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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若短文:風動說帆動
下過雨後什麼梗什麼
《風動說帆動》
“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壇經》
南榮梓:
“衛叔教會了我善良,褚家讓我變強,我的親生父母給予了我最大的權力,而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也算是讓認清楚了這世間本來的面貌。褚護,若我不是公主,我們還會走到現在嗎?若我不是公主,怕是一輩子也見不得你。”
褚護“我知她心恨,善疑,她若是抓不住我的軟肋的話,是不會相信我的。”“她聰明過了頭,理智總佔取上風。”
正文
01
“你當真這般恨我們?”
我瞧著眼前婦人瀕死的模樣,並不想說話。
婦人是我的母親,當朝皇后,而我的父親也就是皇帝看見我拿毒酒給他的時候,他什麼也沒有問,臨死前就給了我一紙詔書,傳位給我了。
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可又好像是我想要的,不然,我為什麼要逼宮?
“都處理好了?”我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就知道是
褚護,我的夫君,鎮北大將軍,以前,還是同窗的時候,我叫他酒鬼將軍。
“訊息我也放出去了。”
褚護的玄甲上還沾著血,我想拿手帕幫他擦擦,可是被他避開了。
“髒。”
我知道他不是在說我,可我就是想諷刺,也不知道在諷刺誰:“髒啊?髒了可就洗不掉了,這一輩子也洗不掉了。”
我想了想,本來是想逼宮,應該會僵持個幾天吧?
這才不過半天而已,要怪就怪皇帝也太信任我了,我不過是說想要兵符去南山狩獵,他就把那玩意給我了,多拙劣的藉口,不知道他聽出來了沒,現在想問也問不了。
至於訊息,我當然要找個替罪羊,畢竟詔書都到手了,只能說是皇帝,哦!不對,是先帝了!先帝的先見之明,將兵符給了我,我只半天就破了宮防,人是沒救成,但是臨死傳位給我了,也算他後繼有人,這容朝不至於易了姓。
誰讓他只有我這一個女兒。
褚護看著我欲言又止,我心道,說不出來就閉嘴。
他還是開口了,問我:“綺兒呢?”
哦!我和他的孩子,嫁給他兩年,也就只有個女兒。
為了讓他聽話一些,綺兒暫時被我送走了。可我騙了他,我拿綺兒和他做交易,讓他助我逼宮,不然綺兒就活不了,我知道,他很在乎那個女兒。
這個法子出奇的好用。
02
“明天,明天我就讓你見她。”
我看著他眼中浮現出一絲痛苦的神色,可我還在說:“放心,你聽話,她就沒事的。”
“
南榮梓
,你究竟有沒有心啊!”
南榮梓是我姓名,同舟是我的字,除非氣急了他才這般連名帶姓的喊我
。
我也不耐煩了,都好好跟你說話了,你還要鬧那樣?
我轉身就走,直接吩咐我的暗衛處理好這個宮殿,別讓那些老頭子看出端倪來。
在轉身跨出宮殿門口的時候,我在余光中看見了褚護的身影,他好像一瞬間消瘦了許多,以前那個開朗的少年郎變成了沉默寡言的大將軍。
真元二十六年,容朝第二代皇帝
南榮衍 及其皇后安楚被亂賊毒死,臨死前傳位於獨女瓊琳公主南榮梓。
等到第二天,他果然來找我了。
剛想開口說,女兒不在我這,可大清早的我不想說話。
我還沒起,看見他的時候還被嚇了一跳。對哦!這是我們倆的房間,只是褚護有一個月沒回來過了。
一個月前,也就是我跟他說要他助我逼宮的時候。
“還知道回來?”我還是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他聽見了沒。
我還睡的迷迷糊糊的,他就上前抱住了我,他那個個子,我被完全鎖在了他懷裡,掙脫不開,索性就靠著他又睡了一會。
可也睡不了多久,還有好多事情。
褚護也沒再說我什麼,也是,女兒都回來了,他跟我估計也沒什麼好說的。
於是我也沒瞧見他眼中的疼惜,他,會心疼我嗎?
