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和一座城市幾女片

上世紀九十年代，一股下崗風波席捲了整個中國，據統計，當時受到波及失去工作的城鎮企業職工高達2278萬人。

在生存的壓力和心理的落差雙重打擊下，有的人涅槃重生，也有的人因此步入了深淵。

而在這其中，遭受重創最嚴重的也就是那一批年紀不小，且沒什麼一技之長的普通人，可他們剛好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無法在時代長河面前置身事外的苦命人。

張麗娜就是其中一個，她是一個東北人，已經結了婚，有一個孩子，但她和丈夫都下崗了，並且很難短期內找到薪水能夠餬口的工作，這對整個家庭來說是致命的噩耗，他們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很慌，更準確來說是恐懼，因為她不可能因此成為一個沒用的人，無論是孩子還是父母，她有太多不可推卸的責任。

也是一次偶然情況下，她聽說去法國做保姆很賺錢，每個月能拿2000歐，在當時的匯率下摺合成人民幣，也就是兩萬多塊錢。

這是一個相當具有吸引力的數目，也是對當時的她來說，難以抵抗的誘惑。

當然，或許也正是因為當一個人陷入到美好夢境的構築中，會失去太多最基本的判斷力，比起那些後果，當下能設想的遠方成了張麗娜一股腦扎進去的導火索。

借了貸款，辦了去法國的手續，她就這樣一個人，毫無保留的切斷自己的退路，來到巴黎的街頭。

而那個她以為的異國他鄉該是美好的遠方，沒曾想這一去，卻徹底打開了地獄的開端。

漂泊的日子不好過，這是隻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感同身受的處境。她能聽說的“偶然”，也有千千萬萬個和她一樣，做著一夜暴富美夢的中國女人同樣義無反顧來到了這裡。

“法國最不缺的，就是像你這樣的東北保姆”，現實的第一個打擊，工資從兩千變成五百，只有一瞬間。

她原本很憤怒，卻不想承認自己來到巴黎的街頭只是被欺騙，是她自己非要出來的，她也就不能輕易回去。

幹了一個月，住在堆滿雜物的房間，僱主是一個華人家庭，卻很醜惡的對同胞散發一種可笑的優越感，一個月下來，除了丟失尊嚴一般被使喚，她什麼都感受不到，臨到結工資的時候，還以打破一個花瓶為由剋扣了一百歐。

這讓她徹底受不了，於是想瀟灑的拍拍屁股走人，卻也再次流落街頭，而現實絲毫不留情面，越是運氣不好的時候，越是有難以掩蓋的代價在一個接一個而來。

高利貸每天的利息嚇人，丈夫孩子還在國內等著自己的好訊息，張麗娜知道，她依然不能逃。

也在窮途末路之下，她遇見了東北老鄉李玉梅，她帶她尋了一個新住所，這裡有一群東北女人聚集在一起。

起初麗娜還不知道，直到後來聽著她們閒聊才發現，原來這是一群在異國他鄉站街的性交易者。

國內保守的環境有對這群人最大的鄙夷，麗娜也看不上她們，所以一直顯得疏離，可縱使她依然每天找工作，卻發現跑遍了整個華人區也沒有一家願意用她。

正如從兩千歐到五百的變故，當金錢變成了她的世界裡唯一希望抓住的東西時，她自己也已經分不清那一瞬間的念頭是什麼時候說服自己的。

她開始尾隨李玉梅，想知道她是如何交易的，而當她第一次嚐到甜頭，並且一遍又一遍數錢的時候，很奇怪，那一瞬間並非覺得恥辱或是羞愧，反而是有了一絲慶幸。

一個星期的時間，她就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門外漢”，變成了業務熟練的“頭牌”。

李玉梅看出了不對勁，但她其實並不理解。

麗娜從來和她們不一樣，她們大多是些離異或是婚姻不幸福的悲劇下，被迫走向這一條路的，而麗娜有愛她的老公和幸福的家庭，原本不應該走到這一步。

她很多次勸她回去，債務總會有辦法解決的，但這時的麗娜早已聽不進去，比起那個看不見希望的遠方，如今的一切才是能握在手裡的。

所以後來李玉梅也只能提醒她，不要上陌生男人的車，也不能去他們的地方，要學會保護自己，麗娜卻還在裝傻，假裝自己依然和這群人沒有關係。

直到有次那個男人拿出手機拍她，她才明白那些“危險”意味著什麼。

後來的麗娜徹底融入了這個小群體，也正式作為一名站街女，開啟了巴黎街頭的另一面人生。

她把自己分割成了兩面，一面是在家人面前收入可觀的“女強人”，一面是在街頭出賣身體的“妓女”，她知道這個詞一點都不好，所以她儘可能偽裝，也絲毫沒讓家人發現她的骯髒現狀。

