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拙說教育

2022-08-28 15：46

香菱苦學詩，是《紅樓夢》第四十八回“濫情人情誤思遊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的情節。香菱為什麼慕雅女苦學詩？又為什麼不拜師身邊的薛寶釵，偏偏要捨近求遠拜師林黛玉？

且先看她寫的三首“吟月”詩，鮮明地體現寫詩的三種境界。

一 眼中只有月——沒有詩

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

詩人助興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觀。

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

良宵何用燒銀燭，晴彩輝煌映畫欄。

三首都是七言律詩，這是第一首，黛玉評：“意思卻有，只是措辭不雅……因你看的詩少，被他縛住了……只管放開膽子去作。”

除第二聯，都寫月。第一句“月掛中天”犯忌直接用“月”點題，第三聯用比喻“玉鏡”“冰盤”寫月。最後一聯用銀燭對比，突出月光輝煌。儘管寫出月光皎潔的特點，但只有月，沒有意境，也就沒有詩。

黛玉認為“措辭不雅”，大致是指景中無情，月中無意，因直白而俗。第二聯本由月及人，卻情致模糊。詩人以月助興，常常把玩，可到底什麼情思，不能凝聚。野客即遊子，本是以月寄情的傳統表達，卻又沒有與月景融合，因後兩聯寫月並沒有情。

特別令人遺憾的是，“翡翠樓邊”，“珍珠簾外”已將月與女人的生活環境結合，為生髮情感作鋪墊，最後一聯卻遊離開去，寫月色明亮，全然沒了情調。

黛玉說，被讀的詩“縛住”了，是指模仿前人寫月的詩句，沒有表達自己的情感。“放開膽子去作”，鼓勵她寫真性情。

二 由月及月色——聯想的境界

非銀非水映窗寒，試看晴空護玉盤。

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幹。

只凝殘粉塗金砌，恍若輕霜抹玉欄。

夢醒西樓人跡絕，餘容猶可隔簾看。

這是第二首，黛玉評：“……只是還不好……過於穿鑿了。”寶釵評：“不像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個‘色’字倒還使得。”

除第二句“護玉盤”寫月，其他各句都寫月色，就是寶釵所說的寫成月色了。黛玉認為“穿鑿”，就是牽強地把無關的事物扯到一塊兒，主要指詩中把月光聯想成“梅花”，又聯想成柳絲上的露，以及“殘粉”等，都不恰當，不自然。

首句“映窗寒”本是有情趣的，但下文沒有著落。最後一聯終於寫到“夢醒西樓”，已是抒情的門檻，卻不見情出來，而是“餘容猶可隔簾看”，“餘容”指月色，全然沒有情感，只是眼前之景。

中間四聯顯然進步了，把月色聯想成梅花、露、殘粉、輕霜等，本是渲染氛圍，著上情感的寫法，卻沒有創造出鮮明的意境，沒有融入情感。

作者缺關鍵的聯想點，即由月及人，心中無人，心中無情，聯想就顯得生硬穿鑿了。

三 由月及人——創造意境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

博得嫦娥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

這是夢中吟出的詩，眾人評價：“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以擬人寫月，“精華”、“影”、“魄”等都指月，寫月的美好，“寒”則著上淒涼之意，情景交融。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用比喻寫月，“一片砧”“半輪”都指月，前句寫月出，後句寫月落，暗含通宵未眠。為三聯抒情作鋪墊。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綠蓑”指遊子，“紅袖”指思婦，都用借代，不僅以月傳情，更新增“江上”“秋”“笛”，“樓頭”“倚欄”等意象，烘托出二人相思而不得相聚的主旨。“笛”是傳統的思鄉意象，又以聲襯靜，傳達空寂淒冷的況味。

“博得嫦娥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以問句結情。嫦娥也為之下淚，發出為什麼不能“永團圓”的疑問，言盡而意長。

本回“濫情人”指薛蟠，到遠方做生意，留下妾香菱。這是寄託香菱情感的詩。後面將說香菱為什麼要學詩及為什麼拜師黛玉，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