03
皇帝,皇后同時殯天,只是這個就夠我忙活好幾天的。
皇帝屍骨未寒,那些大臣就又開始操心我的登基時間,就為這,他們還分成了兩派,吵的不可開交,有的讓我守孝三月後再登基,看我是個女人不想認可,想些別的心思罷了。可也有的讓我擇日登基,說什麼國不可一日無君。
於是我答應他們折中一下,一個月後再議。
可他們還在吵,像一群麻雀,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吵的我頭疼,我就先溜了,讓他們自己吵去。
可有起居郎說,我這樣做不對。
“你叫什麼名字啊?”
“姓白,名易,字樂天。”
第二天,
他就被我流放到了蜀中。
從那次後,我身邊沒有起居郎了,只有個沉默寡言的褚護。
大臣們也不像麻雀一樣了,一個兩個都開始學鵪鶉,低頭不語。
好像這個樣子更難看了。
再過了半個月,我才知道,原來是他們聽說當天他們吵完以後,我就流放了一個起居郎,他們以為我在殺雞儆猴。
好巧不巧,他在流放的第三天就生病涼涼了。
這下朝堂上可算是沒人敢置喙我的事了。
我也落個清閒。
也不清閒,這還沒正式上崗就讓我工作,太坑了。
就是奏摺越來越多,我也越來越沒有時間了,後來想了想,當皇帝真不是什麼好差事。
我才二十四歲,就長了幾根白頭髮,還是褚護看見的,他怕是要笑死。
我費盡力氣登上的高位,怕是要拖垮我自己。這樣下去可不行,於是我看了看褚護,心想,他憑什麼這麼閒著。
04
“褚大將軍,你最近是不是太閒了。”
褚護不解的看著我,我噗笑一聲,接著道:“不如,你來批奏摺吧。”
“臣不敢。”他竟然直接給我跪下了。
他越這樣我就越火大,沒看我都不想批奏摺了才找你嗎?
“我讓你批,你不敢什麼,虧你之前還說你不會忤逆我。”潛臺詞就是你再不聽話,我就讓你見不到女兒。
“臣不敢,也不會。”
“那就學,明日,不,今晚,我會讓劉閣老親自教你,學不會就不要睡覺。”
“臣遵命。”
還不是要聽我的。
一個月後,我登基了。
容朝第三代皇帝,則聖皇帝,年號元亨。
我頂著重重的冠,穿著繁瑣的祭服,行禮,祭祀,叩拜……
舉行完這些,我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眼皮子在打架,天眩地轉的。
“同舟,同舟,叫太醫,快叫太醫。”
不用想也知道,我這是暈倒了,沒意識前就聽見褚護一直在我耳邊喊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吵啊!
“陛下這是喜脈,大概已有兩個月。只是操近來操勞,身子已然受不住了,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好好調養一月即可。”
我這是有身孕了?兩個月前,確實,時間剛剛好。
“男孩女孩啊。”我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都啞了,想喝水。
褚護就將我慢慢扶了起來,還端了杯水送到了我嘴邊。
等我喝完水,太醫還在那行禮,也不知道起來,我就讓他先退下了。
我就這麼可拍,褚護可是一點也不怕我的樣子。
“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褚護竟然問我。
“男孩。”我不假思索接著道:“也好後繼有人。”
褚護又不說話了,我靠在他的懷裡,沒一會,又犯了困。
迷迷糊糊的只聽見他小聲的說:“你喜歡就好。”
每個人都是這樣說。
05
半夢半醒間,我好像問了他一句:“
褚護,若我不是公主,我們還會走到現在嗎?
”
褚護好像沒有回答我。
我又自顧自的說:“
若我不是公主,怕是一輩子也見不到你。”
——當年初見時,是幡動,還是心動了呢?
