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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忘川之痴心人

由 深夜奇譚 發表于 音樂2021-09-02
簡介想著日後又是那番局面,姜若心裡更加難受了,她實在是不忍心看,可她又該如何委婉地勸阿遲渡了這忘川

奈何中沉千年

故事:忘川之痴心人

本故事已由作者:知七之期,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號“深夜奇譚”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1

世間上最為豔麗的花,是彼岸花。

彼岸花生在幽冥澗忘川河畔,一直通往奈何橋旁。彼岸花每隔一千年,花葉交替一次,花開葉落,花謝葉生。如今剛巧過了葉生的一千年,沿路都是大片妖冶的紅色。

姜若是忘川河畔的擺渡者,約莫在這裡擺渡了幾百年。

忘川的擺渡者都不是一般,大多都是些神仙殘魄,姜若不是忘川的第一個擺渡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上一任忘川的擺渡者,捱不過這孤寂的歲月,自行散去仙魄,喚醒沉睡在河底不知多久的她,接替了這位置,繼續在這忘川往返。

在這忘川擺渡了幾百年,這還是姜若第一次見到彼岸花,摘了一朵在鼻尖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莫名地,姜若就想到了那個日日躺在彼岸花叢裡的魔,這妖冶的花倒是與他極為相稱。

姜若將彼岸花別在耳後,拿起船槳,有一下沒一下地划過去,接那些剛來的。

來到幽冥澗的,大多都是凡間已死的,想要到幽冥殿去投胎,需要渡了忘川,過了奈何橋。

而忘川的河水,是跨不過的,須得靠了姜若的船才能過了忘川。

姜若的船很特殊,只有船身,沒有船底,站在上面,就像站在忘川河上。能上姜若船的,多是老者,這些人都是安詳地死去,心裡沒有什麼怨念,整個都散著淡淡白光。

幾個老者慢騰騰地飄上了船,穩穩地坐在船上。身後幾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身上還纏著淡淡黑氣,也跟著飄了上來,不過剛上來,就慘叫著從船上沉了下去。岸上的其他年輕看見幾個冤魂沉了下去,頓時不敢上船了。

姜若搖了搖頭,緩緩撐起槳,駛離岸邊。這般的場景見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每天都有滿心怨念的人掉進忘川,在忘川河裡苦苦掙扎,直到心中的怨念散去,才能從忘川河裡解脫,坐上姜若的船,前往奈何橋,尋孟婆討一碗湯,忘掉前塵往事,再次遁入輪迴。

2

擺渡的日子總是無聊的,姜若唯一能解悶的,是忘川盡頭,奈何橋畔的往生石。

往生石,鬼魂過之,看生前往事,生者來之,讀凡塵百象。姜若每次來這裡,都帶著一個人的名字,透過這往生石去看看那紅塵。

如往日一般,地府深處傳來悠悠鐘聲,一聲,一聲,悠長又沉重。

姜若在船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又於平日裡交好的孟婆打了聲招呼。

足尖輕輕一勾,竹篙落入手中,往河面輕輕一劃,蕩起絲絲漣漪,船兒悠悠遠離奈何橋,該去接忘川岸邊了。

船兒還未到忘川河畔,姜若遠遠地就瞧見了東邊角落位置的一個。

是一個渾身散著淡淡白光的女鬼,年紀很輕,容色一般,一看就是早夭而亡。

這個鬼魂,姜若雖不知名字,卻很熟悉,她已經看了這個有三年了。

最初女子來的時候,就站在那個角落裡。姜若的船在這忘川上來來回回數十次,也不見她有想要上船的意思,只是痴痴地看著幽冥澗的入口,像是在等什麼人。

第一日如此,第二日如此,第三日如此……

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

腳底像是生了根,身邊數萬擦肩而過,忘川河底鬼哭狼嚎,都不得她半分目光垂憐。

如今是第三年了,姜若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將船撐到了女子身旁,“要渡忘川嗎?”

女子沒回頭,依舊痴痴地看著幽冥澗的入口。姜若順著女子的目光看向幽冥澗的入口,只有零零散散。

“你在等人?”

女子終於轉過了頭,看著姜若,臉上帶著疑惑,“你在同我說話?”

