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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鎮的歷史神韻與未來命運

由 正解地氣 發表于 綜藝2021-06-02
簡介但時勢逼人,鎮上的幹部不甘心落後,渴望丟掉寒磣的帽子,也像大哥七寶鎮那樣追趕“城市化”潮頭,終於將市鎮的建築重新整容,再加模仿美化,納入到了上海近距離“古鎮文化旅遊”的經濟圈裡來了

消閒是什麼意思

“日中為市”的農村集市在中國少說也有數千年的歷史,由集市發展成集鎮要稍晚。在何時何處出現市鎮,全緣於發展機遇的降臨。我的故鄉崑山陳墓鎮(今改名錦溪)是因為有“巡檢所”的設定,七寶鎮則得益於由江邊遷徙來的“七寶教寺”香火。宋代是我國近世市鎮發展的始端,七寶搭乘第一趟“歷史班車”趕上初潮,可謂得風氣之先。陳墓鎮因為刻石(宋墓誌銘)的發現,可以確證為同代稍後誕生,所以與七寶鎮也可以算是叔伯兄弟。

因為出生於市鎮,我今天談古鎮的保護與發展,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關切,更多地在設問她未來的前途和命運將是如何?先從古鎮的歷史神韻說起。

古鎮的神韻是從歷史中產生的,又深藏於許多有形與無形的文化因子之中,有些可以具像捉摸,有些須待無言意會。

現在研究明清江南市鎮,最時髦的就是喜歡套用“城市化”的概念,甚至統計出了明清時期包括市鎮在內的“城市化比率”是多少,欲與當時的西歐城市化試比高低。除了虛榮心促成學術浮誇以外,還有一點或許情有可原,因為他們對於舊時市鎮的功能缺乏深入的生活體察。市鎮是農村商品經濟發展的產物。相對於鄉村,它是人流、物流集中的“鎮市”,農民上街稱之為“上鎮”,貨物到鎮叫做“上市”。相對於城市,它仍是“鄉”,官方文獻通常以“村鎮”聯稱。每個市鎮都擁有方圓三四里、四五里不等的“鄉腳”(在經濟學稱之為中心地的腹地)。四鄉的農業、手工業產品需要流向市場,從市鎮上換回他們生活、生產的必需品和交納賦稅的貨幣。所以市鎮扮演的是農村商貿、物流中轉的角色,是四周鄉村的經濟中心地。作為溝通城鄉經濟的橋樑,市鎮根據中心地的自身需求,主動選擇交往的城鎮,不受行政體制的束縛。像家鄉陳墓,更親近蘇州而非崑山縣城,也與鄰縣朱家角、同裡來往密切。七寶之所以在明代特別繁榮,也是因為處在松江至蘇州的交通要道上,“衣被天下”的松江布主要是朝吳淞江方向去的,大部分到蘇州,一部分可能直接經嘉定向瀏河口岸輸出。那個時代,市鎮生命力的根據在鄉村而非城市。只要農村的根基在,即使像七寶經歷了中心城市由蘇州向上海轉移那種歷史性挫折,明朝那樣的繁華不再,但還能保持中等市鎮的正常狀態。

古鎮的歷史神韻與未來命運

由早年經歷獲得的直覺告訴我,過去的市鎮生活與西歐的“城市化”風牛馬不相及。那時市鎮服務的物件主要是四周“鄉腳”的眾多農民。在市鎮上生活的人與這些農民多少都有血脈的聯絡,相互攀親交友,沒有疏離鄉村的感覺。鎮郊四周都是農田,採紅花草作花環,捉蟋蟀玩鬥技,下河撈魚捉蟹,與鄉下孩子沒兩樣。市鎮也是有田產的地主士紳住宅集中的地方。這些書香門第,往往薪火相繼,被視為地方名流,文化的“形象大使”。早市的喧鬧散盡,悠閒、淡靜的氣息濃濃的,一切復歸平常,茶館裡只留下一些休閒老人在品茗聊天。市鎮的空間本來就不大,人與人都相識。偶而發生家長裡短的不和事件,迅即傳遍全鎮,無人不曉,議論紛紛,弱者也容易得到民間輿論的支援。此後,我從市鎮走到縣城,從縣城跳向都市,感到最難忘的還是市鎮平日裡養成的恬淡人生態度,自然平靜,不緊不慢,相互貼近。都市則不然,高樓大廈林立,單位里人際關係因競爭而充滿緊張感。走到馬路上還是人擠人,說不出的壓抑。居住地一樓挨一樓、一室挨一室,空間十分之貼近,心理卻形似陌路人,冷漠得各不相關。兒時的朋友都認為我是“跳出農門交好運”,我卻對大都市的氛圍始終感到不習慣,對往日市鎮的生活樣式充滿緬懷之情。