褚護忘不了那個灑脫肆意的女孩,只是如今的她位高權重,走的是無人問津之路,只是他的女孩不能回到當初的模樣了。
他只能助她走好這條路,他要看著她君臨天下,看著她得償所願,而自己做個只屬於她的忠臣利器就好。
以前的褚護幫不了她,現在的褚將軍才能護她無恙,守她山河,做個伏首貼耳的臣子。
真元九年,父親帶回來一個比我小三歲的女孩,玲瓏可愛。
父親沒有告訴我她是誰,只說她是位貴人,讓我以禮相待。
就這樣,我和她成了同窗。
每日同她一起上學下課,漸漸的也就熟悉了。
她是個活潑的,混熟了以後,得了空閒就向我述說她的家人,她海邊的房子,每日還可以撿到許多彩色的貝殼,各色帆船往來,載著數不清的魚類。
可惜這裡是京都,最多見的也不過遊舟畫舫,想要看航海遠帆的大船,還要去十里外的漕渠渡口,日子不對,還看不到的。
一直聽她說著,大大小小的的事情,從生活到出海經商。我也搞不懂,她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怎麼想的這麼多。
又過了幾年,她也到了豆蔻年華。
可這幾年我唯獨沒聽見她提及自己的父母,於是那天就問了一嘴。
06
“你父母呢?這些都是他們教你的吧。”
結果她不說話了,不理我,走了。
說實話,我有點慌,後來每次見到她,剛想和她打招呼,她扭頭就走,就這樣持續了半個月,後來的兩天直接稱病不來了。
我本以為自己不在乎的,可這半個月卻是讓我最難忘的,每日上下學堂的路上少了一個人,吃飯少了一個人,閒暇時也少了個人說話,練功也少了個人誇,更少了個人需要我指導,我才發現,自己習慣了,最可怕的就是習慣,要改太難。
那天我決定跟她說清楚,雖然我從來沒有求過什麼人,還不知道能不能讓她原諒。
可是她逃走了,所有人以為她生病了,她說自己想睡覺,沒胃口,一天吃一頓就好了,她不叫人,就不要來她房間。
因著她是父親帶回來的貴人,父親對她都禮讓三分,其他人自不必說。
父親這兩日也不在府中,僕人便把這事告訴了我。
我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雖然她吩咐了,但過午時分我還是去找了她,好藉著看病的由頭去和她道個歉。
誰知,人沒了。
我傳信與父親,也立刻吩咐下去找人,出門尋至晚間,回家一看,府中朱門緊閉。父親已經回來了,他在前院門前,攔住了我,示意我安靜。
07
許多人正立在前院院中,姿態恭敬,因為院廳中坐著的就是當朝天子和皇后娘娘,正憐愛的看著同舟,不知同她在講著什麼。
看著這一幕,我才明白了一些事,怪不得,自同舟來了以後,皇后娘娘常來看我們習課,還給了許多賞賜,初來時,聽聞她剛剛上學堂,還給她賜字為同舟。
同舟渾身髒兮兮的就坐在天下最尊貴的二人面前,估計剛剛被找回來,還未梳洗。
忽然,他們自黑暗中拖出了一具屍體,我仔細辨認了一番,那是同舟的婢女。
離的太遠,我看不見同舟的表情,只知道她一動不動的坐著,也不知他們什麼時候找到的同舟,又和她說了什麼,說了多久。
那天,同舟被帶走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她不知是哭的還是嚇的,臉上滿是淚痕,被皇后牽著,神情木訥一言不發。
後來,我聽下人們議論,那婢女是當著同舟的面活活打死的,罪名是因為幫著同舟逃出去。
同舟原來是當今皇帝唯一的子嗣,她行及笄禮時,正值元宵佳節,皇帝在那天大設宮宴,邀文武百官,為她封號,稱“瓊琳公主”。
她變了許多,儀態端莊,不似此前。
看見我也不過是問候了一二句,再無他言。
