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旅遊首頁旅遊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由 漫隅子 發表于 旅遊2021-05-11
簡介頂上四根大梁下面,竟還有不少唐人留下的題記:“敕河東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鄭”、“功德主故右軍中尉王”等,以及上文林徽因發現的“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寧公遇”

廣仁王廟有什麼寓意

“第一國寶”——佛光寺

(文明密碼——中晚唐士大夫的文化暢想)

這是

梁思成

林徽因

慧心觀照過的第一座唐代木構佛殿。

佛光寺

,位於五臺縣城外三十公里處,和

南禪寺

隔著縣城東西相望。

史料記載,佛光寺始建於

北魏孝文帝

時期(公元471——499年)。北魏孝文帝,就是那位力排眾議遷都洛陽的拓跋宏,我們今天能見識佛光寺,首先得感謝這位民族融合倡導者,及其祖母

文明馮太后

,沒有這祖孫倆,我們無緣見識這千年風華。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梯級而上的佛光寺

會昌五年(公元845年),唐武宗李炎大舉滅佛,存在了400多年的佛光寺一舉被毀,只剩下了一座祖師塔。說到這位武宗皇帝,很多人頗有非議,認為他打斷了文明程序,破壞了佛教生態,但是認真去翻閱一下史書,你可能會改變這種想法,起碼筆者在翻讀《資治通鑑》後徹底改變了這種想法。佛教經過玄奘取經譯經後,在中土大地得到了廣泛傳播,來到200多年後的會昌年間,已是氾濫成災。這種氾濫達到了何種程度呢?《資治通鑑》如此記錄會昌五年:“祠部奏括天下寺四千六百,蘭若四萬,僧尼二十六萬五百。”要知道,當時的社會總人口也就三千萬左右,戶數大約五百萬戶。三千萬大抵相當於如今蘇南地區的人口,也就是說,就蘇南這麼多人口的大唐,正規寺廟就有四千六百座,家族和個人所立的招提、蘭若多達四萬多座,還沒有概念?好吧,來句唐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這是中唐時杜牧所寫,意為南朝時候寺廟遍佈,竟有四百八十座之多。這時候唐武宗心頭無比晦澀:本朝正規寺廟多你十倍,民間蘭若多你百倍!

萬事必須有度,過度必致無序。很顯然,會昌年間佛教徒之眾,佛寺佔地之廣,已經嚴重影響到社會經濟的發展,繼續擴散必將衝擊皇權。而宗教勢力一旦超越皇權,世俗社會演變為神權社會,後果之嚴重,自有西方一千年黑暗中世紀可以參照。作為最高統治者,你容忍得了宗教力量挑戰皇權嗎?反正

唐武宗

是容忍不了,所以大手一揮,在如來的勢力範圍內開展起了拆遷運動。

“上惡僧尼耗蠹天下,欲去之……乃先毀山野招提、蘭若……餘僧及尼並大秦穆護、祆僧皆勒歸俗。”“凡天下所毀寺四千六百餘區,歸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大秦穆護、祆僧二千餘人,毀招提、蘭若四萬餘處。收良田數千萬頃,奴婢十五萬人。”這些都是《舊唐書》中的記載,要說唐武宗真不愧這個“武”字,做事那是徹底而絕對,統計有多少寺廟,那就照單全拆,不得落下一個——這裡補充一句,南禪寺和廣仁王廟竟然劫後餘生,估計實在荒野僻遠,就沒被祠部統計進去。

很欣賞李炎,不是因為他滅佛,而是因為他這種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做事態度,這樣的皇帝才能做出大事來,韓愈反對迎佛骨,文章寫得再好,也不如李炎一句話,這就是權力的魅力。可惜了

李炎

,中唐這個十分有為的皇帝,他和

宰相李德裕

的黃金組合一度成為

憲宗“元和中興”

