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作品、影視作品中反映同性戀愛的有很多：

比如白先勇的《孽子》、李安導演的《斷背山》等等。

無論是虛構的，還是真實的，大多數人還是很難接受同性之戀。

其實，就算是同性戀者本身，對自己的取向也是自卑的，羞恥的。

正如《孽子》中描寫的那樣：

“這是一個極不合法的國度：我們沒有政府，沒有憲法，不被承認，不受尊重。”

1988年白先勇接受《花花公子》採訪時，公開宣佈自己同性戀的身份。

他和同性戀人王國祥不離不棄，禍福相依的愛情故事，感動了許多人。

也讓人們消除了同性戀愛“骯髒”的刻板認知。

在西方，也有一位著名的文學家，他和白先勇一樣有著相同的性取向。

但是，他的故事就沒有白先勇與王國祥一般受到祝福與崇敬。

他就是英國小說家毛姆。

毛姆在世的時候，一直在隱藏自己同性戀的事實。甚至，當侄兒羅賓知道真相後，以此來要挾敲詐。

這讓毛姆受到了不小的精神的折磨。

而他和他的同性戀人傑拉德、艾倫之間的故事，也摻雜了太多了肉慾、陰謀、背叛等一些讓人不悅的因素。

這些都在黑斯廷斯所著的《毛姆傳》中得到了生動細緻地再現。

我們在為一代偉大作家的作品傾倒的同時，對他狼狽不堪的私生活也有了更全面的認識。

毛姆生於1874年，一箇中產階級家庭。上有三個哥哥，他是最受寵愛的幼子。

毛姆擁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三個哥哥都在外地求學，他獨佔了母親全部的愛。

毛姆對母親的感情很深，八歲時母親去世，成了他一輩子的陰影。

李銀河說：

“每一個性倒錯者，在他童年的最初歲月裡，對女人（通常是母親）都曾有過一段極強烈但短暫的固置，其後，他們自己模擬了那個女人。”

按照她的理論，就很好地解釋了毛姆對傑拉德的崇拜與依戀，以及他對妻子麗茜的殘忍與厭惡。

在國王學院上學的期間，毛姆就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

父母死後，毛姆被送到牧師叔叔家裡，叔叔自私冷漠。

雖然嬸嬸真誠善良，但還是難以撫平毛姆的孤獨與痛苦。

再加上他有口吃，與人交際困難。

這些都造就了毛姆的早慧、敏感又脆弱。

毛姆的第一次獻給了一個名叫布魯克斯的文學愛好者。

他極富激情的誇誇其談，讓年僅16的毛姆痴迷。

那段時間，毛姆就是他的小跟班。

後來，毛姆發現布魯克斯裝腔作勢、百無一用，所有的戀情美好都是他包裝起來哄騙毛姆的把戲。

毛姆對這段戀情後悔不已，在小說《人生的枷鎖》裡，他以布魯克斯為原型，對他進行了非常刻薄的批評：

“他真誠地錯把自己的肉慾當作浪漫的戀愛，錯把自己的優柔寡斷視為藝術家的氣質，還錯把自己的無所事事看成哲人的超然物外。”

與布魯克斯的不正常關係，雖然當時給他帶來了愉悅與刺激，但是他受到的教育告誡他這是不正常的。

於是，十八歲考入醫學院的毛姆，開始嚮往和嘗試正常的男女關係。

“終其一生，維持正常的表象都是毛姆心頭的一件大事。”

1895年，王爾德因為同性戀被判服勞役兩年，這件事在英國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些同性戀者紛紛逃離歐洲大陸。

這件事也給毛姆造成了一輩子的壓力：他在以後七十年的生活中，不斷被敲詐、醜聞和被捕的恐懼折磨著。

為了能向別人吹噓自己的“能力”，他濫交，而且還患上了花柳病。

患病非但沒有讓他羞恥，反而讓他驕傲：因為他可以向眾人證明自己是正常的。

晚年時，毛姆回憶說：“我試圖說服自己，我是四分之三的正常加上四分之一的不正常——其實恰恰相反。”

