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頌文，終於紅了。

在影視作品《狂飆》中，他所出演的高啟強最初是一位魚販，整日在菜市場與魚腥味打交道。

張頌文主動找到導演說自己應該提前練習殺魚，可是殺生太多不好，可以多拍手部特寫。

第一場在菜市場魚檔的戲，他熟練地拿草繩把魚系起來給了顧客，然後將雙手自然地放在魚缸裡攪一下，再下意識地一擦、與人握手。

這場行雲流水的表演讓人折服，導演看完後很感動。

張頌文就是在菜市場常年生活的人，他在菜市場買魚的經驗，讓他就這樣紮實生長了出來。

“你的表演是給普通人看的，你卻做不成一個普通人，那你的表演就會被普通人嫌棄。”

張頌文今年47歲了，失神良久的他終於品嚐到了初紅的滋味，過往那些年所吃的苦，都成為了故事。

他終於可以體面地回到家鄉廣東韶關，給父親包一個紅包，讓老人家開心一下了。

紅了之後，張頌文面對洶湧而來的掌聲和流量，他內心恐怕更多的是平靜，而非狂喜。

實現理想固然可歌可泣，但姍姍來遲的成功，究竟能否配得上這一路的顛沛流離？

那些屢戰屢敗的沮喪、那些被人拒之門外的挫敗、那些為下個月房租發愁的窘迫、那些在令人窒息的濃厚黑暗裡等不來黎明的絕望……

好在，天亮了。

最近爆紅的電視劇《狂飆》，即將迎來大結局，收視率與口碑同在，豆瓣評分高達9。1分，成為2023開年爆款。

主角張譯與張頌文所飾演的安欣與高啟強，演技爆棚，兩人代表著理想主義和世俗江湖兩個方向。

安欣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令人心疼；高啟強在京海混得如魚得水，深諳人情社會的法則。

導演徐紀周說：“希望透過掃黑除惡的故事勾勒出中國社會二十年的變遷，展現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成長與命運走向。”

其中“大反派”高啟強的扮演者張頌文因演得過於深入人心，上了熱搜第一，有網友說“建議查查張頌文，不像演的”。

這無外乎是對一個演員最大的肯定。

對於外界的褒獎，張頌文卻說：“作為演員，我只是認為這樣的演技是每個演員都要具備的。”

電視劇《狂飆》

高啟強（張頌文 飾）前後對比片段

有一場戲，高啟強與安欣在蒼蠅館子吃豬腳麵，他吃了六碗，拍了很多遍，最後甚至都站不起來了。

張頌文從一開始放鬆地吃麵，到聽到坐在對面的張譯有意無意間講案子，懷疑嫌疑人是他時，他還是不動聲色，認真地吃麵。

他還講起了自己小時候與弟弟妹妹含辛茹苦，兄妹三人吃一碗豬腳麵，妹妹吃豬腳，弟弟吃麵，自己只能喝湯的心酸往事。

電視劇《狂飆》

高啟強（張頌文 飾）與安欣（張譯 飾）劇照

當張譯搶過他的碗時，張頌文還特意站起來拿筷子去夾碗底的最後一口麵條，如此自然的動作，讓他避過了嫌疑。

從被人欺壓的魚販子到黑幫老大，高啟強借勢而上，借安欣善意的關照狐假虎威，後來在弟弟高啟盛與唐家兄弟的煽動下，一步步走入罪惡的深淵。

高啟強是一個情感複雜的黑社會老大，對家人兄弟有情有義，對棋子冷血無情。

張頌文的表演，細膩到無可挑剔，讓觀眾相信了他的真實存在。

走到人生的最後階段，高啟強一定很懷念多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底層的魚販子。

除夕夜，他狼狽地坐在看守所審訊室，吃著韭菜餡兒的餃子。

還有，坐在他對面的溫暖小警察安欣。

電視劇《狂飆》

高啟強（張頌文 飾）與安欣（張譯 飾）片段

最後，理想主義者安欣白了頭髮，高啟強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在《狂飆》中，金牌配角們的演技也讓人折服，其中高啟強的“老爹”泰叔扮演者倪大紅，作為黑道大佬，只是坐在那裡喝茶，氣場就足以壓倒任何人。

