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咱還是得從足球開始，去年石家莊永昌重返中超的時候，我在懂球帝寫了篇稿子，用到了萬能青年旅店的歌，現在他們出了第二張專輯，可是球隊又降級了，名字也保不住了。

正巧，一個哥們兒問在聽萬青新專輯的我：“你對中超改名怎麼看？”

我說：“永昌不如就改名叫河北墨麒麟吧。”

撰文：社畜老鄭

2020年12月29日，凌晨。

假如人生只有三天，你會用剩下的三天做什麼？

對於很多年輕人來說，人生若是隻剩三天只要有一臺不斷電的手機就好了。可以不停地刷抖音，人生存續與否無非一覺過後睜不睜眼的問題。不知不覺美好想象中的未來離我們越來越遠，”High tech，low life”的賽博朋克未來離我們越來越近。

人們慢慢活成了演算法裡的一個個資料單元，在科技巨頭營造的資訊繭房裡與世隔絕，在過載的資訊裡，逐漸放棄思考變成了沒有思想的兩腳機器。

萬能青年旅店（以下簡稱萬青）十年前發表的同名專輯，就像在粉飾的太平盛世中遞給你的一把寒冷的匕首，當你剖開自己的胸膛，你驚訝的發現流出的不是一行一行的二進位制程式碼，而是一行行溫暖的紅色液體，接下來你會看到胸腔，胸膜間區……你會發現你是一個人，而不是困在資料裡的程式……

01

萬青首專創作的人物造型粗糲，卻異常生動，好似炭條畫速寫，線條言簡意賅卻入木三分；毫無疑問萬青是有藝術家的自覺的，他們筆下的人物毫無例外都是沉默的大多數。

萬青用藝術家敏銳的洞察力和對萬物蒼生的憐憫之心寫下了諸如：橫渡海峽的少年，背向“我”的乒乓少年，有醉倒在洗浴中心的漁王，有一萬匹脫韁的羊駝在腦海裡奔跑的石家莊人……

歌曲裡沉默的大多數是詞曲作者、是你、是我、也是萬物眾生。

大家都沉默不語，大家都面目模糊。

沒有人在乎你內心的崩潰抑或內心的喜悅。

但每個人都能從歌曲裡或多或少聽到自己人生的某些片段。

“橫渡海峽、驕傲地滅亡的少年”恰似年輕時候追求彼岸而不可得的我們，由此逐漸放棄目標、逆來順受、蠅營狗苟。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廈崩塌的石家莊人”猶如人到中年的我們，發現曾經受到的教育和對世界的認知完全不夠應付眼前的困局，那種信仰崩塌的無助是那麼的痛徹心扉卻歷歷在目。

萬青藝術家的直覺捕捉沉默大眾不為人知的情感共鳴，這或許和他們出生在草根的階級有關：生活在一個不大的城市，曾經計劃經濟時期的繁華被市場經濟浪潮衝擊的煙消雲散，人們卻還活在昔日的榮光當中，和殘酷的現實產生嚴重割裂和錯位。

萬青首專的橫空出世唱出了70、80後群體在社會轉型中的種種挫折，和時代變遷下的悲歡離合。

02

在暌違十年之後的第二張專輯裡的歌曲第一感覺是沒有第一張專輯來的有衝擊感和畫面感，有些歌迷會略感失望，他們期待中的萬青和過去不一樣了。

他們期待的萬青應該不斷的重複自己。就像不斷販賣青春和疼痛，在“我愛你，中國”的歌聲中隨風而逝的汪峰老師，也像一年出一張專輯，作品越來越甜膩的，彷彿永遠活在十八歲的杰倫老師。

但是萬青作為有自覺性的藝術家是不斷進化的，藝術家最害怕的就是停滯不前。萬青在不斷嘗試拓展自己藝術表現形式的疆界，有些聽眾只想看高光下的細節，卻不願意凝視內心深處的黑暗面。可正是有了明暗對比才讓藝術（家）豐滿、立體和不朽。

首專裡的歌曲意向諸如“住在我心裡孤獨的海怪”，“看到父親坐在雲端抽菸”已經帶有魔幻現實主義色彩，但是還沒有脫離現實地框架。在新專輯中這種魔幻現實主義的描寫已經消失不見。

03

《冀西南林路行》的intro《早》中用了似曾相識的萬青式音樂符號片段的變奏，是一首純器樂歌曲，我想是萬青對自己前一張專輯的某種致敬以及延續。小號、薩克斯營造出了一種煙雨山城慵懶的早晨時光，也鋪墊了專輯的整體基調，帶有爵士味道的實驗搖滾（抑或稱作前衛搖滾）篇章徐徐鋪開。

