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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多芬前傳:波恩之種

由 話說文娛 發表于 旅遊2021-08-29
簡介廣場上的貝多芬像比起城市人口超過20萬的維也納,波恩不過1萬出頭,但這樣一個小小的城鎮裡,音樂卻無處不在

貝多芬故居在德國哪裡

2018年初秋的一個上午,乘火車從科隆去波恩。此行只有一個目的地:貝多芬故居。雨打車窗,一路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出車站後又趕上當地修路,道路溼滑泥濘,拐來拐去,一下想起18世紀一位英國旅行者的筆記:“在惡劣的道路和折磨人的交通工具方面,德國堪稱第一”。自然今非昔比,只怪我的運氣差,每逢到歐洲的城市十有八九會趕上修路。說起來1792年冬天貝多芬離開波恩時,也是難堪的天氣和道路。天寒地凍,貝多芬和同伴乘著馬車顛簸在崎嶇的道路上,所到之處如畫般的古老村鎮怕也無暇顧及。在科布倫茨,貝多芬順利地到達了萊茵河東岸,去看一眼媽媽的故鄉,還有她喜愛的河流。母親在四十歲時死於肺結核,這讓貝多芬很是傷心。一路上不算太平,先是接近了法軍,後又碰上德軍士兵。好在車伕見過些世面,一個塔勒的小費就可以化險為夷。和同伴在烏爾格斯分開後,在雷根斯堡再次看到了多瑙河。就這樣大約走了40天,行程550英里,總算到了維也納的郊區。此後的三十多年就再也沒有回過故鄉波恩。

貝多芬前傳:波恩之種

路面上的貝多芬故居指示圖

一陣大雨打斷了思緒,單薄的傘幾乎快撐不住了。沿著路上的指示圖,經過廣場時看到那座貝多芬雕像,似乎飄搖的風雨更適合他的矗立。貝多芬故居位於小城中心波恩街20號,兩側的18和24至26號早已擴充套件為博物館,包括檔案館、圖書館、出版社以及室內音樂廳。這裡是貝多芬的出生地,三層小樓不惹眼也不算寒酸,樓層不高,裝著百葉窗,小樓建築的立面儲存著巴洛克風格。小街裡曾經住滿了音樂家,貝多芬家族最早就住在小樓的後面。他們在此住了沒幾年,搬過幾次家,幾經變遷,那些建築早已不復存在。

貝多芬前傳:波恩之種

廣場上的貝多芬像

比起城市人口超過20萬的維也納,波恩不過1萬出頭,但這樣一個小小的城鎮裡,音樂卻無處不在。法國作家、旅行家斯達爾夫人回憶道:“市民和村民、士兵和勞動者幾乎都懂音樂。我走進被煙燻黑的破舊農舍,忽然聽到男女主人在羽管鍵琴上演奏……趕集的時候,管樂手們在城鎮廣場邊的市政廳陽臺上也在演奏。”的確,無論窮人還是富人,家家都離不開音樂,這與數百年的下萊茵音樂文化傳統有關。貝多芬祖孫三代都在宮廷裡從事和音樂有關的工作,不能不說沒有些道理。這樣的土壤和環境,遇到神奇的種子自然會生根,發芽。

博物館中有大量的手稿、圖片、塑像和貝多芬的一些遺物,也可以聽到他早期音樂的片段。早在1890年,故居的第一個大型展覽會上就有展品360件。到2014年,在“流動的歷史,感人的故事——貝多芬故居”特展中,可以看到更為豐富的歷史材料,包括首次公開的電影、錄音、信件和報紙摘要。1944年10月的一場空襲中,房頂被一枚燃燒彈擊中。房屋管理員不顧危險爬上樓頂,迅速把燃燒彈扔到了花園裡。故居才倖免於難。這座小樓也是二戰時期波恩市中心僅有的幾幢沒有受到損害的房屋。

貝多芬故居門外

這裡是世界收藏最全的貝多芬博物館,尤其偏重早期歲月。其中有幾幅肖像讓我印象深刻。貝多芬祖父的肖像放在顯眼的位置,身為宮廷樂長的老貝多芬預感來日無多,請人所畫。臉上的表情痛苦而堅毅,從斗篷裡伸出的手臂姿勢堅定,右手的食指指著翻開樂譜的左手,似乎在表示,是音樂帶領他走出黑暗。這幅祖父的畫像,小路德維希一直是作為自己的護身符保留的,雖然沒有證據表明他了解畫中那預示音樂悲劇的神秘往事(祖父去世時他不過三歲),但他從來珍視關於祖父的點滴回憶。像祖父一樣,貝多芬從青少年時期就把音樂當成自己的救主。經由祖父和父親的耳提面命,這顆幼小的音樂種子開始滋長出新芽。

貝多芬的老師涅夫是一個窮裁縫的兒子。他12歲作曲,自學完成法律學業,也著迷於文學和戲劇。教授音樂之外,涅夫把他關於理性與自由、人類的責任,這些狂熱的啟蒙理想傳授給這個學生。涅夫教導他,音樂不僅要遵守曲式,還要依照個人的情感。師友的書架也逐漸擴大了他的閱讀:荷馬、普魯塔克、莎士比亞,以及當代德國詩人克洛普斯托克的詩篇都進入他的眼界。席勒的《歡樂頌》敏銳地捕捉到時代的精神:“歡樂啊,天國美麗的火花……走進你神聖的殿堂裡,被世俗隔開的人們,在你的魔力重新聚齊。在你的溫柔羽翼下,人們彼此結為兄弟。”這首詩被譜成不同的歌曲,在很多共濟會集會時唱誦。數十年後貝多芬重新讀到《歡樂頌》時,這些詞句的意義仍然令他激動不已,也才被他改寫到第九交響曲的末樂章。