幸耶?不幸耶?我說不清。恰如前面有人說得過早那樣,在現代化的浪潮中,目下許多江南市鎮真的已經是在被“城市化”或將被“城市化”了。上海近郊的許多市鎮,眼看四周的農田、村莊不斷消失,再不見宅前宅後蔥鬱的大樹庇廕,也找不到成片的芳草綠地憇息,與農村經濟聯絡的根基正在被切斷。離上海稍偏遠,崑山西南端的錦溪鎮命運似乎稍好一些,四周的農村大多還能保持原樣。但時勢逼人,鎮上的幹部不甘心落後,渴望丟掉寒磣的帽子,也像大哥七寶鎮那樣追趕“城市化”潮頭,終於將市鎮的建築重新整容,再加模仿美化,納入到了上海近距離“古鎮文化旅遊”的經濟圈裡來了。

說這些,我絲毫沒有埋怨或責備的意思。在農業經濟日益邊緣化的今日,市鎮為了擺脫經濟困境,畢竟透過旅遊渠道,爭取到了納入上海大都會經濟總盤子的機遇,分得了自己的一份收入。但我與鎮上許多普通居民一樣,並沒有興奮過頭,絲絲憂慮油然而生。雖然不能說這是接受別人賜予,看著海內外來客一撥一撥地“闖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多少總有依附和從屬別人的陌生感。今天市鎮的根基在哪裡?還能有屬於自我的特色嗎?為了未來過得更踏實,我覺得不能不思考,古鎮在強勢的城市化面前,除了依靠城市來的旅遊人群門票和有限的消費外,還能不能構築起生存和發展更好的平臺?我們在強勢的城市面前,存在的價值是什麼?

在我的腦海裡,古鎮歷史神韻的話頭又被激活了。古鎮的主體是什麼人?市鎮的主體不只是鎮上的住戶,還應該包括四周的居民。它從來都是一定方圓範圍內人群經濟交換、文化娛樂和生活休閒的中心地。輻射範圍的大小,直接影響到市鎮經濟的繁榮程度。今天的市鎮,它的主體,從心理上認同“這是自己的生活空間”的又能是哪些人?

像七寶這樣的上海近郊市鎮,四周的居住狀態已經“城市化”,農田變為住宅群,在與九亭、梅隴、莘莊、龍柏合圍的區域內居住著許多城市的上班族。我覺得七寶應該有長遠的眼光,把這些住地看作是七寶的現代化“鄉腳”,走在周圍市鎮之前,搶先把這些“城裡人”吸引為經常上鎮休閒走動的“圈內人”。

這是夢,但未必一定是空想的浪漫。關鍵要有長遠的眼光,甚至需要“反潮流”的精神——這在西方叫做“反城市化”。且不去較真這種奇怪的新名詞,我覺得古鎮總不應該老跟在城市屁股後面,要敏銳地捕捉到城市生活已經暴露出來的弱點和缺陷,反其道而行之,補其不足,揚我所長。

我不相信只有城市才能讓生活更美好。只有城市,沒有鄉村,這世界有什麼特別的精彩?單一即是乏味。世界應該多樣化,生活也應該多樣化。就像我前面曾經剖白的那樣,在都市裡工作的人群,雖然能夠享受到人才、知識、機會、物質等等高密集帶來的好處,但也會被競爭與緊張拖累。這時他們特別渴望恬淡和悠閒。為了消解壓抑,需要找一個清靜的地方放鬆放鬆。如果七寶這樣的古鎮能夠再現古鎮恬淡、悠雅、平靜的神韻,附近的上班族在晚上、在週末為什麼不去那裡消閒?“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此情此景,只有古鎮上才能尋覓品味,那該多好!

我設想,如果以蒲匯塘橋為中心,向四柵方向作發散式的擴充套件,重現當年老屋白牆青瓦、櫛次比鱗的場景,七寶鎮提供附近上班族來鎮休閒的空間就會大得多。老屋應該保持結構的原形,內部的生活設施則完全可以現代化。也可以重建一些新“老屋”作房地產的開發,但切莫再建火柴盒式的水泥房,外形必須與原老屋保持一致。這些老屋的房東各施心機,各顯神通,吸引附近上班族到此休閒聊天度假。有琴棋書畫之長的,更可增添許多幽雅的文化娛樂活動。如果再增加一些荷塘、園林、綠地,更是加濃了不少鄉村情趣。

至於像仍處在鄉村周圍的錦溪鎮,千萬不要冷落甚至丟棄了它的“鄉下客”。他們不僅是日常上鎮的主顧,更是這一小區域親密的同鄉,有久遠的歷史認同感。當然,要想恢復昔日的盛況,得依賴於鄉村經濟新一輪的發展,特別是綠色農業的發展。我總有這樣一份自信,鄉村會有更美好的未來。當人們已經厭倦了城市的喧鬧,當城市人的生活食品越來越渴求“原生態”,鄉村的地位會慢慢“珍貴”起來。古鎮仍然應該是它四周“鄉腳”最合適、最貼近的文化“中心地”。

總之,捕捉城市現代化的“後現代”機遇,啟用古鎮的文化神韻,是我心中的一個夢。說出來,聊供諸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