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線，一出龍山梢站

騎著電動車的老伯伯 開得很小心

時不時摸摸身後的紙箱

阿姨們拖著不鏽鋼購物小車

滿臉勝利的神色

安井食品一廠門口

人們喜氣洋洋的表情

像極了你兒時過年的模樣

00：53

惠錢路神秘事件

下地鐵 上公交 人手一臺小拖車

Loc。 惠錢路 楊樹岸

一

為了一張嘴巴 圍堵安井食品廠

“開啟你的大眾點評，搜搜安井食品一廠！”

有蕩友神秘兮兮地發來微信，一搜——明白了……

前幾天氣溫又走低，殺到目的地——惠錢路，三號線，龍山梢站。才出地鐵站，已然看見目標——腳邊五六個小箱子，一個阿姨扶著電動車，搭檔的大叔忙著往電動車踏板上壘箱子。再一看就知道他們是有備而來，見那大叔直接從後備箱抽出一根兩頭帶鉤子的橡皮繩，麻利地交叉捆紮，把另外兩箱子安頓在後座了，阿姨幫忙調整好角度，扶著大叔的肩膀小心翼翼跨上後座，用身體擠牢背後的箱子，那一臺滿滿登登的電瓶車就開出我們的視野。

跟著小拖車哐啷哐啷走

找到了大部隊

Loc。 惠錢路 安井美食一廠

到安井食品一廠來的人都是來買各種冷凍包子和肉餅的。

理由，當然是便宜。

“每個禮拜都過來買，六點半就要出門了，我們住在上馬墩個，要早點來，這裡八點半開門，晚來排隊，不早點來，否曉得要排到撒辰光才輪到。”隊伍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戴著藏藍色做飯袖套的阿婆半張臉窩在棉圍巾裡，跟我們說起這個排隊盛況。

安井廠只在每個禮拜六才開放

有死忠粉每週都來補貨

Loc。 惠錢路 安井美食一廠

我們往隊伍裡一瞅：原以為都是阿婆阿公，那一代人只要有便宜，必定願意排隊。但這隊伍裡不乏年輕人身影，倒是讓我們稀奇起來。無錫人愛排隊也不是少見的事情，排隊排到人家廠裡，倒是挺難得的。

“我們廠的產品都是質量過硬的，上市企業哇！”陪伴隊伍的是廠裡員工黃阿姨，她語氣裡透著自豪，“我們老闆很有善心的，年年捐款，做基金會，大善人。”

我們好奇大家為什麼都來廠裡排隊，黃阿姨熱情地跟我們說起這檔事：“我們廠裡每天生產的菜饅頭，牛肉餅什麼，到超市有各種標準，食品生產嘛，總有些樣子還夠不上標準的，但是質量過關的，所以老闆就會用便宜的價格賣給市民，也算給大家福利，市民們也歡喜，

每個禮拜都在這裡排長龍。有時候人來得早，七點不到就有人來敲廠門，鬧猛個，要忙到中午十一點多。

”

“那這個排隊要是排晚了，到十一點收攤了怎麼辦？”阿東望望轉了五個來回的隊伍，開始擔心。

“不怕，放他們進來排，就保證他們都能買到！視窗會延長點時間，我們看著時間差不多也會勸住排隊的人。”熱心的廠區門衛大叔解釋到。

排隊講究策略

兩人一組 一個排著 一個要時不時跑到視窗看看

生怕自己的心頭好賣完了

Loc。 惠錢路 安井美食一廠

“釀心好，他們的料味道正宗，和超市裡一樣個，他便宜，牛肉餅也只要30塊，凱頭阿曉得格算哇！”劉阿姨一邊說，一邊兩手一記拍個巴掌，顯得特別利落。她是安井廠週六的老主顧，談起這個價效比，自帶推銷神光。

“你看 一箱3斤的牛奶饅頭 只要15塊

你看看，超市裡一袋阿要9塊”

Loc。 惠錢路 安井美食一廠

左邊交錢出票

中間收票入賬

右邊取貨搬運

這是一條高效率流水線

Loc。 惠錢路 安井美食一廠

“咄，煩死了個老太婆，老清空早喊我出來，逃到這裡排隊，買個幾箱子饅頭，回去東送點，西送點，都是送落個！塌便宜，頂到買貴了！”蘇老伯大吐苦水。

隊伍裡男人不少，年輕的大多划著手機，年紀大的則嗷嗷等著到自己，穿得棉格羅都，似乎是冷得有點眼神發木，

也有像蘇老伯這樣被自己老婆差出來排隊拿貨的

。

把男人拖過來

總能多搬好幾箱回去

Loc。 惠錢路 安井美食一廠

“我一個月退休工資快一萬，老太婆也有個三四千，就我們兩個老個，兒子女兒又不住一起，你說還不夠吃麼？要省撒個銅錢！”蘇老伯望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叨叨，“就歡喜噶鬧猛！”

我問，你老伴呢？蘇老伯朝後頭努努嘴“喏！來那邊凍著呢！”