許是,幾年未見,生疏了許多,我也不敢多問。只聽不少人說這位殿下天資聰穎,不過性情寡淡,待人疏離,薄情的很,就算是皇帝和皇后也不見得能得她個笑臉。
我也不是時常在京都,同舟離開的那一年,我就去參了軍,拿三年搏了個少將軍的稱謂。
這一年,邊關無事,我留在了京都。
同舟也開始習政務,出宮另立門府。
我們又好像成了“同僚”,不對,她成了我上司。
08
皇帝兩年前立了一監察司,這不,一下子讓同舟任查監,負責監督文武百官,上至京都,下至地方鄉里。監察司又稱暗網,實際是皇帝的情報處,暗衛眾多,權力滔天。
我既然閒在京中無事,皇帝也把我拉了過去,說是聽說我驍勇善戰,智計無雙,封我做個校尉兼監察司司丞,地位僅次於同舟,但只是協從同舟,實際上沒什麼實權,就是讓我保護公主,護公主周全就是我的職責。
故人再見,卻是光景變換,闊別三年而已,相對不厭卻是無言。
我終究沒有說出當年想說的話,因為有些話,一旦錯過了說的時機,便再難開口。
任職當日。
“好久不見啊!褚將軍!”她似乎也沒有同傳聞中說的那般疏離薄情。
因為她眉眼彎彎的在對著我笑,晃了我的眼,失了我的魂。
“上次宮宴也是見過,殿下怕是忘了。”我定了定神才回道。
“我記得。”她仍是眉眼彎彎,繼續道:“只是那算不得正式見面吧,至少我這樣認為。”
“殿下說的是。”
“別叫我殿下了,日後便是同僚,任職時叫我查監,私下喚我的字即可,我也這樣叫你可好,褚校尉。”
“查監說的是。”
我既是任了這護衛的職責,便是,時時刻刻要護在公主身邊,於是,我們又好像回到了當初一起上下學堂的時候,只是,我不敢再僭越半分。
這個監察司,如我所想,異常招人嫉恨。
同舟不過剛任職三日,就遭人暗殺,只是我並未幫上什麼。
09
因為那天晚上,她讓我守在她的床邊,不要離開,那一夜,我只聽見外面的刀劍破空聲,從子時開始響起,直到丑時才停下。
我一直以為她睡著,可丑時她就坐起身來,披上了外衫,等她開啟門時,原本雅緻的院中樹木花草盡毀,屍體都被清理了,只餘地下片片血跡。
皓月當空,這些血跡倒像是雨後院中積水般,只是那飄至鼻腔中的味道騙不了人。
“下雪了。”一直看著院中情景的同舟突然出聲。
我一直注意著她的舉動神情,發現她只是在看著,臉上毫無波瀾,似乎還掛著一絲習以為常的厭煩。
難道,這兩年,她都是這樣過的。我禁不住的想,可是為什麼。
“稟告殿下,刺客已招認,說是李家故人派他們來的。”
“餘孽啊!看來當時處理的不夠乾淨。”
“屬下即可去查。”
“不必了,那個李家的孩子還在吧。傳個訊息出去就行了,靜等魚兒上鉤。”
“是。”事情稟報完那暗衛便消失了。
“這雪下的可真及時。”
現在已是三月中旬,卻是下了一場春雪,落雪無聲,不消半夜,便能掩蓋住那些屍體吧。
我見她穿的單薄,卻只顧賞雪,沒有一絲要再去入眠的意思,便去拿了件
大氅,給她披上。
她警覺的去擋我的手,面露不悅。
“倒春寒冷的厲害,想看雪的話最好還是披上些。”她的手冰冷刺骨,卻還像個沒事人一樣,這般不知保護自己。
“我若非不穿呢?”她偏頭挑釁般的瞧著我,似乎認定我不敢做什麼。
10
我直接將她橫抱了起來,扔在了窗前的美人塌上,再拿了被子給她裹好。
“褚護,褚
休慼,你,
”她被我氣的喊我名字。
見她坐起身來又要掀被子,我按住她,幾乎是摟著了,她因掙脫不動,便不動了,好好的看著窗外的落雪,這才一炷香的功夫,地面竟是已然覆上了一層白雪,煞是好看。
她因掙扎而紊亂的氣息噴灑在我的頸間,似乎有些癢意,卻讓我有些眷戀,就這樣抱著她吧,我想。
可我的理智讓我即刻就鬆開了。
“怎麼不摟著本宮?”
