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也為什麼要殺加藤

1999年，《白夜行》出版，為東野圭吾巔峰之作

相伴同行——

《白夜行》

讀此書之前，我的蜜友說：女主超婊，根本不知道男主到底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呢？

讀完最後一頁，桐原亮司用死最後一次保護和成全了雪穗。最終，有多少位讀者，就有多少種“為了什麼”的解讀。

在我看來，小說最高明的地方在於，全篇35萬字，基本沒有對男主與女主的心理描繪，幾乎所有的事件還原，都是基於配角以及無數小角色的口述、回憶、推測得知。既然人物沒有心理剖析，那其餘旁的對“為了什麼”自然不得而知，不僅讀者不知，即便書中的一眾人物們亦不知，他們的結論也都來源於自己的揣測。事件的真相脈絡可以還原，但人的心理動向就無法獲悉了。

都說東野圭吾的書有毒，一旦開始閱讀第一頁，就無法放手，直到追隨至最後一頁。他的毒上之毒在於，不到最後一刻，你都無法湧現那種“原來這樣”的感覺，即使已經知曉了兇手，明瞭了原委，也會在最後一個標點結束後，再深深回味，反思種種。

身而為人，對人性的探究似乎是人類溯本根源的本能，人們執著探究著人在想什麼，為了什麼。

雪穗與亮司，幼時相識，相伴同行，一個遊走於上流光鮮社會，是眾人眼中明亮又神秘的星，一個齷齪在社會骯髒之處，是見不得光又讀不懂的夜。白夜同行，默契地完成堪稱完美的犯罪。兩條主線同時前進，幾乎不需要有過多交集，一個是一個的心，一個是一個的影，心之所想，影之所向，如此這般默契，彷彿是註定的，是無法破解的迷。

日本2006年TBS電視臺播出的電視劇，根據東野圭吾同名推理小說《白夜行》改編

罪惡是什麼，雪穗不在乎，只要她想做；罪惡有報應嗎，亮司不在乎，只要她要做。如果讀者基於伸張正義的社會責任感，會厭惡他們，憎恨他們。雪穗可以將男人玩弄於鼓掌，將他們逼瘋成魔，再毀掉他們，怎不知是男人不斷越距的佔有慾作祟，膨脹的慾望再被她利用。在她的世界裡，這些人更像是叢林裡的野獸，發狂後衝過來，她再輕身閃過，被她身後的獵手一擊致死，成為獵物。基於此，她更像是衝破了道德和社會契約的封印，在制高點俯視整個狩獵遊戲的高能玩家，其規則就是人性至暗。是的，如果只把它看做是一局遊戲，遊戲人物常設定英雄，如影隨形，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英雄自必挺身而出，就算化作灰燼也會成就角色任務，完成身為影子的使命。

是的，如果這就是遊戲。

可是這個世界不是遊戲，那些是活生生的人。

當迴歸社會人的身份，當然無法苟同，社會規則不容許踐踏，人的生命也不容得輕賤，比起人性至暗，人們更願意塑造人性本善的幻想，只是我們也無法迴避，罪惡的本源，就是人性的慾望。

故事的結局也許並不是刻意的留下一個開放式，讓人再度臆想的通道，桐原亮司一躍而下，用那把殺死父親的剪刀殺死了自己，帶走了所有的秘密，完成了身為雪穗“英雄”最後的使命。他為了什麼？他只為了雪穗，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的心。他值嗎？值，他生是雪穗的影，死後與雪穗合二為一（幻夜中有其應證）；不值，他生則無魂，死則無形，一場遊戲一場夢，從成為雪穗的暗夜之影伊始，他從來沒有真正的活過。

雪穗一眼未看，轉身離去，人們看不清她的表情，讀不懂她的心。她不傷心嗎？她需要傷心嗎，他本來就是她的影，便永遠成為她的影了吧。對她來說，這就是一場遊戲。這不是黑白分明的世界，而是永世黑暗不得光的世界。

雪穗的獨白

挾持而行——《幻夜》

《幻夜》作為《白夜行》的續章，東野圭吾用一如既往的風格，筆調講述了另一個白夜同行的故事，只是這一路同行頗有點挾持的味道。且不論，新海美東是不是就是西本雪穗本人，通篇眾多案件的手法，過程，結果，以及美東輕而易舉地周旋在各種貪婪的男人中間的能力，那種邪魅、魔性、致命的吸引力與雪穗如出一轍，靈魂這般的契合，身體是否一致，這還重要嗎？