蘇老伯老伴這樣的阿姨，為了便宜而來買東西是一種習慣，以前物資缺乏，買東西都要憑票，一有便宜放貨，大家就一窩蜂去排隊。即使現在生活寬裕了，老一輩的人還是喜歡大搶購，生怕買少了吃虧。買多了卻不怕，四邊鄰居，親戚朋友，總能瓜分一空，還能得人一頓感謝。大家也習慣了這樣的社交方式，人情關係都融合在這個你來我往的物質傳遞中。

運動鞋一蹬 青銅變王者

80歲的阿公 從南長街水仙裡一路跋涉而來

四箱糕點篤篤定定拖回家

Loc。 惠錢路

“我們兩個都是東北塘過來的！”兩個老阿姨，湊過來搭腔，“一空早早班車，聽村上人說的，這裡廠裡可以直接買，看拖車也帶好了！多買點，回去搭大家分分！”

有不少阿姨過來為一家老小鄰居街坊代購的，多買多分，回去夾道歡迎。

二

排隊不全是“塌便宜”

“有次，我跟我媽去河埒口新開的大潤發超市，那會還叫天潤髮，雞蛋大概會比外面買便宜個一塊錢，一個人限購2斤，多拉人頭去就能多買幾斤。排隊的人太多，超市拿個鐵欄杆在維持隊伍。我媽讓我一起排隊，我不願意，她隔了幾圈的隊伍，扭頭就開始罵我，丟臉死了，直接給我罵哭了。”

“哇，我也被罵過！”阿東共鳴來了。

看來無論什麼時代，小孩都對幫媽媽排隊買東西產生過怨念。

“為了便宜幾毛錢的雞蛋，要我紮在一堆阿姨阿婆老伯伯堆裡。”

這型別排隊都帶著特有的年代感了，只要便宜，資訊自帶飛毛腿，網際網路傳播，不存在的。

無錫人的排隊也不全因便宜，好多和當時的營業時間、服務理念有關係。

你像過去的菜場，早上五六點就開了，天不亮就開始賣菜，到了十點來鍾，基本就已經在打掃衛生了……以至於人們早上的時間特別緊張。

“那會大家都是拎著竹籃子去排隊，老太太人手一個，

直接用竹籃子排隊，後面有人會幫忙往前踢，也沒人插隊，

大家都有共同認知。有時候菜場還沒開，籃子倒是排了幾圈了，

老太太們怕風大颳走籃子，每個籃子裡給丟塊磚頭，

那才有趣呢！”老法師悠悠開口，聽得大家目瞪口呆，真是個淳樸的年代。

園園門口的隊伍

有時橫著排 有時豎著排

Loc。 曹張路

不過有些排隊也相對比較殘酷。

早年去崇安寺吃個豆腐花，餛飩什麼都得排隊。那時候這些小攤不在室內，只是一個四邊漏風的大棚，頂上席子一蓋，底下大桌長凳一擺。

每個人到櫃檯上買個籌（一個類似於竹片的東西），自己要去視窗端，沒人給你送。人是擠進店堂了，乖乖，人山人海，哪有啥空位，只能眼巴巴地盯牢哪桌疑似快要吃完，挪好站定等候人家翻桌，但是乾站在人家旁邊也怪難為情的，對方也難為情，吃慢點吧，被你瞅得渾身不自在，不加快速度好像故意在跟人家對著幹，深深感受到了道德綁架。

三

“兒子放心 老爸排隊再辛苦 也要幫你報上班”

“說起排隊，我記得小時候，剛剛考完試，暑假還沒開始，我爸也替我去少年宮排隊，報名暑假班，你阿曉得七月份出了梅，說熱就熱，我就看見我爸老清空早出去，快吃飯辰光回來，一面孔汗，想想他阿真是辛苦的。”阿明講起他爸給他暑假班報名的事情，不禁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

90年代的家長，和現在一樣，一到暑假，為防止小孩闖禍，喜歡送娃去教育機構。但是那會“僧多粥少”，

名額全靠排隊爭搶，爸爸媽媽們輪流盯資訊，騎著二八槓的腳踏車，帶好白饅頭兩隻（高溫下，白饅頭比包子更容易儲存），老清空早在少年宮前排隊。

送孩子去上培訓班這事兒

幾十年也沒怎麼變過

via《無錫日報》1998。7

想想現在各地暑假班，大多是銷售老師近乎貼身諮詢，只要你想上課，24小時線上答疑，真是讓人感嘆時代的變遷。

不過即使這樣，家長們還是樂意為孩子做這做那，安井廠裡排隊人裡也有這樣的“老父親”：

“我也是每個禮拜要過來！”隊伍裡一個四十歲不到的男人接茬，“我女兒空早要吃早飯，外頭買的也不曉得阿乾淨，所以經常過來買廠裡的牛奶饅頭，一頓吃四隻，小仄仄裡的，配個可可牛奶，吃完就過來買。老小吃得放心，我排排就排排吧！”