“卑職不敢。”
“酒鬼將軍,我看你剛才挺敢的。”
我愣了一下,原來她還記得那時候的啊!
因著我是將軍的兒子,我自小便立下志向要當將軍。在和同舟同窗的第二年,我帶她偷偷溜了出去,說好是淺嘗一下美酒佳餚,結果我喝的上頭,停不下來,就宿醉了。
第二日,我被父親罰跪在祠堂,同舟卻是安然無恙。
她就偷偷跑來嘲笑我,說我昨日喝的不省人事,逢人就說自己是將軍,還舞劍揮刀的證明,可是威風的很,像個酒鬼。
從那以後,同舟便一直調侃我,稱我“酒鬼將軍”。
“殿下若是不痛快,就罰卑職,可是,不能拿自己的身體玩笑。”
“哦?既然你這般在乎我的身體,那就繼續摟著吧!”她惡劣的朝我一笑,繼續道:“一直摟著,摟到天明。”
“這,怕是”於禮不合。
“怕是什麼,我冷,你摟不摟。”
我當然怕你冷。
“這樣的夜晚,我是睡不著的。”她在我懷裡調整了個舒適的位置,又兀自開口道:“因為我害怕。”
11
聽她說完這句,我只覺得心房有種被撕裂開來的痛楚,密密麻麻的的充斥在這我的神經上,自心底發出來的疼,說不出,道不明,甩不掉,久不能忘。
過了許久,我才明白,這種心疼,並不存在於同窗,友人之間的,而是對於所愛之人的疼惜。
這一夜註定有人無眠,我卻沒想到,自己也會是其中一個。
我在意的人沒有幾個,同舟是我同窗,現在又是我上司,更是我要保護的人。於是對於當年沒能說出口的抱歉,我想,現在就很適合說。
“同舟。”
“嗯?”她見我沒有後話,疑惑的扭頭看了看我。
四目相對,我還是說不出,怕又惹她傷心。
其實,想想也不難猜到。
同舟被父親帶回來時,父親只說是位貴人。那這孩子想必之前一直養在別人家中,父親受命將她帶回,至於身份當時為何不能透露,是因為宇文將還活著。其實皇帝這位置做的並不穩當。至少真元九年之前,天下誰人知道當朝皇帝,只知丞相宇文將。皇帝
南榮衍登基一年後,
確實聽聞同皇后孕育一子,只是後來不得而知了。雖然皇帝也納有眾多后妃,但這十年間,卻是沒有一個子嗣。
坊間傳聞,便是那宇文將的手段,還說,這京都早就是他的天下了,登基不過早晚而已。
我也隨父親見過那宇文將,卻是個笑面虎,言談舉止狂妄至極。也曾效仿趙高“指鹿為馬”,滿朝文武敢怒不敢言,不敢,也不想,招惹這位,更是不敢不聽。
但凡事滿則溢,把控朝政十多年,又是那般雷霆手段,也該下臺了。
12
真元十二年,正主皇帝才奪回權勢,把宇文將流放邊疆,只聽聞那宇文將年邁體弱,死於途中,享年六十八歲高齡。
而皇帝這十多年連自己都不知能不能活下去,自己的子嗣更是護不住,於是早做打算將同舟自出生是就送了出去,寄養在他人家中。
聽同舟那幾年對自己的傾訴,便能知曉她是有多想自己的養父母,雖然句句不提,但句句都有他們的影子,往往不常掛在嘴邊的,那就是放在心上的。
而自己偏偏觸了逆鱗。
那幾年同舟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在這求學,大概是想回家,而回不了,所以在受刺激以後想這麼快離開這裡的吧!