不是同你說還能是誰?姜若站在船上,臉上被氣出一絲笑來,“你身邊還有別的嗎?”

像是真的不知道,女子認真地看了看周圍,確實是空蕩蕩的,這才抬頭看著姜若,臉上帶著一絲歉意,“剛剛是我走神了,沒聽見姑娘說話。”

“無妨。”姜若擺了擺手,將手裡的竹篙插在河底,“你來這裡也有三年了,為何不上船,渡忘川?”

女子臉上露出柔柔的笑意,眼底閃著的光,很是耀眼,“我在等我的夫君。”

又是一個痴情女子,姜若看著女子臉上的笑意,想必生前定然很恩愛。

可她在這忘川待了幾百年了,見過許多早亡痴情人,最後無不是傷心而去。

畢竟生者還在凡塵,幾十年的光陰,或許還另有一段姻緣。時光荏苒,當生者垂垂老矣歸於地府,也在此地佇立,等待著另一個人的到來。

究竟是生者錯,還是死者痴,誰又能說得清。

“早些過了忘川吧,別等了。”姜若眼底帶著不忍,猶豫一會兒開口,“過了忘川就是奈何橋,飲下一碗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再世為人。縱使你等到了他,也不過是一起踏過奈何橋罷了,今生的緣分已經盡了。”

聽了姜若的話,女子臉上浮起淺淺笑意,看了看忘川的彼岸花,“縱使我們來生無緣,我也要同他一起看過這彼岸花,同飲一碗孟婆湯,共踏那奈何橋,今生的緣才算了了。”

姜若看著女子臉上的笑意,實在是不忍將最殘忍的話說出口,猶豫再三,才開口道:“人世間數十年,變數太大,早渡忘川,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女子眼裡帶了些許疑惑,看著姜若,片刻面色恍然,唇畔笑意如一朵白蓮,帶著一份堅定,“我信他。”

在歲月與命面前,信與不信又有何用?姜若搖了搖頭,“隨你吧。”

女子隨著姜若微微頷首,隨後轉過身去,痴痴地看著幽冥澗的入口,看著一個又一個的進來。

竹篙提起,輕輕一撐,船離開了岸邊。幾尺遠距離,姜若扭頭看著女子背影,提高聲量,“你叫什麼?”

女子轉過頭,臉上帶著淺淺笑意,“阿遲,我叫阿遲。”

3

往生石上,似有云霧氤氳,姜若坐在船上,將竹篙隨手插入河中。

衣袖輕輕一揮,微風拂過,雲霧漸漸散開,畫面變得清晰起來。

一隻狏狼妖,修行數百年,受了天命下界攪亂世間,興起刀兵之禍,而這隻狏狼妖就是阿遲。

生就是不安分的性子,下了山偏要去瞧一眼亂世之主,看看究竟是何模樣。

這一瞧,便伸手救下了亂世之主蕭佑旻,亂了他的命格,闖下了大禍。為此不得不停留在蕭佑旻身邊,做了副將,將這爛攤子一步步推回正軌。

修羅戰場一同披荊斬棘,夜宿雪山相擁而眠取暖……

巖縫涓涓細流,終有匯聚成汪洋之時,情意相通,只是時間問題。

在亂世第五年的時候,天下四分,格局已成,阿遲已將爛攤子推回了正軌,又完成了所謂的使命,該回去了。

可這個時候阿遲猶豫了,遲遲不動身,修仙重要,可蕭佑旻也同樣重要。

也就在這個關口,與南陽王開戰了,蕭佑旻受傷了。

因著阿遲心事重重,戰場上恍惚,射過來的箭簇也未曾注意。就在這一瞬間,蕭佑旻撲了過來,抱住了阿遲,擋下了這一支箭簇。箭簇上沾了毒,等到送回軍營時,已是奄奄一息。

沒有任何的遲疑,阿遲用自己的內丹救了蕭佑旻。

姜若看著阿遲猩紅的眼,心尖兒顫得發疼,她知道,她知道阿遲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殺孽,沉重的殺孽!