電視劇《狂飆》

泰叔（倪大紅 飾）劇照

值得一提的是，劇中唐小龍的扮演者林家川，是張頌文在北影的同學，他將一個從地痞流氓到狠人刀哥的唐小龍，詮釋得淋漓盡致。

電視劇《狂飆》

唐小龍（林家川 飾）劇照

兩人都用演技證明了自己，張頌文與林家川從北影畢業那幾年，遭遇很像，去過很多劇組面試，都沒有成。

後來很巧去了同一個劇組，張頌文做副導演，林家川做場記。

聽起來蠻高階，其實就是在劇組做雜活兒。

張頌文與林家川

有天在海灘拍戲，風特別大，他倆光著腳幫別的部門搬器材。林家川毫無徵兆地轉身問了句：“咱們是不是當不了演員？”

張頌文在大風中，裝作沒聽見，林家川沒有等來回答。

多年後，張頌文回憶起那個颳風天，他坦言：“我其實聽見了，只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在廣東韶關，林家川給張頌文拍的照片

成為演員，對於張頌文而言，是偶然性事件。

25歲之前，他的人生與表演，毫無關係。旅遊職高畢業後，他進入社會做過不同的工作。

服務員、空調安裝工、印刷廠工人、大排檔洗碗、汽水廠洗瓶工……後來做了五年導遊，對於這些經歷，他當時沒覺得有多寶貴，只是為了謀生罷了。

命運在給一個人禮物的時候，早已暗中埋伏了代價；命運在給一個人苦難的時候，早已暗中備好了禮物。

那段很苦很累的謀生日子，成為他日後塑造角色的最好養料。

踏入社會短短几年，張頌文最後成為一名導遊。本身是廣東韶關人的他，那幾年幾乎跑遍了廣東的各個角落。

做導遊時的張頌文

在做導遊工作時，有天旅遊社來了位新同事，熟識後在一次聊天中，女孩子問他的夢想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張頌文感到錯愕，他打趣道：“我的夢想永遠沒法實現，我喜歡看電影，想從事電影相關的工作，但那不可能，電影離我太遠了。”

女孩聽後反駁他：“怎麼不可能？你可以去北京電影學院，想去就去吧，張藝謀都是28歲才開始學電影。”

對方的這番話，讓張頌文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是1999年，他才23歲，仔細一想，人生可能確實還有希望。

他很快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辭掉導遊工作，去北京。

做導遊時的張頌文

彼時的張頌文，靠做導遊月薪能拿到2萬。在那個年代，他已經算得上是高收入人群。

他怕自己後悔，當天就買了開往北京的火車票，也把家裡三萬塊錢買的傢俱以一千塊的價格轉給了新同事。

2001年，張頌文考入北京電影學院，成為表演系的一名學生。

這年，他已經25歲。

第二排右數第五人為張頌文

他是北電那屆學生裡年紀最大的，人送綽號“老鬼”。

同班同學有周一圍、林家川、車曉……等待張頌文的困局，正在漸漸向他逼近。

年輕時的張頌文與週一圍

張頌文說：“25歲考電影學院，我知道這應該是我終身的職業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得拼命。”

這一切比想象中的更為糟糕。

他長相普通，身高也不佔優勢，在演藝圈是不可能靠臉吃飯的。

張頌文不停碰壁，最先遇到的問題是普通話。

他的普通話特別不合格，當身邊的同學在鑽研演技時，張頌文在練習普通話，因為就連他到食堂打飯，食堂的阿姨都聽不懂他要吃的菜究竟是什麼。

表演老師找到他：“給你4個月的時間，如果普通話還是不合格，你就退學吧。”

張頌文感到壓力倍增，他平日裡就將小石頭含在嘴裡，強行讓石頭捲起來講話。

每天晚上同學們都入睡了，他跑到球場大聲練習普通話，對著角落說：“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

在操場上，他還偶遇了師姐——海清。

一個月後，海清毫不留情地對他說：“你每天都練習得相當認真，可是你的普通話沒有一點兒變化。”

張頌文不信邪，仍然日復一日到操場上練習，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學期後，他的的“廣普”消失不見，普通話變得標準，甚至達到了最高等級，還接到了不少配音的活兒。

憑藉這股韌勁，張頌文最終以專業第一的成績從北電畢業。

年輕時的張頌文

不過戲好，並不意味著張頌文就有戲可演。

這在還未畢業時，就初見端倪。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學生在上課，劇組的人來挑選學生，被叫出去意味著有戲可拍，也有成名的機會。