“沒什麼,我記得你幾年前不是說想看福船嗎?正好我有個渡口的朋友告訴我,五月時,會有閩杭那邊的福船來商往,數量龐大,到時景象一點壯觀極了,你要去看嗎?”
“好啊!”
我聽不出她是期待還是失望,也可能過了這麼久,她早就沒了興致。
後來,我才知道我原來這般天真,她是個執拗的,我早該知道的,那幾年的情景時常浮現在我眼前,那時她眼中的神采,那叫嚮往。
不可磨滅的嚮往。
第二日,春雪將京都變了個模樣,純潔而又莊嚴的白掩蓋了泥土的骯髒與那鮮豔濃烈滾燙的血。也阻擋了腐爛的延續。一切顯的這般美好聖潔。
我看著她釣魚,殺魚,開膛破肚,斬草除根,毫不留情。
我驚歎於她的決絕不留情,卻又深深被她吸引,不能自已。
“我並非良善之人。”
“我知。”
“害怕我嗎?”
“不怕。”
“可是我卻是有些怕了。”
“怕什麼?”
“不可說。”
“……”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可看她的樣子並不喜歡做這些事。
若她不喜歡,為什麼要做?
皇帝,皇后想必十分寵愛她的,可為什麼要讓她做這般招人嫉恨的差事?
我不得解。
13
監察司平日也沒什麼事,無非是蒐羅訊息,檢視各方動向。
很快到了五月。福船來的那日晚間,我和她藉著公務之便找了個雅間,獨享這江邊風景,靜賞福船。
“你點的酒?”
“我點的。”
“酒鬼。”
這話說的我不樂意啊!“你看,這都一個多月了吧?我不就喝了這一回,冤枉。”
“酒鬼。”
“行。”我是,我是酒鬼。
“少喝點。”
我聽著同舟同我說讓我少喝點,可一喝酒,我就是那種剎不住的喝法。
在軍中時,我從未醉過,現在也十分清醒,同舟似乎對外面的福船並沒有多大興趣,可是,一開始,你不是就想看?
“同舟,你看。”我指著窗外示意她看福船,還接著酒勁,喊著她的字,我其實很懷念那個時候的,不知道為什麼。
“
今天風好大,把幡吹的都快偏航了。”她看著那船感慨了一下。
“
才不是,是幡自己動的。
”
我跟她槓。
“……
就是風吹動的。
”
“
幡這麼大,肯定它自己動的。
”
“……”
“
不對,不對,不對,
”
我藉著酒意突然就搖頭晃腦起來,而後直直的看著她,我想證明沒醉,可是她顯然不信,我接著道:
“
是我動的,是我先動的。
”
“
瘋言瘋語
……”
其實我想說什麼呢?
大概就是我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這時的我才明白,我早不知何時動了心,可無論何時,我動心了。
那你呢?同舟,我想問,卻不敢,我只敢借著酒意叫你的字。
14
因為,一旦清醒了,我連字也不敢說,只能循規蹈矩,怕人猜疑。
若是以後天天喝酒,我是不是就能日日借酒裝瘋,可以無禮一些,可以再靠近你一些呢?
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笑了哭,哭了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把自己的心搞的一團糟,亂哄哄的。
那晚我確實醉了,但也只是看著同舟將我送回家。
“你喜歡殿下。”第二日我的父親就看出來了。
我沒有說話。
“你最好明白,君臣之禮。”
“父親,我明白。”
“你什麼性子我難道不清楚,你好自為之。”
“那有什麼辦法呢?”
父親見我這般樣子也有些動容:“那就儘量離她近些,讓她身邊只能容下你一人。”
“兒子明白了。”
……
同年七月,北方動亂,我自願請兵前去鎮壓。
次年三月,北部蒙古部落反撲,我率兵七千,將其驅逐出境。
次年六月,北部又起戰火,我率兵增援,大捷而歸。
十一月歸京都,被冊封為鎮北大將軍。
“好久不見啊!大將軍!”她還是這般。
“是啊,好久不見。”我自認為這近兩年的磨練能消弭掉我不該有的心思,可卻愈演愈烈。
“將軍得勝歸來,不打算喝兩杯。”
“你請我?”
