1965年秋季號的封面。

蒙德里安原作是一種“少即是多”的哲學，他希望自己的藝術是堅不可摧、簡單至極、嚴謹細心、純粹乾淨和品德高尚的。他想以一種所有人都能理解的和諧統一的觀念戰勝“個體的至高無上”。

“蒙德里安與荷蘭風格派”展覽現場

展覽將持續至2021年3月1日。

（本文參考資料：威爾·貢培茲《現代藝術150年》、埃米·登普西《現代藝術》、在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