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是什麼的藝術

今天我們接著學習王國維的《人間詞話》，昨天的內容中：

我們透過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一詩，推匯出了“遺其關係、限制之處”的概念，希望對您能夠有所幫助。今天我們的內容從一個問題開始：“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真的做到‘遺其關係、限制之處’了嗎？

如果您已經理解了《人間嗜好之研究》的邏輯，就會發現為什麼我會提問這個問題？因為在歷史背景中這首詩缺少了一個必要條件，那就是李白寫下這首詩的目的。如果李白是純友誼的，是個人無拘無束的情感宣洩，那麼就到了“遺其關係、限制之處”。

反之，如果李白是出於功利的社交目的，那麼這首詩非但沒有做到“遺其關係、限制之處”，反而還在強化現實生活中的關係和限制。

在之前的內容中我們提到過，古人寫詩在很多情況下都是為社交服務，在當時的人來看也沒有覺得這樣不好。但王國維特別厭惡這類社交性質的詩句，因為社交註定帶有偽裝。您應該還記得，文藝創作屬於“精神遊戲”，特點是必須放飛自我，率性而為，把”真“發揮到極致。

其實“遺其關係、限制之處”還有一層更加深刻的美學含義，不過這要等講完柏拉圖、康德、叔本華之後才能理解清楚，這裡就暫時不說。

準確的說在所有藝術形式當中，能夠把“遺其關係、限制之處”做到極致的是音樂，但歌曲不算。純音樂的本質是一種數學結構，而數學又是最抽象的存在。在叔本華的哲學裡，世界的本質是意志，意志透過理念形成表現，其他藝術形式都是對理念的模仿，只有音樂能夠直接反應出意志的本身。

這意味著音樂和理念是同一級別的存在，其他藝術形式則低於音樂。這似乎有一點燒腦，不過沒關係，“王庶文講壇”將來會講到叔本華的哲學，那時候您在折回來理解就要容易地多。

現在您只需要知道，在叔本華的哲學體系裡，世界的本質與人的本質都是非理性的盲目，而音樂最能夠表現這種盲目或者衝動。叔本華的原話是這樣說：“作曲家在他的理性所不懂的一種語言中啟示著世界最內在的本質，表現著最深刻的智慧，正如一個受催眠的夜遊婦人講出一些事情，在她清醒時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一樣。”

當然，叔本華的觀點並不一定完美正確，但王國維卻很欣賞他的這一套，因為音樂真的是所有藝術形式中最抽象的那一種，它並不傳達任何實際、準確的內容。比如我們聽《命運交響曲》的時候，可以理解為“命運在敲門”，也可以理解為“魔鬼在敲門”，這完全取決於受眾當下的心態。

所以在藝術史上有一個經典的命題：音樂是最完美的藝術形式，其他藝術都歸向音樂。音樂是由旋律、節奏、和聲構成，只有純粹的聲音而沒有具體的“內容”，是一種純粹意義的美，“關係”與“限制”基本可以忽略於無。

其實我們只要深入研究，就會發現人類為什麼喜歡旅遊？本質上與我們喜歡音樂之美是一樣的。抵達陌生的地方意味著熟悉感喪失，沒有了熟悉感我們也就沒有了功能性的聯想，“限制”與“關係”也就越少。

不但旅遊，就連戀愛也是一樣，所以納蘭性德才會說“人生若只如初見”，見得多了，也就越熟悉，越熟悉審美意義也就越少，所以在戀愛關係中我們都需要營造一種陌生感才有了節日的驚喜與“小別勝新歡”的操作辦法。

不過旅遊、戀愛與文藝創作又有所不同，前者或多或少都有工具意義，後者則完全沒有，只需要審美意義，所以越能“遺其關係、限制之處”也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