“自然。”她仍是眉眼彎彎的樣子。
可我不知這次的酒卻是離別酒。
喝完後,她告訴我,自己要去找自己的養父母。
“陛下,娘娘同意?”
“他們同意。”
“那你有衛叔叔的訊息嗎?”她的養父母
衛林,阮時,也是剛剛告訴我的。
“這兩年我一直在查了八閔那帶,應該就是那裡。”
怪不得,原來是你自己要的這差事,原來你就是為了找回家的路,找你的養父母,原來你的心從來不在京都,這裡就這般不值得你留戀?
這樣的想的怕是不只我一個,皇帝真的會讓自己唯一的女兒怎麼輕易離開?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找不到。”你這樣做會連累他們的,你的養父母也許早就被人盯上了。
“就算找不到,我也不會回來。”
“那你想沒想過,萬一連累到他們?”
“此事,我只同父皇母后商量過,他們也是應允的。”
“他們這般輕易就同意了。”
“嗯。”
真元十九年冬,同舟走了。
這一別,我本以為不會再見的。
又過了兩年,我回京述職,卻是在宮中遇見了那抹熟悉的影子,我本以為是我眼花,又或是出現的幻覺?
15
我駐足在那裡,許久未動,直到那人轉身看向我。
“好久不見,大將軍。”
是同舟,她,回來了。
“你,殿下這是?”
“如你所見,我又回來了。”
我很開心,她又回來了。
我想問她,她的養父母的事,可是我不敢,一開始就不敢問的我,到現在還是不敢問。
我明白,這是她的逆鱗。
這一年,邊關無事,我留在了京中。
還有個原因,我的父親的病這兩年愈發嚴重了。
他大部分時候已痴傻到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在我照顧他的那最後兩天裡,他總是做噩夢,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麼。
可是他臨走前卻給我留下了我這一輩子的都不敢說的秘密。
同舟本來是可以找到她的養父母的,可是,我的父親殺了他們,就在同舟踏進那個她心心念唸的家之前,可她推開門,面對她的是兩具冷冰冰的屍體,她的阿爹阿孃沒了。
果然如我所想,是皇帝,這些年的忍辱負重讓皇帝練就了一套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當著自家女兒的面是那般慈愛,轉過頭便找我的父親去將那對父親除掉。
大概是嫉妒,還是仇恨,可再論原因也沒什麼用處了。
這大概是父親最清醒的時刻了,他將所有都告訴了我。
16
同舟出生那一年,確實是被皇帝送到宮外打算寄養在別人家中,不過,中途不慎被宇文將的人發現,那護送嬰兒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一路流浪至八閩地帶,同舟才被衛林夫婦收養。
當初帶走同舟,那夫妻二人也是極不同意的,可想了想,這孩子跟著自己也確實沒有什麼未來。既然人家父母都來找孩子了,總歸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好不還,可同舟當時已經七歲了,並不是什麼都不懂,於是便騙著她去了京都,說讓她去唸書。
我聽完只得苦笑:“父親,你倒不如讓我一直糊塗著。”
……
後來,我看著同舟嗜殺成性,她找不到兇手,她懊悔,她痛苦,都沒用了。
她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她將以前現在同她作對的朝臣一個一個的剔除。
可是,好像都不是。
那時,她已經嫁給我一年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選我,我不敢問她是否對我也有那麼一絲的喜歡?我還是害怕被拒絕。
我想,她總該放下了。
可她沒有。
我知她瘋魔,可沒想到竟是這般瘋魔,她已經不信任任何人了。
甚至對於自己的親生父母都這般心狠,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兒和我交易。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夫君最大的軟肋就她自己。
世人常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真正跳出來,能看清楚,瞧明白的卻是寥寥幾人罷了。
完 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