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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由 海峽財經 發表于 舞蹈2023-01-07
簡介”吳立民的畫好像跳出了中國古代文人畫範疇,一邊看他把“染”的東西去掉,一邊又看他把幾根線條“留”下來,最終還是中國傳統書法的功底

藝術中的意境是什麼與什麼的統一

大地為紙,河流為墨,山川為筆——是年 84 歲的著名畫家吳立民堅守著這樣的創作信仰:一個時代,一位畫家,都要有自己的獨特表達。

意蘊雋永 江南情緒

仲秋時節,畫家吳立民裹挾著山野之氣,拎著風乾肉,揹著像風一樣飄逸又像山一樣厚重的畫稿,風風火火地從鄉野回到杭州的家——金沙村。

呼朋喚友,推杯暢懷;盡情歌吟,放聲歌唱;攤開畫稿,志高氣揚:“你看看,這樣自由自在畫畫多好啊!”

好一個特立獨行的老畫家!好一個橫空出世的吳立民!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在創作中。

吳立民,自號頑石、頑翁,別署耕月齋主。1939 年生於浙江台州,國家一級美術師,師從已故西泠印社執事阮性山。吳立民人生經歷曲折,生性樂觀豁達,走遍祖國大江南北,幾十年如一日沉迷於自然山水與筆墨山水的對話交融,厚積薄發。其作品技法精湛、恢弘大氣、尤善用水;風格野逸雄強、自由率性、典雅渾厚,充滿生命情懷和音樂律動,畫界稱之為“非常水墨、野山逸水”。

“頑石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必討人喜歡,不跟任何人賽跑。我相信所有的好作品都來源於大自然與心靈的碰撞。”吳立民曾先後在中國美院美術館、北京大學、浙江圖書館等舉辦個人作品展,名震中國畫壇。藝術評論家陳傳席認為:筆墨奧妙的關鍵在於用水,吳立民在用水上有新的突破。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確實只有在用水上才能體會得到,用水輕、重、緩、急的不同,產生的變化是無窮無盡的。所以用筆千古不易,用水同樣千古不易。但是他又認為,用水用筆都是技法,關鍵是你有什麼思想、有什麼感受、有什麼境界。

有意思!觀吳立民的畫,無論人物、花鳥、山水,均水墨淋漓,氣勢氤氳,層層疊疊處盡顯意境,給人以強烈的感染力。尤其是他剛剛在山鄉田野創作的寫意山水畫,大筆皴擦,揮灑自如,一氣呵成,滿紙雲煙,一派跌宕磅礴之氣的江南情緒。

江南情緒於畫中怎樣蘊藏?這麼固執且執拗的筆墨!其實吳立民的江南情緒,就是他對筆墨的理解和墨韻、墨色所發揮出來的趣味——不信你仔細體悟吳立民的山水畫法,實際上就是把筆墨兩者交融在一起,對墨韻的發揮更重一些——吳立民的氣韻似乎尤為生動,體現在對墨的運用、對墨的理解、對墨的發揮上。

可謂一管在手,皆可盡情揮灑。

說著說著,吳立民展紙潑墨,寥寥幾筆,一座山、一間屋、一棵樹,江南特有的情緒便暈染開來——墨之枯溼,色之深淺,虛實之間,交織出筆墨把控之精妙:以筆帶色,墨染五色,筆墨意趣,山間溝壑,四時變化,萬千之美,剎那呈現。

吳立民的畫作,總是自帶江南情緒。層巒疊嶂流雲飛瀑,亭臺樓閣漸行漸遠,煙水迷濛處凸顯江南秀麗山色。

“藝術是從心裡流淌出來的,只有你感動了,畫出來的才是好作品。因為每個畫家眼裡的美,都是獨一無二的。”吳立民的畫好像跳出了中國古代文人畫範疇,一邊看他把“染”的東西去掉,一邊又看他把幾根線條“留”下來,最終還是中國傳統書法的功底。

俗語講,畫女孩兒,難畫其水嫩;畫山水,難畫其靈秀;畫花鳥,難畫其氣味。吳立民用水,恰到好處。他將女孩兒的嫩,山水的靈動,花兒的香氣,鳥的啼鳴,肆意表達,氣息絲絲從腕底瀉出,充盈於畫面,生機盎然。