後大唐復興的希望,然而天不假年,李氏家族彷彿得了魔咒一樣,四任皇帝先後服用丹藥而亡,李炎也沒能擺脫這種魔咒,大唐中興的希望一再幻化成為失望。但不管怎麼說,

“三武一宗”滅佛

是有其具體背景的,不應跳過具體背景而泛談思想文化。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佛光寺外,關山萬里

公元847年,

唐宣宗李忱

繼位,佛教得以再興,佛光寺得以重建。李忱是個好人,不是因為他解禁了佛教,而是因為他歷經艱險,明白世道之艱辛,百姓之苦難,所以敢於破格用人,革新時弊。然而,他和李炎一樣喜好丹藥,在位十三年後去世,大唐最後一次集權在他手上沒來及充分發力,皇位繼承人也沒來及好好甄選,使得沒有出息的

唐懿宗李溫

(後改名李漼)繼位,整日笙歌燕舞,揮霍無度,大唐權力完全失控,最終積重難返,無力迴天,步入風燭晚年。

扯得遠了一點,不過對照時局才能明白佛光寺建造的文化內涵,以及相關的人文意義。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1937年6月,

梁思成

林徽因

對佛光寺進行了極為細緻的考察,在拂去三四寸厚的千年積塵後,林徽因極度興奮地發現,一根大梁上竟然現出了

“女弟子寧公遇”

等唐人字跡,這座蒙塵千年的唐代木構大殿終於再度煥發榮光,用梁思成的話說:

“這是我們這些年搜尋中所遇到的唯一唐代木建構建築,不僅如此,在同一座大殿裡,我們找到了唐代的繪畫、唐代的書法、唐代的雕塑和唐代的建築,其中每一項都是稀世之珍,集中在一起,它們是獨一無二的”。

無話可說,再次感恩於梁和林,他們的學術光輝喚醒了湮沒在歷史蒙塵下的中華文明,當然,他們後來又發現了年代更早的南禪寺。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佛光寺東大殿雕塑

梁思成口中這座

“中國第一國寶”

佛光寺東大殿打破了日本學者認為中國大地沒有唐朝及以前木結構建築的謬論。

大殿建於唐大中十一年,即公元 857年,比唐建中三年(公元 782年)興建的南禪寺大佛殿晚了75年,比公元831年建造的芮城廣仁王廟晚了26年,全國現存木結構建築中位居第三。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佛光寺匾額

最,稀世之珍,獨一無二……這些極致形容詞的堆砌,賦予了這座佛殿無上價值,然而就筆者看來,這座佛殿的最大價值也許不在其建築本身,而在其文字留存。大殿門板後留有不少唐人遊覽該寺時的留言;頂上四根大梁下面,竟還有不少

唐人留下的題記

:“敕河東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鄭”、“功德主故右軍中尉王”

等,以及上文林徽因發現的

“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寧公遇”

……

這些文字如此光芒拭眼,如同驚鴻一行掠過茫茫史海,激起波瀾滔天,讓這座佛殿一下有了精氣神。

可惜人們大都只是著眼於建築本身,就好像修習武術,只是追求招式的花哨,卻忽視了勁力的收發。如今我們先撇開建築不談,

且來撥弄這些文字脈弦,看看是否還能奏出那個時代的音律。

這些文字都是隨筆寫就,沒有什麼書法價值,但卻是大唐的人文素描,直觀地告訴了後人該寺的建造背景,

如同新聞報道一樣交代了時間、地點、人物、事件,提供了中唐時期人們精神文化方面的生態參照

,這是《舊唐書》、《新唐書》、《資治通鑑》等正史無法提供的,它們大都關注軍政時局的演變,像這樣的人文生態是觀照不到的。所以,佛光寺題記文字有點類似於

張擇端

“清明上河圖”

,區別在於前者是散文,後者是繪畫,前者記敘的是唐朝的精神信仰,後者描繪的是宋朝的社會生活。

中國正史由來一本正經,關於社會文化人文生態的記述少之又少,所以佛光寺這些簡樸文字顯得如此可貴,一字千金都不足以比照其價值。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光影斑駁的佛光寺東大殿大門