毛姆所謂的正常，是與女人保持關係。

在他的一生，有兩位重要的女性：一位是他摯愛的女演員蘇· 瓊斯；一位則是讓他痛苦不堪的妻子西莉。

蘇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可以同時與多名男人保持關係。

毛姆卻將此解釋為“這不是不守婦道，而是她的天性而已”。

在朋友們的眼中，毛姆是唯一真心愛過蘇的男人。

可是，蘇並沒有嫁給他。

當時，毛姆已經憑藉戲劇創作，積累了名氣與金錢，而且他也成功地隱藏了同性戀的身份。

迷戀他的女人很多，許多女人都將他視為理想丈夫。

他向蘇求婚，卻遭到了拒絕。

因為她已經早先一步嫁了人。

與蘇失之交臂，給毛姆造成了沉重的打擊，很久都無法釋懷。

與後來的妻子西莉認識的時候，她還是製藥大亨韋爾康的妻子。

只不過，當時兩人已經分居。

毛姆的出現，讓西莉看到了希望：此時她已經三十幾歲，隨時可能會被離婚。

她迫切地需要一個體面的地位和大筆可支配的財富。

毛姆年輕、時髦、有錢，一切都符合。

西莉憑藉著性感、熱情與活力，很快就俘獲了毛姆。

他們成了公開的情人。

但是，毛姆並不想娶她，因為他並不愛她。

西莉抓住了毛姆想要孩子的弱點，哄著他讓自己懷了孕。

並以此要挾，而且西莉掌握著毛姆與多名男子上床的證據，再加上韋爾康的壓力，毛姆只能在萬般無奈之下就範。

西莉在與毛姆糾纏的過程，漸漸愛上了他，並且默默接受了他是同性戀的真相。

愛與包容，並沒有讓毛姆動容。他一直在計劃著離婚。

因為女兒、事業、戰爭等等意外因素，這段婚姻一直拖了十三年之久。

毛姆厭惡西莉到了極點，以至於他用“她將我的生活變成了地獄”來形容他們的婚姻。

在西莉死後，他甚至很開心地慶祝“終於不用再支付贍養費了”。

在與毛姆保持“不正常”關係的眾多男人中，傑拉德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對毛姆來說，傑拉德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

他是“開啟毛姆那扇神秘圍牆裡面的門”的人，以至於在傑拉德死後，毛姆的作品水準大大下降。

由於毛姆一直刻意隱藏同性戀的事實，所以關於傑拉德之前的經歷，我們無從知曉。

人們只知道一戰時期，兩人相遇於紅十字救援隊。

傑拉德長相帥氣，渾身散發著迷人誘惑的危險氣息，這些正對毛姆的脾氣。

戰爭又跟男校一樣，催發著男同們熾熱的戀情。

毛姆與傑拉德漫長的戀情拉開了帷幕。

毛姆的親友們對傑拉德的評價褒貶不一。

有人說他“富有魅力，兼具善良與狡黠”；有人則視他為魔鬼的化身，聲名狼藉的大騙子。

甚至有人覺得是他將原本含蓄嚴謹的毛姆帶進了同性戀世界的骯髒地帶。

但是不管外界如何置評，傑拉德都是毛姆最愛的，也是最憐惜的人。

他對他的感情超越了所有人，甚至等同於他對過世母親的感情。

在毛姆的多部作品裡，都有傑拉德的影子。

毛姆喜歡遊歷，大多數旅程都有傑拉德陪伴。毛姆由於口吃不善交際，而傑拉德風趣幽默有學識。

在旅行中，都是傑拉德在與遊客聊天，然後回來說給毛姆聽。

這也毛姆寫作積累了大量新鮮有趣的素材。

在年紀上，毛姆可以做傑拉德的父親，而且傑拉德從小缺失父愛。

毛姆在他心裡就不止是愛人這麼簡單，更是將他視為父親一般崇敬。

在毛姆的庇護之下，傑拉德可以為所欲為。

未遇到毛姆之前，他被母親寵溺著；遇到毛姆之後，他又被他嬌縱地不像樣子。

傑拉德有酗酒的傾向，還染上了危險的賭癮。在性的方面，也特別不負責。

不僅自己如此，他還會幫毛姆介紹年輕的小夥子。

毛姆離婚後，傑拉德住進了毛姆的別墅，擔任了毛姆的秘密情人與秘書。

傑拉德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舒適奢華的生活，毛姆卻不很難再安心寫作。

因為傑拉德越來越不成樣子。

沒喝醉酒的時候，他是友好的，有激情的。

他為毛姆帶來了很多創作的活力與靈感。

喝醉酒的傑拉德就像換了一個人：粗俗野蠻，口無遮攔，暴力危險。

但是，無論傑拉德多麼惡劣，毛姆總是很包容。

他像一個寵溺兒子的老父親一般包容著孩子的惡性，卻沒想到這份愛讓傑拉德走向深淵。

原本是傑拉德照顧毛姆的起居，後來卻變成了毛姆要照顧他。

這讓毛姆厭惡，一度也讓自己懷疑對他的愛已經消失。

但是，每當傑拉德出現問題，他都緊張得要命。

那段時間，毛姆的情緒變化無常。情緒的高低由他與傑拉德關係的好壞決定。

這段反反覆覆折磨人的感情一直持續到1944年。

五十二歲的傑拉德死於胸膜炎。

葬禮上，毛姆悲痛欲絕，多次泣不成聲。

七十歲的毛姆甚至想追隨傑拉德而去。

那個帶給他幸福回憶的別墅，如今成了最可怕的所在：

“如果死去的傑拉德無處不在的話，他在花園裡漫步，他在牌桌前一個人打牌，那是受不了了。”