妖失了內丹,便沒了往日的強悍,會受傷,會疼,會死。

阿遲救了蕭佑旻後,提著一柄劍就衝了出去,帶著滿腔的怨恨,殺入了南陽王的城池。

城內士兵蜂擁而上,刀光劍影,一個士兵倒下了,接著兩個,三個……百個……千個……

阿遲的身上也添了一條又一條的傷疤,劍鋒缺口了,殺!劍斷了,殺!

南陽王手下的將士站在屍山下,拿著長矛,兩股瑟瑟發抖,不敢前行一步。

不知是誰在城樓上大喊一聲,“撤!”所有計程車兵如蒙大赦,丟盔棄甲地四散而開,緊接著,城樓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射!!!”

長長的一聲軍令,千萬箭簇從天而下,密密麻麻遮蓋了整個天空的顏色。

一陣箭雨過後,地上原有的都被紮成了一個個篩子。不管是城牆根下倖存計程車兵,還是城樓上的弓箭手,都鬆了一口氣。

也就在這個時候,山動了,一下,又一下,最上面的兩具屍體猛然被掀開,一頭兩人高,渾身血色的巨狼立於之上。

“嗷嗚——”

巨狼目露兇光,一躍衝下,朝著城樓上的弓箭手衝去……殺戮,無盡的殺戮。

整個往生石上,只有一頭失去理智的狏狼,一地猩紅的血色。

“咚……”

“咚……”

地府深處傳來沉重的鐘聲,往生石上的畫面漸漸模糊,幾近消散。

姜若長吁了一口氣,心中沉悶依舊無法紓解,伸手將竹篙拿起,就準備撐船前去接送。

就在姜若撐船的前一刻,碰巧孟婆將熬好的湯端了出來,見了姜若的模樣,朱唇勾起一抹明豔的笑。

“今日這是怎麼了,見了我,招呼也不打就要走?莫不是又偷看了人家的往事,傷心了?”

“哪有!”姜若干咳了兩聲,“我只是感慨罷了。”

“嘴犟!”

姜若不滿地瞪了孟婆一眼,心裡明白就好了,幹嗎老是拆她的臺!竹篙狠狠一撐,船一下子劃出老遠。

“今日不與你爭論,我先走了。”

孟婆眉梢一挑,湯勺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度,湯一滴灑地落入碗中。

抬頭再看,姜若已經走遠了,遠遠地只瞧見一個黑點,復而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涉世未深吶!”

4

姜若又見到了阿遲,還是站在那個角落裡,一動也不動。

在今日最後一次往返之時,竹篙在水面輕輕劃過,船漸漸朝著阿遲的方向靠近,最終停靠在了不遠處。

想與阿遲搭話,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她該勸阿遲渡忘川嗎?她該勸阿遲忘記這段情嗎?

姜若心底默默搖頭,她不能,她開不了口。最終只能吞了幾口空氣,閉了嘴。

罷了罷了,往生石上還有一半未看,還是回去好了。

竹篙往下一撐,船漸漸遠離岸邊。

最後一批亡魂也送走了,姜若將竹篙隨手一放,雙腿盤坐在船頭,看著往生石上浮現的畫面。

此時天下大勢已定,阿遲做了皇后,在冊封大典結束的那一天,阿遲去了合虛山。

姜若在往生石上看見了一襲青衫,一雙碧眸,莫名地心生熟悉之感,像是融入了骨血。

姜若有些疑惑,飛速地回想著,自己是否在哪兒見過,可是沒有,腦子裡沒有任何記憶,大概只是錯覺罷。

等姜若再次回過神來,那一襲青衣已然不再,阿遲也正一步一步往寒冰池走去。

關於這寒冰池,姜若未曾聽聞,也不知有何效用,可她知道,這寒冰池必然不是善地。

她不知阿遲為何要來,又為何要踏進去。

不過足尖輕觸池面,渾身便佈滿寒霜,隨著越走越深,淹沒整個身子,睫毛根上都結滿了冰花。

冷,很冷,隔著石頭,姜若都感覺到了寒冰池的冷,打了個寒顫。

寒氣入骨一寸,面色青上一分。

池水突然沸騰起來,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噼裡啪啦一連串骨骼的爆裂聲,池面白色霧氣下,全是血色。

阿遲不支地倒下了,那一抹青衫又出現了,將阿遲從池中抱了出來,親自送去蕭佑旻的皇宮,放在了龍床上。

姜若看著奄奄一息的阿遲,心底止不住地震撼。這是脫胎換骨!