那幾年，無數的劇組人員來過他們班級，只有張頌文，一次都沒有被選擇過。

一次，都沒有。

前排穿黃色衝鋒衣的為張頌文

這似乎成為某種不祥的預言，從北電畢業後的張頌文，留校當助教，每個月工資1800塊，房租2500塊，他靠著做導遊的積蓄支撐了一陣，日子不好過。

2003年到2004年那兩年，是張頌文最瘋狂的時候，他見了六百多個劇組，也被拒絕了六百多次。

有次，他好不容易拿到一個沒有名字的路人角色，張頌文問副導演：他叫什麼名字，年齡多大，父母是什麼情況？”

副導演不耐煩地迴應：“哪有這麼多問題，你只管吃飯就行了，不拍就走人。”

沒一會兒，態度認真的張頌文開始追問。在他的內心，再小的角色也有靈魂，他執著地建構著角色。

直到2005年，張頌文終於有機會主演一部叫《乘龍快婿》的電視劇，在他的演繹之下，五十多歲的賈發，形象深入人心。

這年，他已經29歲。

並未掀起多少浪花。

之後的幾年裡，依然沒有劇組找張頌文拍戲，他跑各個劇組，然後被無情拒絕，他非常焦慮。

他沉寂了很久，成為演藝圈中總被拒絕的人。

後來回憶起這段不堪的經歷，他坦言中國99。5%的演員跟自己一模一樣，每天工作18個小時，一年到頭只能拿到4000塊錢。

不過現實是，大眾不會關注這99。5%的張頌文們，只會拼命地逮住那0。5%的演員說：“他們代表了演藝圈整個行業。”

一直接不到角色，生活逐漸展露出窘態的一面。

他總是等到傍晚才去菜市場買菜，因為菜蔫兒了，論堆兒賣，比早上便宜。

父親知道後，給他打電話：“回韶關吧，別在北京耗著了，你吃蔫了的菜，容易致癌。”

現實殘酷，入行多年的張頌文還在為生計發愁，他最大的壓力是想下個月的房租怎麼辦，甚至過年的時候都無法體面地給父親包個紅包。

站著的白襯衫為張頌文的父親，穿短褲的為張頌文

難堪的生活，沒能讓他妥協。

熬不下去那年，張頌文找老同學週一圍借過錢。

兩人關係很好，也都支援彼此的決定，週一圍太清楚張頌文的窘境，他可以隨時提供幫助，但是隻要張頌文不說，他絕不會主動支援。

北京的冬天冷到刺骨，潮白河結了厚厚的冰，張頌文沒有錢買煤，在家裡縮成一個球。儘管如此，他還拒絕了一部片酬很多但自己不喜歡的劇。

對此，週一圍很理解他的堅持，“我們缺的是煤嗎，我們缺的是在寒冷裡能坐得住的這顆心”。

張頌文與週一圍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張頌文靠做表演老師維持生計，從他手裡培養出去的學生有很多：林志玲、鍾漢良、宋佳……

鍾漢良與張頌文

他是體驗派，所以願意跟學生探討“真實”。

張頌文告訴演員們，要跟這個社會在一起，建議他們去坐坐公交車，看看中國大多數老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張頌文分享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認知，自創獨特的教學課程，能迅速的提升演員的表演能力，人送別稱“明星教父”。

對於這四個字，張頌文是抗拒的，謙卑與自省一直是他身上的特質。

教人演戲的過程中，張頌文也迎來了自己人生的伯樂——婁燁。

張頌文與婁燁

從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到《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幾乎每次婁燁選演員，張頌文都是最早確定的之一。

後來等所有角色都找齊了，就有合作方問婁燁：“所有演員都挺好的，張頌文也很好，但是他是不是沒有市場？”

婁燁總是回一句：“頌文，挺好”。

別人就明白了，不必多言。

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張頌文 譚卓劇照

婁燁在自己的電影中，給了張頌文絕對的自由與寬鬆度，他覺得對方是一位表演老師，有一套豐富的表演體系來完成角色。

張頌文也沒有辜負婁燁的相信，在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中，他出演的唐奕傑，是一個油膩的中年官員，看了讓人恨得牙癢癢。

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唐奕傑（張頌文 飾）劇照

鮮有人知道，他為了“唐奕傑”這個角色，特意去南方某市的城建委上了15天班。每天與大家一起上下班，去食堂吃飯，用心觀察官員是怎麼工作生活的。

張頌文故意長出來的肚腩，官員的說辭與體態，字正腔圓的怯懦，頭上的汗珠，配合KTV包廂的熱舞，就像是紙醉金迷下，最讓人難忘的幻象。

他說：“我演的人不分好人壞人，我演的就是真實的人。”