毛姆與傑拉德的戀情，分分合合持續了三十年。

儘管傑拉德利用了毛姆的喜愛，一直在扮演受寵愛者的角色，但是毛姆對他的真心是毋庸置疑的。

人們看到的是，毛姆鼓勵傑拉德戒酒戒賭，毫無怨言地伺候床前，忍受著他的壞脾氣。

他甚至計劃死後將大量的遺產贈予傑拉德，對於親生女兒，他都沒有這樣慷慨。

傑拉德死後，接替他的是艾倫。

毛姆一直都喜歡年輕男子，他和艾倫認識的時候，艾倫只有二十三歲，毛姆已經五十四歲了。

艾倫出身於工人家庭，在同性戀圈子裡，以“下流裡的上流”聞名。

毛姆第一眼就被這個調皮無禮的大男孩吸引。

艾倫和毛姆的關係持續了將近四十年的時間。

在與傑拉德關係比較緊張的時候，毛姆想著的就是要讓艾倫來。

但是一直沒有采取行動，一直到傑拉德去世。

艾倫疑神疑鬼，喜愛猜忌。傑拉德在世時，他一直害怕他。

傑拉德死後，艾倫搬進了別墅，成了毛姆的管家兼秘書。

此時，毛姆已經七十歲了。

與對待傑拉德不同，毛姆對艾倫總是呼來喝去，態度粗魯。

據來過別墅的人回憶：

“自己一輩子從沒見過人受過艾倫這樣的苛待，被吐口水，挨踢，蒙受恥辱，說的話不被相信。”

艾倫與傑拉德不同，他心地善良，樂意服侍他人，對毛姆總是有求必應。

儘管他缺乏傑拉德的修養與魅力，卻讓毛姆感受到了舒適自在的生活。

“儘管艾倫的觀點價值有限，毛姆還是需要並依賴他。”

艾倫是神經過敏，自怨自艾，他經常擔心毛姆死後他會被趕出別墅，流離失所。

所以，他很厭惡毛姆的女兒一家人。

他覺得他們經常到別墅來，就是為了圖謀毛姆的財產。

於是，他做了一件讓毛姆眾叛親離，也讓自己後悔的糊塗事。

毛姆原本想將名畫拍賣的錢分一半給女兒，可是艾倫從中作梗，讓毛姆事後改了主意。

女兒一怒之下將父親告上法庭。

案件審理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給毛姆的名聲帶來不利的影響。

艾倫甚至利用毛姆年老昏聵，挑唆毛姆相信女兒不是他親生的。

毛姆更改了遺囑，指定艾倫為遺產繼承人。

這更是引起了輿論的動盪，毛姆被社會上的辱罵淹沒了，這也直接造成了毛姆晚年的心智不明，痛苦不堪，連艾倫都不敢與他接近。

1965年，毛姆去世，艾倫繼承了他大部分遺產，成了大富豪。

雖然生活富足，但是他並不幸福。

1985年，艾倫去世之前坦白，他特別後悔在毛姆晚年給他惹出了那麼多麻煩。

他的名譽遭受了攻擊，連帶著他的作品也沉寂了二十幾年。

毛姆在幼年時就擅長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一輩子都在隱藏同性戀的事實，併為此付出了經濟和精神上的損失。

為了“證明”自己的正常，在作品裡他也在刻意迴避同性之戀。

在他的《總結》一書中，他坦言：

“我雖然有過許多次戀愛，但付出的感情沒有一次得到回饋————我做不到全身心的投入。”

“我最愛的人很少在乎我，活著根本不在乎我，可別人愛我的時候，我又覺得尷尬。”

“全心全意愛一個你知道不值得你愛的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文學巨匠，一生榮譽無數的毛姆，在情感上卻倍受折磨。

他在《人生的枷鎖》中借主人公之後說出：

“人生沒有意義，一個人的生活只是他編織的圖案，這些圖案怎麼樣就是怎麼樣，沒有其他的。”

想通了這點，毛姆內心是釋然的，但是讓他糾結了的同性戀的問題，還是捆綁了他的一生。

如果毛姆生活在輿論寬鬆的現代社會，他會順從內心，更真誠地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