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是春夏秋冬都去過的城市，它四季都是美的。一座湖光山色，絲竹管絃，梵音剎聲天然交融的城市。

初到杭州，住在保俶塔下，幾分鐘就走到西湖邊了。感覺處在一處中國山水的巨型盆景中，自己已成了盆景的一部分。我站在橋上看風景，別人在窗子裡看我。入了畫面。

保俶塔碑文上記載為迎吳越忠懿王錢俶歸來而建，關於塔的建造有不同版本的故事，正史或野史，都很有意思。當故事流傳，都會增加杭州的迷人色彩。保俶塔和雷峰塔遙相守望，像西湖張開的兩個天線，又像它的兩隻耳朵。便都在發射和接受著歷史星空裡的資訊。感覺二塔可能是西湖的靈魂所在。雷峰塔和保俶塔都建於吳越王時期，雷峰塔名氣要大得多。小學時候，得到一本《杭州西湖民間故事》，看的如醉如痴，知道了雷峰塔、白娘子、許仙、法海，一直縈繞腦海。後來中學課文裡有魯迅的《論雷峰塔的倒掉》，便深深地記住了雷峰塔。來到杭州，才注意到了保俶塔，它確實有點隱士的意味。這兩個塔的地位也有點像它們的名氣。甚至其體量、遊人數量也頗與這種地位想象。它們在西湖邊上，自然和西湖互相成就。塔的滄桑變遷承載見證了杭州西湖發展變化的歷史。二塔興建的吳越王時期，應該是杭州與西湖大規模開發繁盛時代，也是從那個時期開始，杭州和西湖在國史裡開始熠熠生輝。此後一千多年，文人墨客，仕宦鄉賢，接力添墨加彩，成就了今日魅力西湖。雷峰塔和保俶塔都與錢家有關，吳越錢家是江南名門望族，直到近現代還名家輩出，人才源源不斷。我想是不是塔為錢家接續了靈氣？

西湖幽美因山水，丰韻餘味出於人文。是山水勝蹟，卻掩飾不了其人文風采。遊覽西湖，最精彩的地方都與人工開發活動相關。蘇堤、白堤、楊公堤不光記載了西湖治理開發活動，還成就了西湖盛名。西湖十景之首就是蘇堤春曉。杭州深得上天眷顧，在歷史不同時期，有幸迎來了白居易、蘇東坡、楊孟瑛三位父母官。他們疏浚湖泊，修築堤岸，文人雅興與父母官的百姓情懷相輝映，成就了西湖，增色杭州。東坡與樂天又是知名大詩人，吸引一波一波的文人雅士留墨湖畔，西湖便這樣迷人、活泛起來。今天踏上西湖，就能遇見他們，感受無數勝蹟佳話，使人流連忘返。這些勝蹟被杭州人列入西湖十景裡，蘇堤春曉、麴院風荷、平湖秋月、斷橋殘雪、柳浪聞鶯、花港觀魚、雷峰夕照、雙峰插雲、南屏晚鐘、三潭印月。可能是勝景太多，西湖十景後世還有新版本出現，直到現代，當地還在組織評選新的十景。可能也是一種營銷吧，不斷地增加杭州的吸引力。各地評選自己的自然人文勝景，是中華文化一大特色。我忽然注意到，其它地方的都是八景，好像約定俗成了。西湖為什麼是十景呢，是斯地資源豐富太難割捨了？的確景緻太多了，隨便都能列出幾十個。還是江南人別出心裁、巧於出新？我想都有吧。評選推出新十景，這個過程就是最好的宣傳。不過，看了看新出爐的十景，感覺還是遜色於老十景。新舊十景，都是西湖的驕傲。西湖的景觀又那麼豐富，處處都有點睛之筆。比如小孤山的“西湖天下景”亭子的楹聯，是近代臨洮人黃文中撰書的，“水水山山處處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時時好好奇奇”。一幅楹聯，傳神如是。

杭州人似乎沒有滿足吃祖宗飯，在不斷嘗試賦予城市新的內涵，在錢塘江畔搞起了遊樂主題的宋城，打造的宋城千古情還成了文化品牌，甚至輸出到西安，有一天看到滻灞生態區多了一個宋城千古情的演出，方知道是杭州的文化輸出。在西湖之西，新時代杭州新開發了又一個景區，西溪溼地公園。一度名頭響亮，有賀歲片電影以西溪為外景地，一些大腕把工作室也開到了西溪。慕名前往，感覺和西湖差了不止一個量級。也在做水的文章，泛舟其中，卻有種置身蘆葦蕩中的感觸，錯落於溼地中的配套設施也顯得普普通通。杭州周邊，淺山丘陵溼地，很有終南山的氛圍，若順勢而為，不做修飾地發展休閒旅遊，也許會收穫更多讚譽。

