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瑞

父親說，今年的苞米，得到地裡去掰了。

於是，我走進了田野。

我的一雙腳，一下子陷進了泥裡，我的目光有些迷離。我開始打量著眼前這片田地。

我扶住身邊的一棵傾斜著身子的苞米。這棵苞米，雖然尚帶著幾分青色，但葉子軟塌塌地耷拉下去，確乎已經是風燭殘年了，但它固執地將她孕育出的生命——一個飽滿鼓脹的苞米棒子緊緊抱在懷裡，母性的光芒，像陽光一樣，瞬間催開了我眼中的淚花，眼睛不禁潮溼起來。

不錯，地裡還有幾棵苞米迎風而立，其他那些兄弟姐妹，全都禁不住風吹雨打，默不作語地趴下地裡，等待著它的主人，將它收穫回家。

此情此景，感同身受，我不禁想起了自己19歲那年的高考落榜，想起了曾經的失意落魄，自己被命運之神的一記耳光，重重地打趴在地。

抖掉一時的沮喪、一時的彷徨，懷揣著不滅的燈盞，我重新振作起來，向著理想進發。在我擔任鄉黨委報道員的四年之後，我像《人生》中的高加林的代課老師職務被大隊書記的兒子頂替一樣，喪魂落魄回了家，命運之神，再次把我打入生活的低谷。

展現在我面前的，是嚴酷的現實，沒有鮮花和掌聲，唯有艱難的跋涉，如同我身邊的這一棵迎風而立的苞米。

正是秋天。天空是那樣的湛藍，啁啾不已的飛鳥們失去了往日的歡呼雀躍，彷彿飛鳥們也知道秋天是收穫季節，是莊稼漢們該把撒播下的心血與汗水，收穫回家的時候。可是，一場場歇斯底里般的雨水，浸泡過久的苞米，都倒伏在了地上；一片片苞米地，都變成沼澤之地。此時此刻，飛鳥們彷彿體會到莊稼漢們沉重的心情一樣，靜靜地佇立在一棵棵迎風而立的苞米之上，不再喧譁。我彷彿看見它們對視一眼，彷彿在說，莊稼漢們，彆著急，別太辛苦，晚點收穫吧，晚一點收穫，地會幹一些。到那時，地裡也許會進去車子，把苞米一個個掰下來，把你們的心血與汗水收穫回家。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再等上更長的時間，也許，地裡會進去大聯合，只需你閒聊天的工夫，你撒下的汗水，就會一顆顆收穫回家。

可是，飛鳥啊，不知道你們懂得不懂得，季節不饒人。莊稼一茬接一茬，過了秋分是寒露，過了寒露是霜降，總不能小雪大雪天播種下一季作物吧。三春不抵一秋忙，搶收搶種，比的是速度，搶的是時間。飛鳥，你可知道，春種秋收，種地好比打仗，一場場戰役，適時地播種與收穫，那是莊稼漢們這些勇士們的快樂與希冀。

動手吧，動手吧，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人，就是世上最靈巧最得心應手的機器。大機械會“誤”在地裡，一雙手一雙腳可不會“誤”在地裡。人，無異於一部機器，手跟腳一樣的靈活，運轉自如。

莊稼漢們有的是力氣，莊稼漢們從來不惜力氣，莊稼漢們的力氣是用不完的。

腳下是一地的泥水，肩上是一秋的心血。不，那分明就是一座山，一座山在移動。

一袋煙或幾口老酒，片刻的歇息，就可以為這臺肉身“機器”加油鼓勁。

如果我是一隻飛鳥，我會飛過藍天，會看到地裡背苞米的莊稼漢子。他們挺起脊樑骨，背動一座山，去揹回一年的心血與汗水，去揹回沉甸甸的收成。

如果我是一隻飛鳥，我還會飛躍千年的時光，看到《漢樂府》裡，一位叫羅敷的採桑女子，在旖旎的春光中勞作。

如果我是一隻飛鳥，我還會看到，莊稼漢們的門前，又堆起了溢光流彩的苞米囤。那是大地最瑰麗的色彩，那是泥土最美的芳香。

驀然間，七八隻漫步在田間的白鷺，似乎聽見什麼異樣，呼啦啦起身飛向空中，一聲聲“鴨鴨”的鳴聲，響徹雲霄。如果我是詩人，定然會吟詠出“一行白鷺上青天”的美妙詩句。落霞是絢麗的，多重的，白鷺是清淡的。落霞自上而下，白鷺自下而上，秋水長天，天水相接，渾然一體，那是一幅全方位立體式的深秋江天圖。我的眼前，透過河邊疏疏密密的林子，或眼前的苞米地，就可以看到西邊天落日那張俊美的臉，紅暈暈的，色調濃淡相宜，那絕不是調色盤調出來的色彩。苞米能釀出香醇的美酒，落霞倒映河水，苞米花粉飄落水中，那同樣是一杯芬芳的美酒或香茗呢。

秋天是音樂，秋天是一曲雄渾而瑰麗的交響樂。

只要有陽光雨露，就會有生機，只要植根於泥土，就會有綠葉和芳香。

人生雖賤如草芥，就該一如那田地裡的莊稼田野上的草，風吹雨打也不倒，倒下了，再爬起來，高昂起不屈的頭顱，去迎接一個個挑戰！

作者簡介：陳希瑞，網名神仙哥哥，山東省青島市作家協會理事，山東省平度市戲劇家協會副秘書長。作品散見於《大地文學》《火花》《青島文學》《短篇小說》《遼河》《速讀》《散文中國》《青海湖》《悅讀》《九天文學》《南方文藝》《西北文藝》《天柱》《墨水古韻》等海內外數十家報刊雜誌和文學平臺小說散文800餘篇，創作出33部呂劇、微電影和電影劇本等網路文學作品300多萬字，《親親的土地》榮獲全國首屆鄱陽湖文學“陶淵明”杯散文大賽優秀獎進入前二十名並被結集出版，多篇散文入選中國國土資源作家協會編輯出版的作品專輯，古裝呂劇《狀元郎》搬上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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