或許,吳立民對墨的敏感,超過了他對用筆的理解。“因為在中國傳統筆墨當中,山水畫包羅了中國傳統繪畫最優秀的部分。”

吳立民笑言:一塊石、一棵樹、一堵牆、一間屋,我都透過自己的感覺來畫,幾根線條勾勒出來,如沒有深厚的書法功底,一般是畫不出來的,包括那弱小的點苔。你看,像線條的飛白,這種屋不像屋,放在畫面就是屋,單獨拿出來就是線條。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作品《碧波連草舍》。

比如,中國畫以線條為主,吳立民則以墨塊為主。濃一塊,淡一塊,濃中有淡,淡中有濃,但整個畫面又是統一的;筆墨濃淡與用筆速度也是根據畫面的節奏,慢慢地“染”出韻味和拙味。

“筆畫禿了,千萬不能丟。”看吳立民邊畫邊狡猾地拿出幾支禿筆現場說教,當筆畫毛了,可用水稍稍洗了晾乾,當筆根還有點軟時,再用筆根上殘餘的水在枝幹上點染,水便向四周悄悄瀰漫開來,那效果非同尋常。

比如,吳立民拍的風景照片令人很有感觸。這感觸,在心裡是一種情緒的觸動;落到畫面上,就要營造一種特有的氣氛。而這又要靠自己特有的理念、特有的思維、特有的技法去表現。

“世界上,美的東西都是矛盾體,辯證統一。”在吳立民眼裡,畫面不能太髒,髒乎乎的讓人反感厭惡;但畫面又不能太乾淨,太乾淨讓人覺得可怕。“要把握這個度很難。我的畫不管哪裡,都不是很乾淨,但也不是很髒。”吳立民哈哈大笑,有這個效果,畫面就活了。

你看潘天壽的好多畫,“無意”之中都有墨點滴在紙上,滴上去以後,旁邊再加點東西。沒有這“點”就不行,整個畫面就不活。重要的是畫你心裡所想畫、要表現什麼,可是你畫的時候,又不知道冒出來什麼,那才是高明。

“如果每張畫的用墨、用筆、用水、構圖都有變化,但整個風格又保持統一,那就更厲害、更高階了。”吳立民坦言,黃賓虹的山水畫大都是山、樹木,別人畫樹沒有像他這樣畫的。

這是作為一位優秀中國寫意畫家,所必須具備的一種自信與天賦。

吳立民的山水畫裡,藏著他歷練豐富、經歷曲折、樂觀豁達的藝術人生——遍訪祖國名山大川,沉醉於自然山水,終日與筆墨山水對話交融,厚積薄發終有所成。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楠溪江景圖》區域性。

觀其作品,技法精湛,尤善用水;潑辣霸悍,自由率性,典雅渾厚,充滿著生命的情懷和音樂的律動。被畫界稱之為中國畫的“非常水墨、野山逸水”。

吳立民作畫不問時間,也不分晝夜,想寫就寫,想畫便畫,解衣磅礴,可謂真畫者也!有時候睡到半夜,也會起來揮毫盡興,他的作品,大都是在靈感的驅動下即興完成的。

在吳立民眼中,“好的畫,是時隔幾十年、幾百年之後,畫中的水汽好像剛剛完成的作品一樣,不褪,才稱得上是好畫。”

——那幅長約 14 米的《楠溪江景圖》,在氣勢宏大的法國盧浮宮中,仍然靈逸俊秀,人在畫中游。

——那張《我的故鄉是藍田》可使人感受到吳立民隨遇而安的安閒氣度,農村也成了他的創作源泉。

——那些小品,看似隨意點染,實則精心佈局,一處處青山,一彎彎溪水,其情其景,鮮活油然。

在吳立民的筆墨裡,中國水墨畫的藝術精神源於老莊——心齋、坐忘、喪我,“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都是對主客體對立的消解,對精神絕對自由的追求。

“真正的藝術,是一種無所束縛的精神遊戲。”吳立民說。畫畫的時候,一定是物我兩忘的時候,這是一個藝術家最有精神快感的時候。藝術必須真誠,而創作更需靈感和激情。吳立民厭棄那種照抄照搬和毫無感覺地重複前人、重複古人、重複他人甚至重複自己的無病呻吟。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作品《春夏秋冬》。