《泥河》的框架是有傳統萬青曲式結構的，作為背景鋪陳的虛虛實實的器樂演奏又給歌曲穿上了一件可以看見朦朧胴體的薄紗，歌曲後半段放大的電吉他效果器增益充滿顆粒感，和小提琴一來一回的對話，在對話中將曲式推向一個小高潮。吉他的solo又帶有美國傳統布魯斯的烙印，這特色很萬青。

《平等雲霧》是一首一分多鐘的器樂小品，小品中運用了大量的留白，只用了吉他的泛音以及類似碰鈴的音效，歌曲彷彿有了禪意。

《採石》以原聲木吉他為前奏，慢慢依次加入鼓，鋼琴、薩克斯風等一系列器樂，不斷鋪陳把歌曲結尾推向高潮，並創造性的在歌曲的結尾高潮部分加入噪音取樣，這是萬青作曲中一層大膽的嘗試。最後高潮在噪聲中戛然而止。

“愛與疼痛、不覺茫茫道路長。生活歷險、並肩莽莽原野荒。”

在激烈的高潮之後是一首輕快的《山雀》，歌曲的配器和詞曲都跟山雀一樣輕快，同時這首歌毫無疑問是整張專輯裡最抓耳的一首歌。

這首歌就是萬青創作功力管中窺豹的一個體現，姬賡的詞爐火純青在此可見一斑。但是萬青並沒有繼續討好聽眾，繼續開始了他們的音樂探索和實驗。整首歌最性感的段落就是董亞千在曲末伴著和聲（自己的）輕聲哼唱，就像山雀奮力一躍飛入雲中，震落幾滴樹枝上的露水打溼樹下行人的左肩。

總之這首歌是一首值得全文背誦的歌曲。

《繞越》是一首帶有爵士風味的純器樂小品，有點類似首專《狗尿館》的意味。

《河北墨麒麟》名字有可能是借鑑了《水滸》中天罡星盧俊義的諢號——河北玉麒麟。此曲是本張專輯裡最前衛，最實驗的一首歌。不知道要把這首歌的風格定義為前衛爵士搖滾還是前衛實驗搖滾，歌曲透過在編排上重複鋪陳的聲腔，不斷推升整首歌的情緒。這種對重複樂段的使用手法有點借鑑了電子樂的創作方法，最後整首歌在絃樂器的編排中落下帷幕。

專輯的outro《膠眠寺》作為一首結尾的歌，節奏迴歸平緩，就連詞曲的編排都跟第一首歌有一種句式上的呼應。“星河下、電子荒原……切斷電纜、數字雲煙。”一副賽博朋克的畫面感躍然紙上，整張專輯到此結束，祝君在一個電子睡夢中安眠……

很多樂評人評價萬青變得沒有原先那麼尖銳了，躲進了自己的世界，在筆者看來這是藝術家成長的必經之路——和自我對話，如果以專輯作為載體，第一張專輯就是闡述他人與世界的矛盾。

第二張專輯就是面對內心，揭示自我與世界的矛盾。萬青道出了作為個體的“我”在這個笑貧不笑娼，世風日下的現實社會中的迷惘和彷徨，以及探索出他們自己的一條“尋找無雙”的出路。

從萬青的EP《烏雲典當記》開始，姬賡的歌詞創作與首專相比就越發的剝離、抽象，變成了由沒有指向性的若干片語組成的句子。這本身就是一種文學性的實驗，跳脫語法句式和邏輯思維的組合往往帶有一種蒙太奇的味道。

北平金鬃馬，河北墨麒麟

04

讓不同人生閱歷的聽眾產生不同的聯想，創作的本身的解讀性就會變得更豐富。這種詞曲創作像極了現代藝術，有句話說當一件藝術品創作出來的時候，藝術品就脫離了藝術家，每個觀眾的解讀就變成一個再創作的過程，在現代藝術中觀眾往往也是創作的一部分。

萬青在自己的詞曲的創作中創造了一個一個空間，至於每個聽眾能聽懂多少，這就要取決於聽眾和樂隊的契合度。從出專輯的速度上以及整體操作思路的變化上，萬青就沒有考慮太多市場性的因素，以及聽眾的接受程度。

某種意義上講他們依舊是十年前那群“土法煉鋼”的年輕人，只是現在的他們有了更多音樂性和藝術性的追求。不管怎麼樣能夠在名利的誘惑下依然做自己的藝術家，就足夠以讓我們為其脫帽致敬。

如果說有什麼美中不足的話，希望下一張專輯不要再等到下一個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