有一年春天，得到一次浙江大學的短期培訓機會，便歡欣地去了。去過那麼多地方，在杭州，四時都有種舒服的感覺。白天學習，晚上便三五同窗，結伴到西湖邊上散心，不覺間，和西湖成了故人。有一次，興致高漲，圍繞西湖，快走了一圈，那感觸，真的心曠神怡，有不妨長做杭州人的衝動。週末時間充裕，摸索到稍遠一些的虎跑泉、六和塔遊覽。虎跑泉以泉水出名，相傳有群虎刨地出水得名。茶與泉，有“龍井茶葉虎跑水”之美譽，合稱西湖雙絕。虎跑泉是龍井茶葉的絕配。對虎跑泉裡面的泉已經沒了印象，只記得裡面的虎跑寺。寺裡有小眾的茶室，賣著小貴的茶水。寺外有山泉無人管護，不時有人攜壺負桶，取用山泉，寺裡寺外，應該是一脈之水吧。寺裡有弘一法師紀念館。知道弘一法師在這裡出家的。多年之後，因為弘一法師，虎跑寺不僅會以泉名，還會以人名。

在錢塘江邊，發現這裡藏著六和塔，建造年代與雷峰塔、保俶塔大致同時代，是北宋為錢塘潮安瀾而建。六和塔的故事不亞於西湖邊的二塔，應該和雷峰、保俶二塔拱起杭州城的天際線，卻離開西湖的熱鬧，躲在錢塘江邊來了。這三塔，是杭州的靈魂高度，標誌著杭州落落成人。六和塔附近浙江大學的法學院隱藏在山坳裡，古色古香，峰迴路轉，是最別緻的大學校園。當時有在職人員的碩士學習，一時萌生到浙江大學在職學習的念頭。每年脫產兩月，在杭州，在浙大學習，那該是怎樣的美事！

這樣的念想沒有落實，卻引發了率性而為。有一年除夕清晨，尋思春節假期怎麼度過，忽生奇想，杭州百看不厭，何不利用春節假期再去看看。西湖邊去了那麼多次，它的除夕夜是什麼樣子？好奇心出來便不可收拾，馬上收拾行裝趕赴機場，傍晚時分落地杭州。現代社會、現代節奏已深刻地改變了人們的觀念，在這萬家燈火守歲夜，各種服務自然如故，無障礙的乘車到達預定的賓館，人們並沒有對這時候入住的旅客有什麼異樣的眼光。像我一樣趁著春節假期旅遊的人越來越多。只是在除夕夜還在奔波的也是鳳毛麟角了。賓館給送了一個福袋，裡面有糖果點心新年禮物。這一個人情味滿滿的操作，又增添了對杭州的好感。除夕夜的西湖並沒有想象中的特別之處，反倒因為這是團圓的守歲節日，顯得一場靜謐。湖邊的風有些微寒。我並沒有如願收穫期待中的西湖除夕夜。在杭州清冷的除夕夜裡，也留下美好回憶。

大年初一清晨，按計劃早早地奔向靈隱寺。發現除夕夜在湖畔沒有看到的人群出現了，都湧向了靈隱寺。通往靈隱寺的路上擠滿了各種車輛，遊人真的如潮水一樣。滾滾人流裡擠滿各色人等，我不知道這是杭州的傳統，還是都如我一樣，是來自各地的不安分遊客。靈隱寺山門的題款非同凡響，仔細端詳，字裡韻味還和這個江南名寺頗切合。隨著人流，到寺裡走了一圈，倒可以就近觀察各色人等。這一次比較從容，便爬上了飛來峰，絲毫也沒有看出來飛來的端倪。南國的春節暖洋洋的，春意盎然。靈隱寺旁邊有一個古村，被資本看中，整體收購，改造成高檔民宿，外觀修舊如舊，最大程度保留了江南村落的古風古貌，乾淨利落，也沒有遊客，徜徉其中，如處世外桃源，感覺格外舒服。從村落出來，跟著人流，發現靈隱寺周圍有好幾處寺院，規模也頗宏大，但是卻被靈隱寺的名聲遮蓋，我之前竟然聞所未聞，之後也忘了叫什麼名字。但在寺裡吃的一碗白粥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粥是大鍋熬的，是居士和志願者的奉獻，那滋味至今念念不忘。

我的杭州春節還延伸了行程，初二又乘火車去了溫州。到雁蕩山這個還沒涉足過的地方，一番遊覽，過了一個南國春節，在南國大地上真切體會到春天來了，這是北方想象不來的。春節，這萬物復甦的春天的節日，在南國置身其中，感受我們民族第一節日誕生，迎接慶祝一元復始，是生活裡的美好。在浙江的旅行當然不僅僅是杭州了。紹興、金華、寧波，都留下了難忘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