阿遲成了人,再也不是妖了。

姜若只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忙仰起頭,看著幽冥澗的上空,死氣沉沉的暮色。

衣袖一揮,往生石上的畫面頃刻散去,她不看了,她不看了,即便是不看,她都知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所有的殺孽都應在這寒冰池裡,幾百年修為化為烏有,再加上寒氣入體,阿遲活不了幾年了。

阿遲會死,很悲慘地死去,她實在忍不下心去看那最後的一幕。

“哭了?”

“沒有!”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姜若下意識的就是反駁,話出口後,又忙深吸了幾口氣,平復內心,可不能被看了笑話。

“嘖嘖嘖……”孟婆伸出修長的手指,一下子捏住姜若的下巴,指尖在姜若眉眼處流連,“那這紅紅的眼眶,又算什麼?嗯?”

“是,是風迷了眼,我才沒有哭。”

“是嗎?”孟婆唇畔勾起一抹壞笑,映著眉眼神色,媚態橫生,“我的小姜若,這幽冥澗何時起了風,我怎不知?莫不是這風對你,恩寵甚濃……”

“是,它是對我恩寵甚濃。”姜若瞪著孟婆,牙梆咬得咯咯作響。

“哈哈哈……”孟婆笑得花枝亂顫,“唔,我家小姜若,果然與眾不同。”

“別笑了,別笑了!”

姜若瞪著孟婆,心底的鬱悶早就拋到了腦後,一張小臉兒氣得鼓鼓的。真是可惡,每次逗她來取樂,都幾百年了,這個臭毛病真是越發嚴重了。

孟婆笑容猛收,纖細的手指掩面,輕輕啜泣,“小姜若真是狠心吶,居然想讓我哭,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命苦都來了,姜若無奈地看著孟婆,“別裝啦,這招你都用了幾百次了。”

孟婆不為所動,姜若嘴角抽了抽,直接扒拉下孟婆的手。嗯,沒有一點點的意外,白玉的面頰上一滴淚也沒有。

“一滴淚水都沒有,甚至眼眶都沒紅一下,也不說裝得像一些。”

被姜若拆穿,孟婆臉皮兒都沒紅一下,反而從袖中拿出一面小銅鏡,理了理稍稍有些凌亂的鬢角,又開始打量起妝容,左瞧瞧,右瞧瞧,上瞧瞧,下瞧瞧,確認沒有一絲不妥,這才收起小銅鏡,白了姜若一眼,“也不說早些拆穿,裝得累死了,臉上的妝都差點花了。”

姜若語塞,無言以對。

5

彼岸花開開彼岸,花開葉落永不見。忘川一河波幽淡,奈何橋上等千年。

在阿遲等待的第五年,幽冥澗又來了一個痴情的女子,名喚拂柳。

拂柳生前是個富家女,自幼疾病纏身,好在有珍貴的藥材養著,只是身子一直都很虛弱。

在拂柳十六歲那年,嫁給了青梅竹馬的方錦淞,夫妻恩愛,琴瑟和鳴。

可是這樣的日子只過了十年,方家也是一個大家族,需要香火的延續,而拂柳因為身子虛弱的緣故,生不得。能容忍十年無子所出,方家也算是做得仁至義盡了。

方錦淞納妾了,是拂柳親自挑的,叫桃紅,親手送到了方錦淞的床上。而方錦淞因著父母之命,不得不納了這個妾。

那一晚,方錦淞沒有出來,拂柳則是孤身坐在窗前,同蠟燭一起,流了一晚的淚。

方錦淞雖然納了小妾,可心卻一直都在拂柳這裡,平日裡,除非爹孃催得緊了,堅決不踏入小妾的院子半步。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這個小妾肚子也是沒有動靜,這一拖,又是五年。