一個優秀的藝術家,要把內在的精神世界轉化成藝術的自由嬉戲,需要對自身生命的透徹感悟,需要對筆墨功夫的嫻熟掌握,需要對前輩大師的用心揣摩,需要對祖國山河的爛熟於胸——所謂“庖丁解牛,進乎技矣”“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就是這個道理。

憑著對大自然的深切眷戀和對創造美的執著追求,幾十年來,吳立民行程數萬裡,搜盡奇峰打草稿。為藝術的初心,一顆頑童的心,正是吳立民藝術之樹常青的密碼。

十品大官 野趣橫生

野趣,是吳立民畫作的調色盤。苦難,是吳立民畫作的真靈魂。

每每看見吳立民在畫作上欽下那枚“十品大官”的閒章時,都不禁令人感慨萬千……

吳立民的父母均為民國時期的高知,其畫作背後隱藏著極其深厚的家學,他青少年時期便在杭接受藝術薰陶,在西子湖畔打下了極好的童子功。看他圓頭大眼,和氣一團,常常是上半句正經嚴肅,下半句秒殺小清新,一派天真爛漫,一個實足頑童。

是什麼支撐、激發吳立民在古稀之年,還像小夥子一樣有著蓬勃的創作力?

是對藝術的痴迷,是不忘兒時的夢想。

亦如已故著名畫家吳山明題詞:野渡無人舟自橫——吳山明是理解吳立民的。“我覺得讓人自由成長,根據我的天性成長,這是最好的。”天性成就了吳立民的才情。

每次來到吳立民在金沙村的家,客廳裡總有一位文雅的大家閨秀望著你——照片上的她正是當年跟隨宋美齡的好友,那絲微笑,那雙眼目,是吳立民生母留下的永恆定格,瞬間且永恆,雋永且幽遠。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與他的父母。

是幸運吧,吳立民有兩個母親:一個是生母,一個是養母。

當時正值戰亂,吳立民的生父母都是之江大學畢業生,也是熱血青年——父母把幾個孩子的名字合起來叫“人民政治”——老二叫立民,因父母忙於革命,所以兄弟姐妹生下不久,就被分別送人撫養。

“我從小就喊我的養母‘媽媽’,她對我特別好,因為她前面生過幾個小孩都沒留住,自從帶了我以後,反倒養活了 3 個小孩。後來,她的大女兒又成了我的妻子。”吳立民的童年沒人管,養母寵他,親生父母不管,他可以自由地在農村和城裡輪流居住。

吳立民的藝術啟蒙,是一次在養母家灶臺後看到煙火燻出來的一匹“馬頭”,也忘了當時幾歲,反正很小。從那以後,他就用木炭到處畫,到哪裡都畫馬頭。“我小叔吳全泰發現了,給我買了紙筆,還帶我看戲,到處玩。”

那會兒,吳立民印象最深的就是畫中國地圖。“我基本能默畫下來。參加小學美術興趣小組,馬文祥老師教我,不到兩星期,他就說教不了我了,把我介紹給了高年級興趣小組,主要畫靜物。”上初中時,除了美術,吳立民還對音樂、文學產生了很大興趣,閱讀了大量文學作品。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作品《江南古鎮》。

吳立民記得,讀的第一本小說是《愛麗絲漫遊奇境記》,《紅樓夢》也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他看得更多的是外國文學。當地圖書館中俄羅斯作家的主要作品,基本都看了——特別是普希金的詩歌、小說令吳立民深受感動,在以後漫長的歲月中,每當他遇到痛苦挫折或高興的時候,都在心裡默默背誦他的詩歌——《假如生活欺騙了你》《紀念碑》《致凱恩》……

對吳立民影響最深的是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這本書講的是個人英雄主義,做人要有自我奮鬥精神。“現在回過頭來看,自我奮鬥精神中主人公約翰·克利斯朵夫幫助我戰勝了以後的困難。”這本書的原型是吳立民最喜歡的音樂家貝多芬。