在這之後，張頌文還搭檔鞏俐出演了婁燁的電影《蘭心大劇院》，兩人的對手戲拍得非常順暢。

電影殺青後，張頌文坦言多年前自己在得知鞏俐拍《秋菊打官司》時，每天記秋菊打官司日記，還有幸讀過詳盡的記述後，對他影響很大。

張頌文與鞏俐

不再隱秘。

從2020年開始，張頌文逐漸開始被大眾所知，從《隱秘的角落》到《心居》，命運好似不再忍心繼續打擊一個認真的人。

電視劇《隱秘的角落》

朱廣平（張頌文 飾）劇照

有一場戲，堪稱經典，廣為流傳。

他所出演的朱永平在女兒意外墜樓去世後，孤身一人坐在路邊的大排檔吃餛飩。

他眼裡含著淚，顫抖著手連勺子都拿不穩，只能將餛飩一個接一個的整個吞下去，他沒有咀嚼，努力剋制的情緒最終崩潰。

電視劇《隱秘的角落》

朱廣平（張頌文 飾）片段

為了這場“吃餛飩的戲”，張頌文絕食3天，甚至調取出了自己最痛苦的回憶——母親去世。他表示這樣可以拍出真實的質感，能拍出角色整個人垮了的感覺。

每回憶一次都是一次傷害，這是演員最殘酷的地方。

對待表演這份工作，他始終認真，“我希望能對得起自己當年走的這條路”。

拍《隱秘的角落》時，張頌文與王景春、秦昊三位入行多年的老演員，自然地與劇中三位小演員一對一地進行表演指導。

他們真心地想讓這最小一輩兒的演員，日後破土出來，張頌文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

“所以我從來都覺得不要去埋怨那些流量、鮮肉，我只埋怨有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不知道這些東西，我們現在缺乏同行溝通。”

小人物在大時代裡沉淪的命運，像是他手中的泥巴，隨意拿捏。

早些年在社會摸爬滾打的工作經歷，對張頌文感受與閱讀這個世界有了切實的幫助，他的表演靈感來自於自己見到的每一箇中國老百姓。

張頌文與菜市場的阿姨

張頌文在北京生活了20多年，他在北京六環外的順義村莊租房住，對於外界一直關注的“何時買房”話題，他如此迴應：

“我雖然沒有房產，但我過得很開心，我從來沒有看不起我自己，希望大家不要再不停地去寫我很慘了。我們身上的所有財富都不是永久的。”

張頌文順義租住的平房

他成為了可以“挑劇本”的演員，卻依然接地氣著，生活中的張頌文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他租住在偏遠的農村，門口是一大片果園，張頌文喜歡種菜種果子，自給自足，院子裡種滿了葡萄、柿子、棗樹。

院子裡那棵柿子樹，他最中意，摘下來的柿子要放在窗臺上曬幾天會變得更為甘甜。一排柿子，乖乖地被擺放在窄窄的窗臺上，看上去很有生命力。

張頌文種的柿子

平日裡，村民們收麥子、摘葉草、翻地的時候，他都會過去幫忙。

張頌文與菜市場的大姐大爺打交道最多，他喜歡融化在接地氣的日常中。

他總是在冬天身穿一件綠色軍大衣去趕集市，有時與攤主聊家常，有時幫著攤主賣菜，一點都不違和。

有位賣菜的攤主年輕時當過兵，張頌文與他聊天的次數偏多，一去就坐在他那把椅子上，因為對方和他父親一樣當過兵。

“人的一生就是這樣，搖搖晃晃走到了一個位置，可能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你想象他在年輕18歲當兵的時候可能也在跟別人暢想，將來我怎麼樣、將來我怎麼樣……他怎麼知道自己賣菜一賣就賣了20年。”

他熱愛生活，也觀察著生活，感受著一切，即便那是悲涼的，張頌文全部接受，因為那是一個人活著的滋味。

所以，當張頌文出現在《狂飆》中的菜市場時，他瞬間就是毫無違和的小販子高啟強了。

張頌文與賣菜的朋友

張頌文，真實到不像是這個圈子的人。

《狂飆》收視與口碑一路飆升後，作為主演的張頌文隨之爆紅，他的微博評論區從原先的十位數變為了上萬條，可不變的是他的真誠。

他會在評論裡認真回覆網友的問題，教網友做豬腳麵，也會偶爾幽默。

有人表示華語電影欠張頌文一個影帝，他回覆：

“謝謝你的好意與認可，祝你新年快樂。但華語電影肯定不會把獎給我的，因為這是一部電視劇。”