方家著急了,又要為方錦淞納妾。就在為方錦淞挑選新的妾室時,拂柳懷孕了。

為了不讓方錦淞再納妾,拂柳倒掉了避子湯,懷上了這個孩子。

方錦淞擔心拂柳的身子,一直想要打掉孩子,可拂柳不依,硬是留了下來。

懷胎十月,拂柳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最終難產而死,來到了幽冥澗。

同阿遲一般,也站在一處角落,痴痴地看著幽冥澗的入口。姜若也去勸過拂柳,可都是無用,痴情的人總是那般倔強。

時光荏苒,一晃三十餘年,蕭佑旻沒來,方錦淞來了,兩鬢斑白,滿臉滄桑。彼時姜若剛好將船靠在了岸邊,在另一邊等待的阿遲也側目過來。

兩人重逢,姜若從拂柳的眼裡看見了欣喜,也從方錦淞眼裡瞧見了喜悅,一對有情人終於團圓了。

可就在拂柳想要拉著方錦淞一起渡忘川的時候,方錦淞眼裡猶豫了,腳步也慢了,在抵達船上最後一步,住了腳。

“拂柳,我現在還不能渡忘川。”

拂柳似乎被喜悅衝昏了頭腦,一絲不對也沒察覺到,扭過頭看著方錦淞,“怎麼了?”

真是耳熟的一句話,姜若下意識握緊了竹篙,看著方錦淞臉上的愧色,頓時明瞭。再看向拂柳時,眼底帶上了一絲同情。果然,這都是命,傷心人註定又要多一個了。

“我要在這裡等桃花。”

短短一句話,拂柳整個身子僵在那裡,笑意也凝固了。

方錦淞見拂柳這般模樣,臉上的歉意越發濃,著急著解釋。

“拂柳,是我對不住你。你走的這些年,方家大起大落,曾經巴結的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腳。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只有桃花不離不棄,一直都陪在我身邊,操持家事,孝敬長輩,就連我們的孩兒,她也教養得很好。我,我實在是……”說不出半分不好,找不到不動心的理由。

拂柳的手鬆開了,無力地垂了下去。這一刻,姜若從拂柳的眼裡看到了崩塌,多年的信念,在這一瞬間,崩塌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最後拂柳上了姜若的船,而方錦淞留在了岸上。

該上船的已經上船,姜若垂眸,竹篙輕輕滑動,船離開了岸邊。

拂柳站在了船頭,對著方錦淞盈盈一拜,熱淚滾滾而下,最後道了一句,“望君安好,來世不見。”

送走拂柳,姜若心裡委實是有些難受的。在奈何橋下,哭成了淚人兒,端起孟婆湯連灌了數碗,喝到噁心不止,跪地嘔吐。

半晌後渾渾噩噩起身,茫然地擦了擦臉頰的淚水,眼裡空洞無神,再也不記得前塵往事,獨自踏上了奈何橋。

姜若又想起了阿遲,這幽冥澗另一個痴情等待。

姜若有些不懂阿遲,她明明看到了拂柳的結局,卻沒有絲毫動搖,依舊站在那裡等著。想著日後又是那番局面,姜若心裡更加難受了,她實在是不忍心看,可她又該如何委婉地勸阿遲渡了這忘川?

姜若心底藏了事兒,日日低沉不已,不管孟婆如何逗弄,都提不起半分興致。

這樣過了數日,孟婆終於看不下去,抓狂了!索性揪了一把彼岸花,塞到姜若懷裡。

“快些滾!去給那個叫阿遲的送去!整天喪著張臉,看著就心煩,再看兩日,只怕我這張傾國傾城的臉,都要長褶子了!”

姜若看著手裡的彼岸花,有些茫然,不知是何用意,只能抬頭呆呆地看著孟婆。

孟婆見姜若這副模樣,氣得要吐血三丈,也顧不得儀容了,捶胸頓足,使勁地戳了戳姜若的腦袋,“你這是傻了,還是腦子被驢踢了?彼岸花在這幽冥澗究竟什麼意思,你會不懂!?”