另一個不可忽視的人是華爾斯坦,他的肖像年輕英俊。1788年年初來到波恩。他是個愛樂者,也是不錯的演奏家。波恩的音樂氛圍,使得華爾斯坦很快發現了天縱之才。童年好友魏格勒回憶說,華爾斯坦是貝多芬第一個重要的資助者。他還鼓勵年輕人要嘗試即興演奏,這個技能讓日後去維也納發展的貝多芬受益良多。

看到貝多芬用過的磨損的樂器,聽到他早期的音樂片段,方可感受到波恩對於貝多芬來說有多麼重要。未來維也納結出的果實都源自波恩的種子。自信而成熟的D大調變奏曲(也稱作《裡基尼變奏曲》),其迴響持續到貝多芬生命的終點。“音樂的突然變化、大量的顫音構成了變奏的主體。弱拍的重音,以及標誌性的突弱之前的漸強寫法”都讓人耳目一新(斯瓦福德語)。另外一部早期重要作品是《約瑟夫康塔塔》。音樂預示了貝多芬式的C小調和更加陰鬱的降E小調情緒,無論其音響還是織體都是全新的。直到第二年,類似的音調才在莫扎特的《安魂曲》中出現。要害在於,這個作品呈現了真正帶有深刻憂鬱的悲劇風格,相形之下,海頓和莫扎特的風格更接近喜劇。日後勃拉姆斯聽到這部作品,在給友人的信中說,“即使總譜封面上沒有署名也不會猜錯,這絕對是貝多芬。美麗而高貴的感傷,崇高的情感和想象,充滿張力……這些特性使我們和他後來的作品聯絡起來。”女高音的詠歎調,人類向光明飛昇的抒情旋律,在貝多芬後來的唯一一部歌劇《菲德里奧》中得到重現。

說到莫扎特對貝多芬的直接影響,總會讓人們想起他第一次維也納短暫訪問。據說莫扎特接見了來自波恩的年輕人,聽了他的演奏留下一句,“注意這個人,日後他會名震天下”。相比這個並不坐實的故事,海頓對貝多芬的影響是實實在在的。結識的地點就在波恩。1790年底,海頓的經紀人彼得·薩洛蒙帶著年近花甲的海頓在去往倫敦的路上,在波恩停留,貝多芬顯然有機會與他晤面。1792年7月,結束了為期一年半的訪問,回程路上,海頓再次在波恩停留。音樂界的人都知道他的作品獲得了空前成功。波恩宮廷樂隊的成員們誠邀海頓在鄰近的哥德斯堡為他舉行了歡迎早餐會。這是60歲的海頓和22歲的貝多芬歷史性的會面。莫扎特已於頭一年即1791年去世,這意味著老大師要把接力棒親自遞到晚生後輩的手裡。年輕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貝多芬把自己寫的音樂給海頓看,併為他演奏。似乎他並不知曉海頓在英國獲得的巨大成功,但是他清楚,面前的長者,這個看似過時的老頭是世界音樂界的主宰。雖然六十開外,卻活力依然,親切而不擺架子。海頓幼年時並非天才,演奏技巧也不高超,但是他具有一雙識珠慧眼。貝多芬的演奏令他既受鼓舞又受感動,《約瑟夫康塔塔》中配器的簡明色彩,從低到高的有力跳進所顯現出的想象力也讓他吃驚。

順理成章,貝多芬向海頓表達了上課的願望,老人欣然同意。而選帝侯也勉勵青年藝術家走出小城,以便獲得更為廣闊的視野。貝多芬很快就獲得了去維也納向海頓學習的許可,於是才有了文章開頭提到的那一個多月顛簸的旅程。沒有人會想到,這次偶然的歷史性會面改變了貝多芬的人生軌跡,由此也翻轉了古典音樂的歷史程序。

[圖片4]

貝多芬故居地圖

貝多芬的“隨身攜帶”相當寒酸,除了少數生活物品和一堆樂譜手稿之外別無他物。連路上的花銷都是能省就省。少不了的是“精神攜帶”:家族遺傳的音樂天賦,祖輩血脈裡的火爆脾氣。當然也有母親遺傳的一面,所以每逢犯了錯誤,事後他會誠懇地向對方道歉。還有不可或缺的責任感和自律性,那是他遠大理想的保證。另外的天賦就是出神,無論是在創作、演出,甚至在面對大自然時,他都會獨自沉入到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最孤獨的時候也是他最好的狀態。從這個意義上說,孤獨是他一生最忠實的伴侶,當然,困擾他一生的疾病也如影隨形。最重要的感官損害——越來越差的聽力將帶給他無盡的煩惱。在貝多芬故居聽到不同的模擬助聽器,讓人感受到日漸加重的耳聾給人帶來的難以忍受的折磨。

臨別之際,年輕的朋友們給貝多芬寫下了青春的贈言,而真正名留青史的是華爾斯坦寫下的“預言”:“親愛的貝多芬,您現在去維也納,成就您一直無法實現的願望……透過持續的努力,您將從海頓的手上接過莫扎特的精神。”依依惜別,他知道,再也沒有像波恩那樣的友情。同道、導師和仰慕者像雨露一樣滋養著他,也像兄弟那般理解和尊敬他。結束了青蔥歲月的貝多芬,辭別了父親和兄弟,行李搬上馬車,車伕抽響了鞭子。波恩的音樂小子躊躇滿志,等待著他的將是無盡的磨難與從未有過的輝煌。(責編:孫小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