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秀秀

全文共2718字

最近聽到一個駭人的訊息，村北的栓子叔走了。

栓子叔不是得病走的，而是因為一場車禍。

那天，栓子叔和媳婦一起去外村吃喜酒。席間，栓子叔喝得有點高，路上回去時，他不聽媳婦的勸，非要自己開電三輪。

不想，過國道時，一個不留神，被迎面呼嘯而來的大卡車給撞了個正著。

栓子叔當場斷氣，他媳婦雖搶救了過來，卻從此再也下不了床了。

事後，經協調，卡車司機賠了幾十萬，此事算是做了了結。

栓子叔兩口子的這一變故，讓村裡人在慨嘆世事無常的同時，也不禁在心底暗暗嘀咕：

兩口子之所以會發生這種意外，或許是老天爺在冥冥之中給的報應吧。

畢竟，他們兩口子之前確實幹了不少令人髮指的壞事，可謂劣跡斑斑。

栓子叔姓張，大名叫張大順，小名叫栓子。家中姊妹三人，他排行最小，上面的兩個都是姐姐。

兩個姐姐，一個比他大十一歲，一個比他大八歲。或許是“老來得子”的緣故，栓子叔小的時候，家裡二老對他那叫一個百依百順。

在“蜜罐子”裡，栓子叔養成了驕縱蠻橫的性子。

再加上後來媳婦的挑唆，他對父母的態度極差，沒個好臉色不說，話裡話外總帶著刺，讓人聽著很不舒服。

他這個媳婦，過門第二天，村裡人就都知道了她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老家習俗，新媳婦過門第一天，是不用做各種活計的，謂之“享一天清福”，但第二天，就要繫上圍裙挽起袖子圍著灶膛轉了。

但她不願意幹。

張奶奶（栓子叔的母親）笑著把一條新圍裙遞給她，她接都不接，直接撂下一句話就出去串門子了——“我嫁過來可不是來伺候人的！”

張奶奶沒再說什麼，默默地把圍裙收了起來。然後，繼續一個人忙裡忙外。幸好當時她還不算老，各種事情還能應付得過來。

張爺爺是個病秧子，五十剛過，就幹不動地裡的重活了。

栓子叔結婚那年，他突發重病，住了半個月的院，出院後，下半身就徹底不能動彈了。

這麼一來，張爺爺的身邊也就再也離不了人了。吃喝拉撒，樣樣都得需要張奶奶在一旁伺候。

婚後一年多，栓子叔的媳婦懷孕了，肚子瞧著明顯比一般孕婦的大。眾人猜測，可能是龍鳳胎，後來果不其然，還真的生下來一兒一女。

媳婦坐月子期間，張奶奶在自己家和栓子家兩頭跑，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有回，她因為伺候老伴洗澡耽誤了點工夫，讓媳婦吃飯晚了半個時辰。媳婦一見到她，不由分說，便破口大罵，說張奶奶這是故意給她穿小鞋。

張奶奶解釋了遲到的原因，媳婦依舊不依不饒，拍著床頭亂吼亂叫，把旁邊的孩子嚇得哇哇直哭。

末了，她還指著張奶奶老屋的方向嚷道：“你就照看那個老不死的吧，還來答應我幹啥！”

說這話時，栓子叔就在旁邊，一言不發。

張奶奶眼中含淚，看了一眼栓子，然後垂著頭默默進廚房忙了起來。

兩個孩子逐漸大起來後，栓子叔為了養家餬口，去縣裡打工了。

媳婦見他常年不在家，也想跟著去，可帶著孩子又不方便，便想將孩子放在張奶奶身邊。

可這真的給張奶奶出了難題。她平日裡要照顧癱瘓在床的老伴，哪還能抽出精力再照顧兩個孩子。

張奶奶說出了心裡的顧慮。媳婦頓時不樂意了，當著張爺爺的面，罵他是個老廢物，還罵罵咧咧地說什麼，這種人早點兒死了才省心。

張爺爺氣得要下地打人，可他掙扎了幾下都沒能坐起來。後來只好嘆著氣懊惱地罵，說家門不幸，娶了這樣一位不講理的媳婦進門。媳婦氣勢洶洶地與之對罵，場面很是“別開生面”。