姜若恍然大悟,忙跳了起來,臉上帶著狂喜,抱著孟婆就是一頓猛親。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孟婆簡直是措手不及,待反應過來,已經晚了,淒厲地尖叫了一聲,一巴掌就將姜若的嘴拍開,手忙腳亂脫離了姜若火熱的懷抱,將隨身攜帶的小銅鏡拿了出來。

左看看,右瞧瞧,眉頭緊蹙,忙將木梳啊,胭脂啊,眉黛啊……一大堆玩意兒拿了出來。

看著認真理妝的孟婆,姜若撲哧一聲,不厚道地笑了。

孟婆餘光瞥見姜若那沒心沒肺的樣兒,心底舒了口氣,面上卻是未表露分毫,還白了姜若一眼,“笑什麼笑!你還有臉笑!”

姜若忙收斂了笑意,只是這非要翹起的嘴角,怎麼收也收不住!

為了防止孟婆惱羞成怒,過來暴揍她一頓,姜若索性拿起竹篙,將船駛離了奈何橋,遠遠地對著孟婆晃了晃手裡的彼岸花,“多謝啦,我的孟大美人!”

聽見姜若的話,孟婆放下正在眉上勾畫眉黛的手,鼻腔裡不屑地哼了一聲,“誰稀罕這一聲謝了。”隨即又開始細細描眉,唇角上揚,“不過這聲孟大美人,聽著倒是蠻順耳的。”

6

冥界鐘聲未響,便還未到擺渡忘川的時候,船靠不了岸,上不了船。

在距離阿遲三丈之遠,姜若的船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攔住,這才想起冥界的規矩。

鐘聲未響,她也只能捧懷裡的彼岸花,傻傻地坐在船上,乾等。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加煎熬的,就在姜若等得快要抓耳撓腮的時候,阿遲迴頭了。姜若有些詫異,忙睜大眼睛,看個仔細,阿遲的的確確是回頭了,還看著她,這是想要渡忘川了?

“姑娘懷裡的彼岸花,真好看。”

“啊?!”姜若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彼岸花,不明白阿遲是什麼意思。

面對姜若的疑惑,阿遲柔柔一笑,“現在還未到引渡之時,姑娘此次來,應該是來勸我渡忘川的吧。”

“是,是的。”小心思被摸透,姜若索性也就大方承認了,這樣也好,省得到時候她還不知該如何開口。

“多謝姑娘好意了,阿遲還是要在這裡等下去。”

面對阿遲的固執加執著,姜若忍不住將心底的疑問脫口而出,“為什麼?你就不怕,他,他像方錦淞那樣嗎?”

“不怕。”阿遲神色從容,唇角笑意未減,“就算他日後帶著後宮佳麗三千來這冥界,我亦不悔。”

“可是……”

“姑娘想說的,我都知道。他在人世還有幾十年,我很開心他能再娶妻生子,只要魂歸此處之時,他的那顆心裡,還有我半分位置,我也就滿足,畢竟是我離開得太早了。”

姜若啞口無言,她不知阿遲究竟愛到了何種程度,她亦不懂,這世間的情愛究竟有多大的魔力。

阿遲對著姜若微微頷首,“辜負姑娘美意了。”

“我……”

冥界鐘聲悠悠響起,一聲,一聲,傳了過來,將姜若的話打斷。

屏障在此刻慢慢消散,姜若垂頭看著懷裡已經有些衰敗的彼岸花。現在她能過去了,卻沒有任何意義了,阿遲不可能走。

手一鬆,彼岸花落在船底,漏入忘川河中,一寸一寸被河水吞噬,再看不到分毫。

擺渡,又是無盡的擺渡。

待再次停靠在奈何橋歇下,姜若垂頭喪氣,很是意志消沉。

“被拒絕了?”

姜若無力地點了點頭,整個身子都癱在了船上。

孟婆看著姜若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蹲下身,伸手使勁揪了一下姜若的鼻子。

“她不肯走,你在這兒要死不活的幹嗎?又不是你等情郎!”

孟婆下手狠,姜若疼得不行,揮手就將孟婆的手開啟,揉了揉發紅的鼻子,哀怨地看著孟婆。

“幹嗎下這麼重的手,疼死了!”

“你還知道疼啊!”孟婆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你已經心若死灰,只剩一具行肉了呢。”

“哪有!”姜若氣勢低弱地反駁,很是沒有底氣,“我就是,就是難受罷了。”

“你難受什麼?她要等是她的事,與你何干?”