初中畢業以後,由於家庭關係,吳立民不能在當地上高中。後來他上了杭州宗文中學,就是現在的杭州第十中學。“我在杭十中讀書的時候,就有不少稿費收入。當時全杭州選拔了 7 個報紙插圖工,其中大都是美術老師,我可能是唯一的一名高中生。”吳立民笑言。每張插圖報社都要付 2。5 元錢,因此他有不少稿費。

“當時,我還是全校美術興趣小組和音樂興趣小組的組長,美術老師沈定一忙的時候,就叫我代課。全校就一架鋼琴、兩把鑰匙,音樂老師周麗端一把,我一把。”在杭州各校組織的大合唱比賽中,杭十中全校師生在杭州劇院演唱的歌曲,就是由吳立民作曲的。

當年,一位叫陸少秋的音樂老師,給吳立民講過陝北民歌《蘭花花》的唱法,所以,吳立民至今還能唱出《蘭花花》的 6 種版本,讓傾聽者幾度落淚,數次叫好——亦如吳立民的繪畫,每一張畫絕不重複。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作品《空山新雨後 天氣晚來秋》。

“貝多芬、舒伯特、莫扎特等人的唱片當時都沒有,我就讀原譜,到上世紀 80 年代以後,生母從臺灣寄來音響唱片,我才真正聽到這些音樂家的原聲。”悄悄地,這些生命藝術的音符成了吳立民畫中的節奏。

“當時,我跟中國美院版畫系主任張漾兮的兒子張鼓峰是同學,因此經常去他家裡玩,他家就住在潘天壽家的旁邊。張漾兮對我很好,經常留我在他家吃飯,還把他家床底下的木刻拉出來,我鋪上紙用鉛筆拓。”吳立民的不少木刻作品,也是從張漾兮的作品裡受到了啟發。

有一次,張漾兮把吳立民介紹給了趙延年。“你的線條流暢,寫字一樣自然流暢的線條,形又抓得準,如果進了美院,恐怕把你的靈性給磨滅了,不一定到美院來讀。”趙延年的話當時讓吳立民很不理解,也很失望,因為上美院是他的一個夢想。

技不壓身,才不壓人。

此後的流浪生活,吳立民在昭慶寺(現為杭州青少年宮)畫油畫、水彩、素描,在全國農展會上拿了設計獎,工資一下子調到最高檔 78 元。後跟隨阮性山先生,在中山中路的西泠印社畫雨傘和扇面。1962 年,吳立民重新回到養母身邊——臨海市尤溪鎮蘭田村。

“剛來蘭田村的時候,我還很興奮。”沒幾個月,吳立民就刻了一張木刻,題目好像是《農村廣闊天地》,寄出去發在了《杭州日報》頭版。

隨著時間推移,吳立民把放牛的日子當成了寫生課。但放了一段時間,就受到了村民的嘲笑,於是他學挑擔、種田,過了一年就什麼活都能幹了,一點不輸其他村民。“但心裡很苦悶,日子好像畫了個四方的界線,你看得到外面,但怎麼也跳不出去。”後來吳立民就自學油漆雕花,學做手藝賺錢。

能從悲傷中落落大方地走出來,就是了不起的藝術家。

“我油漆雕花做了幾十年,在臨海黃岩一帶名氣很大,後來,黃岩有個村子的大禮堂叫我畫了十幾幅壁畫,所以我知道農村的審美觀。”即便去黃岩賣樹,吳立民也不忘給人畫像,就像現在河坊街上看到的那些人一樣。

後來因為缺人,吳立民又被抽去搞水利工程。“我到處跑,不但跑遍家鄉的山水,還跑了全國各地的很多地方,黃山、長江都跑過十來次。我喜歡原生態、有野趣的景物,隨身帶著寫生本,看到心動的就畫下來。”那時候沒有條件用毛筆宣紙創作,吳立民只能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畫幾下。長期浸染于山野農村,吳立民對自然有細緻的觀察和切身的體會。山水不僅是他繪畫的物件,也成了他人格的象徵。