分析這些題記文字前,我們要先追溯一下佛光寺重建的社會背景。該寺重建的時間是857年,也就是

會昌滅佛運動後的第十三年,唐宣宗李忱即位後的第十一年,此時滅佛運動早已煙消雲散,佛教的政治生態早已碧光明波,風煙俱淨,

僧人們可以放開手腳建寺造廟,而且開明的

“大中之治”

提供了相對富足的社會物質支撐。佛光寺東大殿建造的

這個時間視窗極為重要,早一點沒有意義,

眾目睽睽聳立在這山坡之上,肯定躲不過滅佛運動的浩劫,

晚一點也不行,

因為唐宣宗以後大唐很快就進入亂世,再也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去從事大規模的土木營造,所以,857年這個建造時機不早不晚,恰到好處。這個時局背景解剖很重要,這樣我們才能以合乎當時政治經濟現實的眼光去考察分析這些文字意義。

佛光寺這些唐人題記以及外面的經幢文字涉及到了四個人物:

鄭、王、寧公遇、

願誠

和尚

。特別是前三人,究竟是誰,什麼來頭,有何身份,一時間眾說紛紜,

有說王是中唐權宦王守澄,寧公遇是該權宦之妻妾,

也有說寧公遇是唐宣宗女兒永福公主……公說婆說如何,我們且放一邊,還是先從可以明確身份的兩位人物說起。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願誠和尚

。這是東大殿外經幢上明文標註的佛光寺重建者,刻石為證,毋庸置疑。據說這位願誠和尚天資聰明,雖在會昌滅佛運動中被迫還俗,但依然一心向佛,普度世人。唐宣宗即位後,重新恢復佛教,特許營修佛光寺,願誠作為該寺主持,四處化緣求助,最終獲得了上述眾人的幫助,重新建造起這座東大殿。唐宣宗對願誠之舉也是頗為讚賞,據說

特賜了一襲紫衣,並封其為山門都檢校

,也就是山門總負責人。好了,佛光寺東大殿的營造者身份確定了,一個獲得皇帝讚許以及眾多權貴支援的聰明堅定的中年僧人,這是我們推理佛光寺其他人物的

第一身份錨定

。鄭的身份如何,可以逆向推理出王是誰,因為能夠一起捐助重建佛光寺的,平時關係必定也非常密切,否則不可能走到一條船上來。先推理鄭,還因為此人身份多重——

敕河東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大中年間符合這三重身份的姓鄭的,應該是獨一無二的

大唐河東地區大體相當於今天山西西南一帶,這一地區對大唐來說非常重要,因為大唐建都關中長安,其東部氣門有兩個,一個是潼關,一個是潼關以北的龍門、蒲坂、風陵等渡口。東部反叛勢力只要突破這兩個氣門,長安便無險可守,當初李淵、李世民能夠奪取天下,便是因為掌控了山西,直接從蒲津渡渡過黃河進入了關中。反言之,關中勢力要遏制東部勢力進入,就必須控制住潼關和以上渡口,所以唐朝歷任皇帝都十分重視渡口所在的河東地區的經營,委派得力大臣駐守治理。

敕河東節度觀察處置等使便是大唐公開任命的執掌河東全域性的最高統治官員,簡稱河東節度使

,站在唐王朝角度看,該職位必須由忠實可靠能力卓著的能臣來擔當。

檢校詞面意思是檢查校核,是唐朝委派官吏的一種非正式方式,就是暫時代理或者同時兼任。

唐朝檢校官員的權力前後有別,初唐和盛唐時的檢校官員雖非正式任命,但可實際行使該職務的權力;安史之亂後,朝廷對抗擊叛軍的有功之臣論功行賞,但沒有足夠多的職位來安頓,於是便以檢校這種名義來照顧,說是照顧,是因為這些檢校官員只享有名義職務,並不具有實際權力,檢校更多是表示一種榮譽和恩寵。