“話不能這麼說,好歹我也……”

“好歹什麼!”孟婆瞪了一眼姜若,恨不得暴揍姜若一頓,揍醒才解氣,“你是這忘川的擺渡者,她不過是個過客。也就你事兒多,非要管這些閒事,如今費力不討好,還鬱鬱寡歡了。”

姜若盯著孟婆好看的眉眼,神情難得認真,“可是我不明白,不明白阿遲為何這麼執著。”

孟婆愣怔了一下,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很快便消散,只是怔怔地看著幽冥澗的暮色上空。

“世間情之一字,世人看不透,道不明,深陷其中,明知萬劫不復,也不願離開,是為痴。”

孟婆難得正經,姜若有些詫異,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只沒想到這份正經來得快去得也快,再看只見孟婆俏皮一笑,眼裡露出一絲狡黠,看著她,“再說了,阿遲等在那裡也未必是壞事,萬一是個痴情郎呢?到時候皆大歡喜,你硬要送人家走,反倒是不美。”

這麼說,倒也是有幾分道理,聽了孟婆一番話,姜若心底好受了些。看著沒心沒肺的孟婆,想著剛才那副正經的模樣,心裡暗自搖頭,錯覺,絕對是錯覺。

沒過多久,姜若又恢復了精神,阿遲依舊在那裡等著,忘川的擺渡依舊。

又過了一年,彼岸花依舊盛開,忘川也依舊是那副模樣。

可不一樣的是,幽冥澗的入口來了一個,是一個頭發斑白,滿臉褶子的老人。

也就在這個亡魂出現的時候,阿遲動了,眼裡難掩激動神色。

姜若看著阿遲奔向這個老朽的,有些詫異,這難不成就是蕭佑旻?滿臉褶皺,眼白混濁,身形佝僂,哪有當年半分模樣?姜若就算是睜大了眼,也實在是認不出來。

可阿遲只需一眼,就認出那是她要等的人。

看到兩人相擁的那一刻,姜若鼻頭一下子就酸了,心底莫名地有些感觸。

或許情愛到深處,就會將那人鐫刻在心底,不管他蒼老成如何模樣,只要他一出現,她的心就會跳動。

這一次終於打破了往昔的痴情等待魔咒,沒有需要再等的人,兩人執手相視而笑,一頭白髮,一頭青絲。

阿遲終於上船了,她要等的那個人終於來了。

“姑娘,我要渡忘川了。”

“好。”

姜若撐開了船,在忘川上悠悠前行。看著阿遲靠在蕭佑旻的肩上,心底莫名地雀躍,特意將船往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叢處靠近。

共賞彼岸,同渡忘川,共踏奈何,一樣都不能缺。

像是感覺到了姜若的好意,阿遲轉過頭,對著姜若粲然一笑,“多謝。”

7

阿遲送走了,在喝孟婆湯時,兩人依偎著共飲一碗。

一碗湯盡,往事兩忘。

許是心底還有執念,兩人眼底雖有茫然,手卻緊緊牽在了一起,一同過了奈何橋。

往生石上又浮起塵世畫面,是阿遲,是阿遲在生命尾梢的那幾年。

孟婆一屁股坐在姜若身旁,看了一眼往生石的畫面,又扭頭看著姜若,眼底帶著鄙夷,“當初死活不看,現如今怎麼肯看了?”

姜若眉梢帶著笑意,“如今不一樣了,我知道阿遲與蕭佑旻團圓了。”

孟婆撇了撇嘴,又翻了一個白眼,“說你傻還真是傻得透頂。喝了我的湯,前塵往事皆忘,來世投胎,指不定兩人相隔千里,面都見不上,各自娶妻嫁人,兩不相干,何來團圓一說?”

姜若愣怔了一下,看著往生石上的阿遲,畫面一幕幕轉換,一切往事皆如雲煙消散。

默了片刻,姜若偏頭看著孟婆,神情認真,“來世,就算相隔萬里,他們也必然會相遇的。”(作品名:《忘川:痴心人》,作者:知七之期。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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