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顏色作為第一個字，往往起到修飾作用，修飾名詞作為一個片語使用，例如：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然而杜甫五律喜歡用一種很特別的句法，第一個字是顏色，例如紅、綠、黃、碧、白、紫等，第二個字大多用動詞或形容詞，例如：歸、入、知、垂、懸等。在後3字中 ，還經常會出現第二個動詞或形容詞，組成兩個謂語的複雜句。

喜歡作詩朋友們，大家平時用過這種句法嗎？

一、初唐王勃的用法

這種句法始於何人不太清楚，但是至少在初唐就可以看到了。例如王勃《上巳浮江宴韻得遙字》的頷聯，就是這種句法：

上巳年光促，中川興緒遙。

綠齊+山葉滿，紅洩+片花銷。

泉聲喧後澗，虹影照前橋。

遽悲春望遠，江路積波潮。

綠-齊+山葉-滿，紅-洩+片花-銷。一句之中，有兩個謂語的句子，被王力先生歸類為複雜句。

綠齊-山葉滿，C-V-nN-F，C，顏色詞，V，動詞，N，名詞，F，形容詞。

這種句法，從形式上看，是2-3結構的主謂+主謂。從內容上分析就更多樣化了， 例如“綠齊+山葉滿”，山上樹葉茂盛豐滿，所以看上去一片整齊的綠色。後三字是前2字的原因。

王勃這一聯，可以簡化為：花銷紅洩，葉滿綠齊。

二、杜甫模仿王勃的句法

和王勃完全一樣，杜甫照搬來的詩句有不少， 也是這種2-3結構的主謂+主謂。例如杜甫的《奉酬李都督表丈早春作》的頸聯：

力疾坐清曉，來詩悲早春。

轉添愁伴客，更覺老隨人。

紅-入+桃花-嫩，青-歸+柳葉-新

望鄉應未已，四海尚風塵。

杜甫其他的詩中也有這種句法：

青-惜+峰巒-過，黃-知+橘柚-來

紅-浸+珊瑚-短，青-懸+薜荔-長

這種句法，從形式上也可以理解為，前2字為主謂，後三字為前2字的目的語（賓語句）。

上面說過，從內容上分析，每一句又會有不同的解釋。例如“青-惜”，形式上是主謂，其實是謂語+賓語的倒裝：惜-青，過了峰巒而憐惜這片青綠色。 也可以理解為，見到這片青綠色，而可惜峰巒一閃而過。見到這片黃色，則知道迎面是橘柚映入眼簾。

雖然從內容上分析起來挺複雜，但是簡化一下可以看出，其實本意並沒有那麼複雜：（紅）花嫩，（青）葉新。

北宋紅杏尚書宋祁，在五律《殘花》中也模仿這種句法：

林下感餘歡，流芳逐雨殘。

香-歸+蜜房-盡，紅-入+燕泥-乾。

夢短休成蝶，腸回卻掩鸞。

故應成異果，持去擲潘安。

這種句法似乎不多見，只是因為第一個字是用顏色詞。第一個字用其他的名詞，可能就沒有那麼特殊了，例如王維《山居》中的這一句 ：

鶴-巢+松樹-遍，人-訪+蓽門-稀。

第一個字用了普通的名詞：鶴、人，而不是顏色詞。

三、杜甫類似的句法之一

除了以上的句法，還有略加變化的用法，這種句法從形式上分析，也是2-3結構，單後三字是主謂賓。

因此這個五言句是：主謂+主謂賓，例如《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的頷聯：

剩水滄江破，殘山碣石開。

綠-垂+風-折-筍，紅綻+雨-肥-梅

銀甲彈箏用，金魚換酒來。

興移無灑掃，隨意坐莓苔。

這兩句詩，解釋起來也不容易，但是簡化一下，其實眼前景色就是這麼簡單：筍綠，梅紅。經過詩人的翻雲覆雨手，搞得後人既驚豔又暈乎。

第一個字用顏色，全句就比較驚豔，用其他的名詞，似乎就沒有那麼特殊了，例如

韋建的《

泊舟盱眙》中頷聯：

泊舟淮水次，霜降夕流清。

夜-久+潮-侵-岸，天-寒+月-近-城。

平沙依雁宿，候館聽雞鳴。

鄉國雲霄外，誰堪羈旅情。

比較一下：

夜-久+潮-侵-岸，綠-垂+風-折-筍 。

紅-綻+雨-肥-梅，天-寒+月-近-城 。

四、杜甫類似句法之二

杜甫另有一種句法，把第二個謂語放在了第3的位置。變成了主謂+謂賓，例如杜甫《曉望白帝城鹽山》的頷聯：

徐步移班杖，看山仰白頭。

翠-深+開-斷壁，紅-遠+結-飛樓

日出清江望，暄和散旅愁。

春城見松雪，始擬進歸舟。

這個句法，和上面一種，只是後三字省了主語，賓語變成了兩個字：斷壁、飛樓。

也簡化一下，頷聯為：翠壁，紅樓。

五、杜甫類似句法之三

還有一種只有一個謂語的簡單句，這是1-1-3結構的主-謂-賓組合，例如杜甫《晴二首》之一的頷聯：

久雨巫山暗，新晴錦繡文。

碧-知-湖外草，紅-見-海東雲。

竟日鶯相和，摩霄鶴數群。

野花幹更落，風處急紛紛。

當然，從內容上來說，碧、紅，不是主語， 見到碧綠色，知道是湖邊的青草。看見一片紅色的海雲。上下聯簡化一點，就是：碧草，紅雲。

類似的還有這些詩句：

翠-乾-危棧竹，紅-膩-小湖蓮。

紫-收-岷嶺芋，白-種-陸池蓮。

結束語

常人作詩，常常苦於無法把眼前普普通通的景色，用漂亮的文字表現出來。看過杜甫的句法，或許大家可以看出，詩人的本事，就是普通景色用變化多端的表達方式呈現出來而已。

例如，我們眼前看到一片綠筍，幾隻梅花，就想一想杜甫是怎麼寫的：“綠-垂+風-折-筍 ，紅-綻+雨-肥-梅”。眼前看到青山、黃橘，想一想杜甫的句子：“青-惜+峰巒-過，黃-知+橘柚-來”。

如此這般而已。杜甫學王勃，我們也可以學杜甫，例如看到河邊有一群白鳥，可以這樣寫：青惜江流去，白知鷗鷺來。

既然有了一聯，再加上幾句，湊成一首五律《春遊李村河》：

煙雨垂楊裡，野花隨意開。

杖藜經水榭，愛竹踏蒼苔。

青惜流波遠，白知汀鷺來。

浮生不虛度，此境興悠哉。

@老街味道

何謂律詩四實體與四虛體？上聯抒情對仗下聯寫景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