御史大夫是大唐朝堂監察百官的監察官員。

所以這位鄭姓官員,主要職務是敕封的河東節度觀察處置等使,後面的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只是壯壯場面擺擺氣度的。綜上所述,這位鄭姓官員的職務非常重要,不僅是大唐河東道的最高統治官員,同時還檢校大唐六部之一的工部尚書和朝堂御史大夫,肯定忠誠可靠,能力出眾,深得皇帝信任。

那麼,此人究竟是誰?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浮光寺東大殿大門

梁思成認為,王指的是前朝權宦王守澄

,此人曾擔任大唐北衙禁軍神策軍的右軍中尉一職,歷經憲宗、穆宗、敬宗、文宗四朝,三度參與皇帝廢立。“王”若果真是王守澄的話,鄭姓官員的身份也就明朗了:和王守澄走得特別近乎的當然是鄭注,一位腦子特別靈光的醫生,中唐出了名的奸讒小人。

但需指出的是,王守澄和鄭注死於公元835年的太和九年,距離佛光寺竣工的公元857年的大中十一年,已經過去二十二年了,整整一代人的時間,願誠和尚怎能向這兩位死人化來援助?

如果是後人懷念他們,為何忽略了本人的姓名和身份?這完全不符合古代禮制。再說,又有何人樂於且敢於在政治清明的唐宣宗時代為這兩位奸人平反?所以理論上說,

王不可能是王守澄,鄭也不可能是鄭注。

那麼,同一時期的鄭姓大臣還有誰?

除了大中年間,更早一些的唐朝鄭姓大員還有:

鄭儋,此人在韓愈的《河東節度觀察使滎陽鄭公神道碑文》中有明確記載:“貞元十六年……節度河東軍,除其官為工部尚書太原尹兼御史大夫北都留守。”官銜可是完全符合佛光寺題記所述,只是此君卒於唐憲宗元和八年六月,也就是公元813年,距離857年過於遙遠,也可明確排除。

鄭絪,“為工部尚書,轉太常卿,又為同州刺史、長春宮使……旋為河中節度使。太和二年,入為御史大夫……”此人擔任過工部尚書和御史大夫,但並非河東節度使,而是河中節度使,雖只是一字之差,管轄範圍卻有很大出入,且死於文宗太和三年的公元829年,身份和年月都不相符,可以排除。

“大中七年,舅鄭光歷平盧、河中節度使。入朝,上與之論為政,光應對鄙淺,上不悅,留為右羽林統軍,使奉朝。太后數言其貧,上輒厚賜金帛,終不復任以民官。”這是《資治通鑑》記錄的唐宣宗孃舅鄭光,雖然身份重要,但未得到唐宣宗的重用,可以排除。

“(大中)十年,春,正月,以御史大夫鄭朗為工部尚書、同平章事。”大中十一年,“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朗以疾辭位。壬申,以朗為太子太師。”上文是《資治通鑑》所述,時間——大中十一年,正好是公元857年;身份——御史大夫,工部尚書。這是最接近佛光寺題記的時間和身份了,然而,最最重要的身份——河東節度使一職,筆者翻遍《資治通鑑》、《舊唐書》、《新唐書》等資料,都沒發現鄭朗擔任過此職。

大中十一年朝廷敕封的河東節度使,究竟是誰?

《舊唐書》:“九月,昭義節度使、檢校禮部尚書,兼潞州大都督府長史、御史大夫、上柱國、賜紫金魚袋鄭涓檢校刑部尚書、太原尹、北都留守、御史大夫,充河東節度、管內觀察處置等使。”這是大中九年的事情,本為昭義節度使的鄭涓被調任河東節度使,同時檢校刑部尚書和御史大夫。

大中十一年,“十二月,以昭義均節度使、朝議大夫、檢校工部尚書、上柱國、平陰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畢諴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兩年又一個月後,大中十一年的最後一個月,鄭涓的職務被畢諴取代。

