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電話打過來，問我人哪去了。

“不是去超市麼？這都快八點了。”

我在意識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哦，我……馬上就回來了。”

“韻寶。”

我媽聲音突然輕柔了幾分。

“我剛才樓下倒垃圾，碰巧看到子衿了。”

“哦……”

我的心稍稍倏了一下：“媽，我沒事。”

我知道，可能宋子衿說了在案發處見到我的事。

我媽擔心我的狀態。

“沒事就回來吧，面都坨了，你要不愛吃，媽給你燒紅糖荷包蛋。”

“媽……張叔呢？”

“你還管他真是，睡了。這兩天腿又疼的厲害，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摔得。老東西不服老。”

“媽，您是真的喜歡張叔對麼？”

我的眼睛有點沙，指尖按了按眼角，心裡一陣荒唐的悶堵。

我媽愣了一下：“傻瓜，這會兒問這個幹嘛？”

“我想知道，一個人為了跟另一個人在一起，能容忍到什麼程度。”

“你張叔在外有人了？”

我媽緊張地問。

“媽，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張叔都多大歲數了，本來長得就也不帥。

而且這些年做生意操勞，看著有點顯老。

雖然氣質不錯，談吐也還算風雅。

但比起我媽這個顏值，那明眼人還是看得出來，誰更應該擔心誰外面有人。

“我這樣子像開玩笑麼！”

我媽提高聲音說。

我無奈，或者這就是真的愛情吧。

愛一個人，就總覺得誰都會要來搶走他。

我回家進門，客廳裡亮著一盞不太亮的燈。

張叔不能上二樓，一樓的客房窗戶又不大，我媽說他晚上呼吸不暢，門得開著，所以客廳的燈不能太亮。

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細節拉滿在生活的角角落落。

我幾乎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張章不在了，我媽能承受下去麼？

“吃蛋啊，怎麼光喝水。”

看我吃個飯都走神，我媽嗔怪我。

“高韻，你今天怎麼了？總是恍恍惚惚的。”

我媽可能覺得我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

“你早餐沒買？”

我忘了。

我跟進口超市的經理折騰了一大頓，難道還好意思臨走前說一句“我要兩盒牛奶”。

但轉念一想，我媽和張章住在這兒，白天沒事兒時難免出去逛走。

要是再進入那家超市，不是徹底穿幫了麼？

於是我趕緊說：“那個，那個進口超市不行，東西都是臨近保質期的。以後你，你和張叔別去了。要買去大超市，或者網上買。”

我媽也沒說別的，只是嘆了口氣。

估計她應該是以為我心情不好，於是刻意轉了這麼無聊的話題。

“韻寶，說實話哦，你到底是喜歡陳望，還是喜歡姜晏深。”

我媽擅長用魔法打敗魔法。

我微微一愣：“媽，你怎麼……”

“我替你問了啊。”

我媽笑說：“你是想問，我到底喜歡你張叔，還是喜歡你爸爸，對麼？”

我：“……”

“你爸浪漫，有學者風範，講義氣，重感情。身上有不少吸引我的特質。同樣，我相信他是真心喜歡我的。只是你發現了沒有，他在我眼裡的這些優點啊，跟過日子這件事，基本上是完全相悖的。”

我媽一邊敷面膜，一邊說。

“但你爸太強硬了，他從不低頭的。跟他在一起那幾年，生活中的雞毛蒜皮，你奶奶的挑剔和壓力，幾乎磨光了我的心性。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他，但我只知道我每天都活在窒息中。要是再這樣下去，我就瘋了。”

所以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切都定格在他偷拍我的那張照片上，該有多完美？

“你張叔是個商人，年輕時國內國外的跑，為人世俗些，圓滑些。沒什麼耐心，凡事都喜歡用錢解決。有人說啊，我拜金，不就是因為張叔有錢麼？你跟他鬧，他就給你買包包買口紅。可是女人要的是什麼？真的只是包包和口紅麼？我們要的，是男人的妥協。”

“張叔也不浪漫，長相也不見得多出眾。但是無論我怎麼折騰，他總是那麼笑眯眯地看著我。可在我真正搞不定狀況的時候，我又總是會知道，他一定能給我兜底。他做事邏輯性強，凡事結果導向。比起女人感性的主戰場，一個靠譜的男人，他們能看的更長遠，更有解決事情的能力。”

“你問我愛不愛你張叔。我承認或許一開始，我懷著對你爸爸的怨氣，只想快點逃離。嫁給一個有錢的外商，對我來說，是當時最解氣的選擇。但你想想看，如果一個男人，從來不會讓你精神內耗，那你是不是就會有很多時間和精力去嘗試越來越愛他？這才是兩個人感情良性內迴圈的本質。”

我媽說，“韻寶，你是喜歡陳望的。媽看得出來，或者說，像陳望那樣優秀的男人，確實很難讓人不動心。我也相信陳望是喜歡你的。可是他同樣太強硬了，或許跟他少年時的經歷有關。在他眼裡，愛和呵護不是耳鬢廝磨出來的，而是強行塞給你的。”

“相比之下，媽能懂，你為什麼會對小姜有那樣後勁十足的情感依託。雖然表面上看，你可能並不喜歡他。或者說，比起陳望帶給你的情感衝擊力，小姜就像一碗煮開得很慢很慢的誰，但誰也不知道，那水裡偷偷放了糖。”

姜晏深是真正懂得過失去的，他為曾經的強硬和自我，付出真正的代價。

他心裡永遠不會褪色的那個女人到底是張季然，還是有天會被相似的我重新刷上新的顏色，不重要。

重要的是，姜晏深知道兩個人該怎麼樣生活。

如果他活著，我就能看到未來生活裡該有的那個模樣……

我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淚流滿面的。

我說：“媽，既然你早就看得那麼通透了。假如，假如有一天，你沒有張叔了……你只有一個人了，你……也能很堅強很優雅地生活下去，對麼？”

“當然，你媽是誰啊？打得到的麼？”

我媽含著眼淚，輕輕摸了摸我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