真正畫畫的高手是生活本身。1999 年,成為吳立民創作的一個轉折點。

那年 9 月 11 日,他被一輛汽車撞斷了小腿,將近一年時間在家休養,無所事事。“就每天畫畫,潘天壽、陸儼少、李可染、齊白石,再後來是黃賓虹、石濤、八大山人……一個一個鑽研過去。就這樣畫了幾年,覺得還要練好書法基本功,就拼命練習書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潛質,放到合適的地方就會大放光彩。2005 年,吳立民決心回到杭州以謀求更大的發展。他先後結識了王伯敏、孔仲起、劉江、肖峰、吳山明、劉國輝、童中燾、周滄米、王贊、張耕源、錢大禮、鄭竹三等藝術圈內的名家,對中國畫有了不少新的認識。

此時的他,不再為稻粱謀,不再為命運擔憂,他的創作蓬勃而發,如滔滔江水奔湧不止,如茁壯春苗喜迎雨露,如月夜星辰薈萃閃耀。

吳立民的黃金時代來了。他要把握這一切,因為來之不易;他要珍惜這一切,因為來得太晚了,整整遲到了五十載——長達半個世紀的等待,辛苦煎熬:學生,工人,農民,油漆工,工程師,畫家……命運宛若草芥,隨時翻手雲雨,吳立民卻將春夏秋冬,寫意為風花雪月,浪漫了一生。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作品《峽江勝景》。

穿越漫漫長夜,吳立民最難以割捨的是畫筆,還自嘲他最喜歡的這枚閒章“十品大官”對應的就是——七品縣官、八品鄉官、九品村官——一介布衣如是爛漫天真,是吳立民於生活、於作品的自由灑脫,也是他在曲折人生中的自強不息。

古今中西 我行我法

一個時代,一位畫家,都要有自己的表達。

說到野趣,人們大都以為吳立民既非科班出身,又半生務農,突然橫空出世,縱橫畫壇,必定是透過自學而成才的大器晚成者。

筆下山水,盡為歲月潑墨皴染,你說他“法無法”也罷,“我行我素”也罷,此處之“野”,真所謂意到筆到,是直接從天地間汲取的精華,是生命的禮遇。

那麼自由,那麼天真,那麼廣大,那麼生趣,那麼盎然,其作品是豐滿的“有”而非虛妄的“無”,呈現的是人與自然的深切關係,是人於自然的投射,亦是自然對人的反觀與警示。

得其意而忘其形。用吳立民的話來說,中國書畫源遠流長,前人創造了大量技法,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表現大自然的風雲晦朔、氣象萬千。終究還是要根據自己心底裡流露出來的“法”來表現自己心裡的晨昏雨露。由於意境不同,筆墨也應不同。時代在發展,社會在變化,沒有固定的法可尋,這是繪畫藝術最難的地方,同時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可見,吳立民的寫意山水,或雲煙,或流水,或草木,其簡練的筆墨,大片的留白,生動含蓄地表現出莊重而又空靈的境界——實現這些不僅要有極高的造型能力和長期積累的技法經驗,而且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和高格調的藝術修養。

“對我而言,創作就是用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以及畫家特有的詩意語言模式,與具體的自然景觀相交融,再現出一種大開大合之勢。”在吳立民的作品裡,既沒有看到傳統的壓力,也沒有看到創新的焦慮。他的藝術理念是開放的、古典的、唯美的。在中國傳統的水墨畫範疇中,他以其率性與率真,創作出了一批包含“中、西、古、今”多種元素的藝術作品。

藝術都是相通的,只是藝術門類不一樣。中國畫、油畫、版畫,各有各的長處和短處。有些風景,用油畫才能更好地表現出意境,有些適合用版畫來表現的,用國畫就表現不出來,所以每一個畫種,都有其特有的表現力。中國畫要把其他好的、優秀的東西吸收過來,為我所用。

“說白了,畫畫要有法度,但從根本上講,又沒有法度。要講法,只有我的法,我行我法,把自己的內心感受和大自然的千變萬化表現出來,就是法。”吳立民的這種“我行我法”,正是從“無法”到“有法”再到“無法”的一個蛻變,實際上是心靈自由與藝術創作純化之表現,創作成為傳統技法基礎上的創新再造過程。“法”取決於創作時的心理狀態和技術熟練程度所造成的心手相應的境界。善於繼承傳統古法,勇於創造自我新法,取他人精華而去糟粕,同時“師造化”得自我之法,才是“我有我法”。唯有能變,得法能化,方為活法。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作品《萬山紅遍 層林盡染》。