不過最讓人感動的還是以前排隊買火車票的場景。

“我上大學那會，爸爸都是提前給我去代售點買去火車票的，排上一個小時都是小意思。”80後的阿華說。

“代售點是80年代中後期以後的事情了”，見多識廣，閱歷豐富的老法師繼續說起，“我們年輕那會，大家都要去火車站熬通宵，為了買一張硬臥，售票處熬一晚，也抵得上火車上熬一夜，但是為了自己家人，大家還是咬牙排隊。問題還是那會火車票餘票量不透明，大家其實都不知道能不能買到，但是還是得排。隊伍轉了幾圈也沒看到盡頭，總有人補進去。”

“這會黃牛也會出來摻合，買了票再倒賣。他們還會自己搞編號。

不知道哪弄來的破牛皮紙，或者撕點菸盒紙，發給排隊的人

，1~2~3~4，過了個把小時，這隊伍裡有的人啊，總會離開幾個。這時，黃牛們又來了……”

“來來來，重新發號啦，前面的號作廢啦。”

困死懵懂的人，頭都被他們搞暈了，一晚上折騰。

說起來都是血淚史，但是又有些感動，買火車票的人們，為了讓親人能夠有一個舒適順利的旅程，即使熬著也要買到那一張珍貴的火車票。

四

我們 為信仰而排隊 我媽：有毛病

“嗨油！我當時被老孃罵到狗血噴頭，說為的個店面開業去排隊候開門，腦子壞忒了！”作為果粉的大海回憶起當年恆隆Apple Store開業的情景。

Apple Store開業前夜

果粉在小房間裡排隊

Loc。 恆隆廣場 2014。8

冷風扇登場

助力通宵排隊

Loc。 恆隆廣場 2014。8

晚上八點多，恆隆的Apple Store門口已經聚集了數十個果粉，果粉們被安排到一個小房間裡過夜，他們統一自備蘋果娛樂產品及乾糧。店裡的人還給大家準備了冷風扇，幫助大家過夜，另外配了將近30多名保安輪流值班。

這件事，在大海媽媽這代父母的心裡大概只能有一句“腦子壞忒了”，同理可推，當你在喜茶排隊的時候，你媽可能在家叨叨：“這是杯仙水嗎？啊是有毛病！”。

這就是“代溝”。

新時代的年輕人也會排隊，不過電子化排隊興起，人未必要站在長龍里乾等，大家都是取了票，要麼坐店門口長凳上等著叫號，要麼刷手機玩自己的。

先排隊等取號

再排隊等叫號

Loc。 八佰伴中心

即使像在安井食品廠裡排隊的人群裡，也不乏年輕人，但是他們顯然和年紀大的阿姨叔叔們不是一檔子人，有的是跟小姐妹一起來，兩個人有說有笑，宛如空出時間專門用來交流感情的；還有小年輕，拖著行李箱，一看就要大部頭購物，裹緊了皮夾克，靜靜低頭玩手機，並不跟別人搭腔；也有手上抱著奶娃娃的年輕媽媽，跟著自己的婆婆來排隊，跟隊伍裡的熱心阿姨虛心請教育兒經，心思並不在排隊上。

年輕人願意花時間排隊的理由與父母爺奶輩相去甚遠，以前基於服務時間，大家不得不順應販賣時間而排隊，或者基於服務方式不一樣，必須以排隊方式來獲得購買權。

但是現在人們為了等待一家新店的開門，為了一件限量發售的T恤，為了新款上市的一部手機，為了新走紅的一杯奶茶加入排隊行列，心裡總有著點“念想”，這些念想有的是對於科技時代的好奇，有的是對品質生活的嚮往，有的是對過去時光的留戀，也有對於品牌理念的信仰。

這些對於走過匱乏年代的父母長輩來說，都有些理解不能，但恰恰是因為這些信仰，讓大家願意等待。

去八佰伴中心排隊之前

先過地鐵站這一關吧hhh

Loc。 柏莊地鐵站

八佰伴中心開業，柏莊地鐵站負荷著前所未有的人流，各家店面前又排起了長龍，大聲預告著紅紅火火的人氣，多好！老百姓安居樂業，擠個鬧猛，排排長龍。願意排隊的人也展示了願意等待的態度。為了某些原因，大家願意與他人摩肩接踵，緊緊相依，往前一點點挪步，生怕落後。

在快速滿足的時代，能夠分一點時間出來排隊，不用事事想著“高效”、“不能浪費時間”、“一寸光陰一寸金”，

排隊時聽聽他人扯老空，高興的話做個搭腔朋友，享受“浪費時間”。

曾經有一段話這麼說：

有些時間是用來珍惜的，珍惜了，我們才可能有人生的高度；有些時間是用來“浪費”的，“浪費”了，我們的腦力和體力才能發揮到極致，這樣的“浪費”本質上是另一種珍惜。

以上，送給排隊的人們，祝大家等待快樂！

寫文字：韻言 /

拍照片：包子船長/

小影片：錢大爺/

老法師：一團和氣/鬱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