媳婦罵痛快之後，扭頭走人了。因為有孩子纏著，她沒去城裡陪栓子叔。從此，心裡對公婆的怨氣更重。

這種怨氣，透過枕邊風，影響到了栓子叔。漸漸地，他對父母也有了很大的芥蒂，本就不濃的感情更淡了。

有一年臘月，張爺爺在床上突然開始胡言亂語，這種場面，張奶奶從來沒有見過。她急慌慌地跑到栓子叔家，說讓他開著車帶張爺爺去醫院看看。

也不知道栓子叔當時是有別的要緊事，還是不捨得給老父親花錢，他愣是不願意去。

後來，張奶奶見老伴神智實在迷糊得嚇人，怕發生別的意外，就一個人把張爺爺拉去了縣醫院。

這一幕，村裡不少人都看見了。一米五不到的張奶奶，拉著一輛破舊的地排車，車上躺著裹著棉被的張爺爺。

那天，天陰得厲害，看著馬上要飄大雪。村裡有人問張奶奶：“嬸子，栓子在家，咋不讓栓子去？”

張奶奶聞言，嗓子裡頓時有了哭腔：

“栓子有事忙……俺自己去就成……快去快回，反正路也不遠……”

後來村裡人才知道，那天栓子叔在牌場裡待了整整一天。據說，那天他的運氣很好，贏了好幾百塊。

而張奶奶口中的“路不遠”，其實，足足有二十里地的路程。

張爺爺被送到醫院時，醫生說，再晚到一刻鐘，病人就無藥可救了。一聽這話，張奶奶激動得蹲在醫生面前，放聲大哭。

張爺爺的醫藥費，本該三個子女共同分擔的。但不知為啥，栓子叔就是不願意掏，兩個姐姐來找他商量此事，他翻臉將兩個姐姐罵了一頓後，一拍屁股出門打牌去了。

張爺爺又在家裡躺了大半年，然後在家中病逝。他走了之後，張奶奶的養老成了問題，那時她已經年逾八旬。

老家的傳統，女兒不繼承父母的遺產，父母年邁之後，贍養工作主要由兒子負責。

但栓子叔不幹，一提及張奶奶的贍養問題，他就顧左右而言他，好像心裡早就沒有了這個娘。

那時，張奶奶的眼睛已經模糊得厲害，幾乎喪失了自理能力。兩個女兒實在不放心丟下老人一個人在老院子裡生活，便把她接了過去。

張奶奶在女兒家，雖然吃喝不愁，但心情卻十分壓抑。她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這麼冷血，苦苦把他拉扯大，自己老了卻不管不問了。

也許是積鬱成疾，張奶奶的身子越來越差。去年冬天，張奶奶明顯已經日薄西山，小女兒怕老人在她家中病逝（按當地說法，這非常不吉利），便把老人送回了老屋。

小女兒呢，則守在一旁。說是伺候，其實就是在等著老人嚥下最後一口氣。

張奶奶生前最後一刻，床前守著的只有兩個女兒。據說，她臨終只留下了一句話：

“栓子咋沒來……生兒子，到底圖啥？”

說完，撒手人寰。

因為想著省錢，栓子叔將張奶奶的白事操辦得摳摳搜搜的。他舅舅那天也來了，當著眾人的面，扇了他兩巴掌。

栓子叔氣不憤，險些跟舅舅打了起來。後來眾人拉著，才沒鬧出更大的笑話。

之後，栓子叔兩口子再沒有去過舅舅家，兩家從此也就斷了關係。

這事兒，一時間在村子裡傳得沸沸揚揚。栓子叔的所作所為，為不少人所詬病。他們兩口子，在村子裡的人緣兒變得更差了，幾乎沒有人家願意和他家來往。

張奶奶離世後的第二年，栓子叔兩口子就攤上了這樣的災禍。

這是意外，還是蒼天有眼？不好說，但有一點是挺耐人尋味的——

栓子叔的媳婦癱瘓後，兩個孩子因為賠償的款項鬧掰了，如今正對簿公堂呢。

聽說，兩人誰都不願意守在床頭答應母親。栓子叔的媳婦，算是真正體驗了一把當年張奶奶的心情。

這一定很不好受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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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秀秀，70後，河北人，一位默默無聞、碌碌無為的農村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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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