也就是說,

大中九年九月到大中十一年十二月,大唐河東節度使的敕命官員就是鄭涓,歷時兩年又三個月,這是正史的明確記載。

佛光寺東大殿按照其體量和人物精緻程度推測,建造週期估計一年多,也就是說,

在佛光寺重建過程中,河東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就是鄭涓,所以佛光寺題記所述的“敕河東節度觀察處置等使”的這位“鄭”,就是這位鄭涓,應該明確無誤了。

稍有疑問的是,題記裡檢校的是工部尚書和御史大夫,而《舊唐書》記載的是刑部尚書和御史大夫,到底是工部尚書還是刑部尚書呢?佛光寺題記文字高懸在大梁之上,必須搭建樑架方能夠到,基本可以排除朝廷大員親自題寫的可能,更大機率是工匠在建造收尾之時順手題寫,出現一定的錯謬是完全可能的,而《舊唐書》是官方正史,由專業史官嚴謹摘錄抄寫,且經多次校核對照,所以

鄭涓檢校刑部尚書一職應該不會有錯,只是工匠(甚至願誠和尚本人)在轉錄抄寫過程中,誤將刑部寫成了工部。

關於這位鄭涓的為人事蹟,正史記錄實在少之又少,倒是一些文學作品中留有蛛絲馬跡。唐宣宗、唐懿宗時的宰相蔣伸寫過《授鄭鋗徐州節度使》一文,關聯文字有:“平盧軍節度使檢校左散騎常侍鄭涓,峻直無徒,堅明有立。渾金髮彩,夷玉不雕。屬文能搴其菁英,聚學必窮其根本。誠同匪石,利可刜鍾。早踐華資,備揚稱述。憲府常聞於避馬,外臺亦致其擁轅。遂列粉闈,旋升瑣闥。彌高素望,深竭忠規。洎尹正神州,益彰才用。不施鉤距之術,自銷桴鼓之鳴。論洽縉紳,名喧輦轂。爰授徵鉞,出臨全齊。稱路馳聲,下車報政。黃霸布理人之績,寇恂推馭眾之材。閱乃器能,式光委寄。今以彭門重鎮,禹貢名區。兵車素號於精堅,舟楫適當其津要。求我良翰,惟爾僉諧。是宜節費通商,均勞齊佚。剛柔無忘於迭用,威惠必在於兼行。約已豐財,正身率下。俾夫三軍畏愛,一境澄清。懋昭厥庸,祗服休寵。加榮曳履,以壯登壇。勉副知人,佇酬明獎。”該文對鄭涓的評價是相當高的:正直,嚴肅,不投靠依託他人,治學極為認真,深受擁戴好評……

此後,鄭涓再由徐州節度使調任昭義節度使,戶部侍郎沈詢《授康季榮徐州節度使鄭鋗昭義節度使制》,“武寧軍節度使鄭涓,杞梓宏材,圭璋秀質。明能燭物,利可剸犀。挺翁歸文武之能,繼叔度循良之美。或藝習韜鈐,性惟忠義。擅威聲於百戰,布雄名於五營。作鎮邊方,克彰勳業。或早踐華資,夙揚休問。騰芳猷於詞囿,振官業於吏途。累膺寄任,必流政聲。並用推馭眾才,蘊斡時器。績效既宣,獎擢是命。建高牙于徐土,移大旆於邢郊。用展良能,務從委著。爾其分蒞茲土,敬敷國恩。嚴號令於三軍,信賞罰於百吏。使轅門推戴,閭井謳歌。再膺九揆之榮,更峻六卿之命。仍兼亞相,式寵中權。無替前功,勉收壯節。”這是鄭涓擔任河東節度使之前的職務——昭義節度使,評價大體是:才華橫溢,品質如玉,精明能幹,能文能武,名震邊陲……