美東需要一個影子，一個可以助她遊走罪惡之中，自由出入白晝與黑夜的影子，就像美穗與亮司那樣默契。然而新海美冬這個嶄新的身份，是不可能擁有一個命運註定的影，於是她需要創造一個，與其說是一個影，不如說是一個傀儡，一個提線木偶。

2004年，姊妹篇《幻夜》問世，續寫白夜之謎

小說很大的不同，在東野圭吾這回用了不少筆墨剖繪了水原雅也的心理畫面。彼時亮司頂著明晃晃的男主名銜，讀者卻無法知道他黑洞洞的心裡在想什麼，此時，雅也這個再造亮司卻從一開始就有了心理對話，貫穿始終，他的心裡不再空洞，豐富的內心獨白不免讓人失望，這根本與亮司是不一樣的人，這分明與他厭惡的男人沒什麼兩樣，是的，他們本根都是那些被慾望和野心驅使的無恥男人，只是他一直被美東這個魔女改造著，靈魂被她挾持著，行為被她操縱著，一路走進深淵。

這樣的影子讓讀者失望了吧。先前有《白夜行》這座巔峰，難以觸及，桐原亮司的魅力不亞於雪穗的魔性，而雅也這個人造之影，亦或者說亮司的低能級的克隆未免不配男主的尊位。結局那一刻的刻意轉折，也讓一杆粉絲們感到做作，懷疑作者是為了結局而結局，或為了有可能的第三部故意留下另一個伏筆。我也認為《幻夜》結局有些突兀，但這部書依舊是一部好作品，依舊細膩，直白的描述了人類慾望與罪惡的因果關係。

如果說雪穗走出幼時苦難後一步一步地變身成魔女，那麼美東成為美東的那一刻就已經身為魔女。她若想在白晝裡成為吸引眾人目光的星，就勢必需要一個從黑暗裡不顧一切為她所用的影，這個影不是命中註定的，而是她精心謀劃，悉心培養的，把一個原本善意，一時被私念衝昏了頭的靈魂餵養成了魔女的傀儡，利用男人原始的慾望，和她那魔性的“為了我們的幸福”的咒語，操縱著這個木偶。

如果說亮司生來就是註定的雪穗的同源之影，那麼雅也只是被美東選中的傀儡之影，美東豢養的影頗有些亮司的影子，彷彿是與雪穗合二為一的亮司，再度分身出來，借用美東的魔術，寄生在雅也的身心裡。但這畢竟不是天然的，後是後天俘獲的，不是真實的，而是刻意塑造的影。所以雅也的影與美東的心並不是那麼的默契，時而生疑，時而猶豫，但這含糊的自我意識逃不出魔高一丈的美東的掌控，若美東就是雪穗，那她自與亮司合二為一後已經升級成了當仁不讓的遊戲大boss，那些弱弱的掙扎和呻吟，怎能影響得了她佈下的一盤大棋？

兩部小說裡的偵探一角，都低估了魔女的魔力，從最終他們對她們都產生了莫名的好感來看，動了唸的那一刻，就註定他們贏不了，他們只是像極了嗅覺靈敏的獵犬，雖然洞悉了獵物的方向，緊隨她們而去，但後來，如果還有後來，也會定成為魔女的獵物。

雅也開槍與加藤同歸於盡，可以說，雅也是甘心赴死，成全了美東，既然成全了那麼久，不如成全到最終；也可以說，雅也是被設計去死，也是成全了美東，既然是一手打造的傀儡，也是替死的羔羊，死了，也就帶著秘密永遠的消失了。

如果說亮司死了，亮司會變成雪穗的一部分，那麼雅也死了，雅也只能是死了，是被拋棄的傀儡，之後也會有另一個傀儡，代替亮司，繼續演繹暗夜之影。遊戲還沒有結束，遊戲還在繼續。黑白根本不重要，所有人都有罪，因為有了慾望，便是有了罪源，那麼還有誰是無辜的？

美東的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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