“法”乃前人逐步積累之法,若困於此,斤斤計較筆筆出處,則死矣。吳立民打比方道:畫花鳥、畫山水都一樣,你書法功底好,就特別難能可貴。要是學誰像誰,那畫壇就顯得太單調了。平時多留心身邊的一切新鮮事物,不論畫風景、人物,如感到有新的意境、新的表現手法,則透過自己的心來畫,才能創作出自己新的畫作。

“法無定法,我行我法。關鍵要看你對人生、對大自然有什麼樣的認知和感悟。”吳立民所言的認知和感悟,是要透過自己的筆墨語言把作品恰到好處地表達出來——這就是你的面貌,也是你對畫壇的貢獻。

“所以,我認為各種藝術一定要相互借鑑吸收。我的作品,既是中國的,又不純粹是中國的;既是傳統的,又不純粹是傳統的,我畫什麼,要看我想表現什麼。”吳立民自喻中西方各有各的特點。

風格是很難形成的,所謂自己風格的形成,是一個人在長期作畫和生活中,有新的感受,受自己特定的思想支配,並吸取各種畫風的營養,自然而然慢慢地形成的。米開朗基羅太注重形了,羅丹不注重形,《思想者》多麼氣派!另一件作品《夢》,原始的石頭,當中刻個少女,大片的粗獷,中間很細膩的小女孩,閉著眼睛在睡覺,跟天使一樣,多麼有味道!這都是運用強烈的對比,使人看後產生無限的遐想。好的藝術就應當是這樣的。

在吳立民看來,同樣是表現大自然的《春江花月夜》,跟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也是完全不同的。劉天華的《病中吟》與柴可夫斯基的《天鵝之死》,跟莫扎特臨死前寫的《安魂曲》感受都不盡相同。搞文藝的要有自己個性的張揚,有新的創造,這樣才是正常的狀態。

生命與藝術的交響——水墨畫家吳立民筆下的山川河流草木飛蟲

圖:吳立民作品《江南小山村》。

“我特別推崇珂勒惠支的版畫,這老太太太厲害了!當我看到她的版畫就嚇住了,不搞版畫了,後來改學雕塑,雕塑也是東看看、西看看,最後看到羅丹的作品也嚇壞了。”吳立民大量吸收了西洋技法,再透過自己的筆墨語言表現自然,表現造化。筆墨自由,有感而發,但是線條用傳統書法功底,每一筆都不隨便,都有辣味出來,都是寫字的功底。

熟,生巧;巧,生拙;拙,生大巧,是謂大巧若拙。吳立民作品貴於無法勝有法,無聲勝有聲,功底深厚,境界高遠,見筆墨,見筋脈,一切都收束於渾然無形亦有形的大象之中——大象無形而有靈韻在焉。

“我的畫融入了油畫、版畫、水彩,什麼亂七八糟的技法都有。我要走的國畫路子既是傳統的,又不是傳統的;既是現代的,又不是現代的;既是西洋的,又不是西洋的;既是中國的,又不是中國的。”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吳立民笑言:“我的創新點,就是在中國傳統的基礎上,面對造化、面對大自然,感悟出瞭如何來表現對應的風景。”

最經典、最偉大的作品,往往是最簡單、最樸素的表達。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的就是時間——人生最好的境界,莫過於花半開,月半圓,人微醺;生活最好的狀態,莫過於一半煙火,一半清歡,一半詩意,一半從容——世間多難,人生多險,吳立民註定孤獨,也註定堅韌。

或許,在吳立民生命中某些珍貴的瞬間,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畫畫嘛,不就是由各種生活場景串成的念珠?時至今日,吳立民有多少意識甦醒過來,便擁有多少個繪畫世界。

也許,這世界上,誰願意為一件事物花上足夠多的時間,誰就可以稱得上有匠心。但匠人和創作者還有點兒區別,創作者除了堅持做一件事之外,還在裡頭傾注了熱愛——為熱愛的書畫大費周章,所以吳立民才快樂如斯。

因了,世界上快樂的人,是從不回頭看的人。

(作者 劉惠 品位雜誌社記者 《品位雜誌》是浙江省文學藝術聯合會主管,浙江省文聯傳媒中心主辦的一本人文藝術類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