這兩篇文章都是當時門下省釋出的,正規的官員授權任職公示,釋出於鄭涓擔任河東節度使之前,古時鋗和涓通假,所以鄭鋗和鄭涓交替出現。根據上述文字可以知道,這位

鄭涓先後擔任過平盧節度使、徐州(武寧)節度使、昭義節度使、河東節度使

,平盧節度使是如今北京和河北盧龍一帶,河朔三大割據藩鎮之一;徐州節度使北面防著淄青節度使,西面防著宣武節度使;昭義節度使是今日河北定州邢臺一帶,北防成德節度使,南防魏博節度使;河東節度使的地位就更不用說了,此人一直任職於動亂髮源地的河朔三鎮周圍,真叫人刮目相看。

唐宣宗號稱“小太宗”

,素以知人善任聞名,能得到宣宗如此重用之人,想來絕非尋常人物。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佛光寺東大殿雕塑

那麼王又是誰呢?鄭涓身份確認後,王的身份也就不再模糊,

同一時期姓王的右軍中尉只有一人:王元宥,右神策軍中尉,獨此一人。

關於這位王元宥,史書記錄也是少之又少,更沒記錄此人生平,

佛光寺東大殿竣工之時,估計王元宥已經去世,所以題記上標註為“功德主故右軍中尉王”。

很遺憾,關於這位王元宥史書記錄太少,不知是怎樣一位人物,但是他的名字很能博人好感:生來寬宥。相由心生,名字有時也一定程度上暗示著人性,一個名字寓意寬宥的人,他的人生應該不會太兇狠,所以佛光寺重建,他是功德主之一。

好了,既然鄭涓、王元宥身份已經錨定,那麼寧公遇的身份基本也能推理了:

要麼是王元宥或鄭涓的妻妾,要麼就是傳說中的唐宣宗女兒永福公主,兩者哪個更可信一點呢?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佛光寺內斑駁的古松

唐朝宦官娶妻是個普遍現象,王元宥貴為禁軍右軍最高統領,娶個妻妾自然得很,所以寧公遇是王元宥妻妾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如按此假設推理:在王元宥已經去世的前提下,

按照古人習慣,作為送供弟子和佛殿主的寧公遇應該在題記中對“王”冠以“亡夫”、“故夫君”等身份字首,但題記中並沒出現,所以寧公遇是王元宥的妻妾是不可能的。

那麼,

會是鄭涓的妻妾嗎?應該也不可能,中國歷史上女性地位較低,很少有女性在公眾場合這樣拋頭露臉署名的,更不可能跟夫婿分開題寫。

再仔細看一下題記,

寧公遇和王元宥、鄭涓三人的題記都是獨立的,沒有題寫在一起,這就說明,三人並非從屬關係,而是一種平等關係,

考慮到女性地位較低這個社會現實,能夠一起題寫的這位

寧公遇,身份甚至有可能更高一點

,那她究竟會是誰呢?

字面意義上看,

“寧公遇”

這個名字有點中性偏男性化,不大符合一個女子的身份,因此很有可能是

佛教法號

。佛教徒取名往往大有深意,作為一位女弟子,“寧公遇”這個名字是否也另有深意呢?不妨形而上學地進行字面意義推理:

寧,寧可,寧肯,寧願;公,公開,自然,隨緣;遇,相遇,遇見,遇到

,所以“

寧公遇”這三字組合起來的字面含義是:寧可自然相遇——言外之意是:也不聽從安排!!!

三個驚歎號,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什麼人,什麼事,為什麼寧可自然相遇,也不願聽從安排?

大中十三年,“初,上欲以琮尚永福公主,繼而中寢。宰相請其故,上曰:“朕近與此女子會食,對朕輒折匕筋。性情如是,豈可為士大夫妻!”乃更命琮尚廣德公主。二公主皆上女。琮,璈之子也。”

這是《資治通鑑》中關於永福公主的一段記載,大體意思是:起初,宣宗想要把

永福公主

許配給於琮,接著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宰相請問原因,宣宗說:我最近和這個女兒一起吃飯,她竟然當著我面把筷子給折斷了,性情這樣剛烈,怎麼能做士大夫的妻子呢!於是宣宗更改了想法,把另一個女兒

廣德公主

許配給了於琮。本來永福公主跟父皇一起吃飯,是樁很開心的事情,是什麼事情讓公主當著父皇之面把筷子折斷了呢?也許只有一種可能:公主的終身大事。

折斷筷子,表示的是心志:筷可斷,親不可成!