她偶爾還會感到惶恐，但穩定甚至“高昂”的收入來源讓她再一次選擇性忽視了那些後果。

只是一次突如其來的變故再次打亂了原本平和的一切，弟妹看著她寄回這麼多錢，也動了出國的念頭，更可怕的是當他們通知她的時候，手續都已經辦完了。

那一瞬間的羞恥感終於徹底將她淹沒，她也才發現，這個定時炸彈待在身邊，她會一直帶著這個難以啟齒的秘密。

弟妹還是來了，原本她的想法，是希望讓她看到這裡賺錢也並不容易，然後知難而退，可如今的弟妹就像曾經一根筋軸到底的她，不論怎麼勸，她就是鐵了心要留下來。

她最終選擇將一切真相告訴弟妹，正如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走上這一條路，有些東西已經發生了，再去掩蓋也就沒有意義了。

弟妹如她一般，在不留退路的情況下，又怎能輕易打退堂鼓？最後她也下了海，只是那份對於內心的摧殘，卻一點一點吞噬了她。

弟妹崩潰，喚醒了麗娜內心最後剩下的一點真實，回去吧，她這麼告訴自己，有些問題只能面對，也再無法逃避。

而回到了熟悉的故土，幸福的片刻卻尤其讓她感到惶恐，比起對擁有的滿足，人總是更害怕失去的。

她拼命的洗澡，想要擺脫那一身汙穢，卻在丈夫想和她親熱的那一瞬間發現，原來很多東西註定回不去了。

弟妹沒有守住嘴，終於一切還是敗露了，而丈夫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也尤其顯得崩潰，他曾經到處宣揚自己有一個厲害的老婆，如今卻成了笑話一場，老婆出賣身體換來的錢，每一分都在狠狠的打他的臉，他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面對她……於是也只能當那個縮頭烏龜。

很現實也很殘忍，麗娜在街頭被侮辱的時候沒有崩潰，第一次和那個白種男人走進旅館的時候也沒有崩潰，卻在幸福觸手可及，被輕易拋棄的那一瞬間，終於丟掉了所有的鎧甲，成為了那個不知所措，小心翼翼挽留，徹底卑微的女人。

可她真的錯了嗎？生存的壓力，一切也並非她所願，但凡丈夫有能力或是生活在一個更平和的年代，很多東西或許就有退路了。

那又有什麼辦法呢？沒錢，沒勢，如同塵埃裡的微塵，渺小如他們，如果不去反抗命運，輕易也就消失不見了……

整個故事來自電影《下海》，作為一部尺度很大的華語電影，註定無法在國內市場上映，但它所表達的這個主題，卻留下了很深刻的時代烙印。

一個主動選擇出賣身體的女人，似乎從來無法用言語將她洗白，但正因為她身上始終帶有一種很難用文字表達的堅韌，反而覺得這一切不再僅僅用狹隘的眼光來看待。

據統計，九零年代在法國從事性交易的人大約有600，到2016年，這個人數增長到了1300，她們一次的收入，只有40到60歐，但她們每個人身上，卻都帶有一段難以想象的苦難。

電影主題講述的是主人公麗娜是如何淪落的，卻也只是代表了千千萬萬個相似身影下的一環，而當我們將目光放遠，也可以在其中看到太多更深刻的東西。

比如曾屬於一個時代的移民熱潮，太多人想方設法出去，在那些以訛傳訛的謠言中，也將一個西方社會塑造成了天堂，卻不知黑暗的地獄在哪個角落都是一樣的。

影片的導演奧利維耶·梅斯是一箇中國迷，作為一個法國人，《下海》選擇了一個非常細膩的切入口，以一個家庭來看一個時代，也終是讓我們看透了一個群體的艱辛。

那些不值得被美化的細節，也是不應該被忽視的真實，比起富人階層，底層的聲音似乎更能代表一個社會的殘酷，更是這份從夢破碎到拼湊的過程中，總能讓我們在其中同樣感受到了痛苦。

大抵站在時間面前我們也沒有任何立場去責怪親歷者的創傷，而時代不會重複，烙印卻應該被記住。

具有探討價值的一部文藝片，分享給大家！

感謝閱讀，圖片來自電影《下海》

撰文/深海里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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