在之前的一次節目錄制中，張頌文作為表演老師與吳鎮宇、李立群等人坐在一起，當他見到一位媒體人上臺後，主動將自己的坐墊遞給了對方，“你的凳子很硬，別刮壞了衣服”。

其實，對待一個陌生人，他本可以不這麼做。

張頌文深知人間疾苦，所以對遇見的人都是溫情的。

如今已然成為知名演員的他，還時常與多年前做導遊時的朋友相聚。

站在人群中的他，看上去一點也不突兀。

他還會拉上大學同班老同學林家川，到導遊年代的好朋友開的農場。

他們聚在一起摘板栗，老朋友用新鮮的雞油菌打邊爐招待張頌文，臨走時再將一大袋煮好的板栗塞到車上，張頌文與林家川從廣東韶關一路吃到台山。

張頌文、林家川與好友夫婦

他每天都在生活，只能愛它。

張頌文很喜歡分享自己的日常，煙火氣十足。

他租住的平房雖質樸，但被他收拾得非常舒適，滿園都是他種的花花草草，還有蔬菜瓜果。

為房租發愁的日子，該徹底過去了吧？

如果張頌文到外地拍戲，90多歲的鄰居劉奶奶知道他愛吃酸的李子，就會囑託別的鄰居：

“大家不要把李子摘完，這樣小張回來還能摘新鮮的吃。”

劉奶奶給小張留的李子

張頌文喜歡與普通人交朋友，除了這位高齡的劉奶奶，還有一對炸雞店夫婦，是在他到北京順義租房子住的那年就結識了。

老闆娘在電視上見到張頌文，對他直言不諱：“你都能當演員啊。”

這句話讓張頌文忍俊不禁，因為他和這對炸雞店的夫婦關係實在太好了。

如果忙起來，他就自己到後廚做炸雞，動作嫻熟。

張頌文做炸雞

有次張頌文出差到外地，沒能幫鄰居收割大白菜，他覺得很遺憾。

回來後的傍晚有人敲門，他開啟門外無人，只見十幾顆大白菜與幾個南瓜放在門口地上。鄰居們總是一年四季把各種瓜果，悄無聲息地放在他家門口。

這樣濃厚的鄰里關係，人情味兒，讓張頌文倍感溫暖。

大家並不知道他是個演員，親切地叫他“小張”。

鄰居送小張的白菜與南瓜

這些人，在他看來，是最有力量的。

這兩年，張頌文的生活逐漸好過了，他不再窘迫，也依然選擇過普通的日子。對於出名這件事，他始終保持警惕。

他還會穿12塊錢一件的打底衫，並一口氣在網上買上10件一模一樣的。

張頌文是個普通人，他熱愛普通人，他與普通人深深共情著。

他選擇沉溺人間，他想要的故事在煙火之中。

死扛多年的張頌文，終於在近知天命的年紀，等到了開花結果。

如今他身上被各大報道所津津樂道的表演質感，還有一個演員身上罕見的平實，不過是他用過往親身經歷的痛苦與難堪換來的。

生活才是最複雜的戲劇。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這場劇裡的最佳主角。

只不過，我們都不知道故事結尾。但至少，可以選擇如何面對。當作出了不同的選擇，就有了不同的結尾。

張頌文，近幾年格外想念自己的母親。

母親已經去世三十多年了，“我現在已經比她去世的時候還大了。我常常想念她，而且很努力地去想”。

母親因肝癌去世之前，在醫院裡待的時間很長，整整兩年，幾乎花光了家裡的所有積蓄。張頌文放學後，就上山挖草藥。

很遺憾，母親最終還是永遠離開了他。

在菜市場的張頌文

張頌文害怕忘記母親的模樣，總是去翻看童年時期的一些老照片，儘管照片已經泛黃，卻是他珍貴的記憶。

電影和人生，都是以餘味定輸贏。

年少時期失去母親的痛苦，沒有隨著時間而消失，後來張頌文每當演到親人死亡的戲，記憶都會回到15歲那年，他感到內疚，當時沒能給到母親寬慰。

北京順義的村莊，冬天看上去愈發肅穆，張頌文租的平房院子裡有棵樹，上面掛有風鈴，風一吹，就會叮叮作響。

那是他對逝去親友的慰藉與懷念。

經歷了漫長的煎熬，張頌文選擇融化在煙火中，溫暖平常的他，不會被生活所辜負。

張頌文家裡院子掛的風鈴

2023年的春天就要來了，張頌文撒在屋外的種子，又要開花了。

張頌文的春天，也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