徹底,堅決,果斷,這就是永福公主拒親的態度,這時候套上“寧公遇”三字的含義:寧可自然相遇,也不聽從皇家安排——是不是水到渠成萬般自然?

這是中國歷史上難得一見的拒絕包辦婚姻的一幕,而且是皇家婚姻,

真叫人大開眼界。永福公主為何要拒絕於琮?也許是於琮長相才華真的不怎樣——不要責難於琮的道德,宣宗是一個十分注重人品的皇帝,不可能把親生女兒許配給一個人品不佳的人;也許是永福公主芳心另有所屬,只是不便公開——這似乎也說不通,果真心有千千結,說給自己的皇帝老子聽,還有什麼宣宗皇帝解決不了的?既然說不通,世人就這樣附會解釋:公主一心向佛,不願出嫁。其實這種附會也說不通,既然這樣,為何取名——寧公遇?我想最大的可能是:於琮真的長相或者才華不咋樣,贏不得公主的芳心,這有點像東晉那位大才女

謝道韞

,才華蓋世卻被叔叔謝安許配給了王羲之庸庸碌碌的次子王凝之,情懷落差太大,以至於爆出一句

“不意天壤之中竟有王郎”,

笑破天下人肚子!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佛光寺內的松樹

於琮才貌品相如何我們不去探討了,但寧公遇的真實身份就是永福公主,起碼情理上是說得通的,甚至天衣無縫,恰到好處;而且,也只有這樣的身份,才能讓當時河東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鄭涓和神策軍右軍中尉王元宥甘心配合一起重修佛光寺,這在道理上也無懈可擊;此外,再從東大殿那座寧公遇塑像去打量,

那種豐腴的氣態,那種優雅的風度,那種慈悲的眼光,都是一個有教養的上層貴婦才擁有的,那是心理的自然外露

——情理道理心理都說得通,那就不用再質疑了,佛光寺東大殿的

這位名為寧公遇的佛殿主,其實就是唐宣宗的女兒——永福公主。

其實寧公遇三字還有這樣的可能解釋:

寧願接受一種平民百姓的尋常待遇

——這種可能性竟然還很大。佛殿中寧公遇的形象看上去大約三四十歲,按照大中十一年的歷史年輪來推理,唐宣宗當年48歲,古人結婚較早,所以永福公主的年齡大致在30到32歲左右。唐宣宗李忱40歲即位,此前一直過著忍辱負重灌瘋賣傻的日子,差點被唐敬宗、唐文宗、唐武宗這三個侄子弄死,李忱受苦受難期間,

這位永福公主跟著流落民間,人生經歷肯定也是非同尋常,必定是歷經磨難,飽受心酸,生存已是不易,哪還奢求什麼公主待遇啊,只願能過上平民百姓一樣的尋常生活,那已是無比的奢望了

——從這個角度去觀照“寧公遇”三字,是否無比貼切?

這次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錯了,隱於大唐國寶佛光寺裡的神秘人名密碼

佛光寺東大殿前的臺階

最疼愛女兒的莫過於父親,

對宣宗來說,肯定對永福和廣德這兩位公主從小蒙受的苦難心懷愧疚,所以對女兒折筷明志的行為,肯定是無原則的寬容,不,甚而至於縱容了。

鄭涓和王元宥這兩個人精不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對“寧公遇”送供重建佛光寺的行為肯定是全力呼應,死命奉承,這種機會求之不得啊!

這就是大唐這座國寶級殿堂中隱藏的人名密碼解讀,這一次,才華絕世的梁思成和林徽因也弄錯了,

“術業有專攻”,他倆更多是從建築學角度去研究,並非從歷史學角度去思考,佛光寺,正是因為他倆才得以拂去蒙塵,再綻佛光。

(山西秘窟之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