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攝影首頁攝影

故宮博物院歷代人物畫特展:觀眾生百態,看人世風景

由 正觀新聞 發表于 攝影2023-01-30
簡介前次“廟堂儀範”特展已選過其中的《閔予小子之什圖》卷,蓋因題材屬於宗廟祭祀的樂歌,不如《豳風·七月》這般讓人親近

特展展位怎麼畫

昔者吳季札觀樂,見了舞《韶箾》,脫口而贊:“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當週之世,中國古代人物風俗畫亦如樂舞一般,已具觀風與化俗的傳統。自“廟堂儀範”與“林下風雅”之後,故宮博物院近期推出歷代人物畫特展第三期“眾生百態”,凡世情之淳薄,殊方之人文,農工之造作,商賈之交易,皆可見於畫家的筆底毫端。壯闊活潑的人世風景,百姓昭明的堂堂中原,在96件人物風俗畫中盡顯無遺,直讓人如季札一樣要歎為觀止。

故宮博物院歷代人物畫特展:觀眾生百態,看人世風景

(宋)李嵩《貨郎圖》絹本

故宮博物院歷代人物畫特展:觀眾生百態,看人世風景

(明)張靈《漁樂圖》軸(區域性)

故宮博物院歷代人物畫特展:觀眾生百態,看人世風景

(明)周臣《夏畦時澤圖》(區域性)

故宮博物院歷代人物畫特展:觀眾生百態,看人世風景

(宋)《打花鼓圖》絹本

“民務稼穡,衣食滋殖。”於農耕社會而言,這是太平治世的寫照,其中亦未嘗沒有對農作艱辛的感懷。或為此之故,本展的“村社生涯”部分特將《詩經》的《豳風·七月》圖置於開首第一卷。南宋趙構耽於書畫,每錄《詩經》一首,則命馬和之配圖一篇,匯成巨帙。前次“廟堂儀範”特展已選過其中的《閔予小子之什圖》卷,蓋因題材屬於宗廟祭祀的樂歌,不如《豳風·七月》這般讓人親近。從“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到“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直至“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豳風·七月》為古代農事與民眾生活留下了一份忠實詳盡的記錄。非躬親隴畝,深味稼穡艱難者,不可能寫出這樣的作品。大概是這種無可替代的文獻性與生命體驗,不僅讓歷代詩家可以從中汲取養分,也為丹青名手提供了極好的摹畫題材。

展廳陳列有“揚州八怪”之一羅聘所繪的《七月》長卷,線條流麗而不失謹嚴,恬淡中有一種辛勞、篤實、微苦的氣息。“揚州八怪”多江湖野逸畸行之士,羅聘曾師從金農,又以奇異怪譎的《鬼趣圖》聞名,但看他在繪這卷《七月》時,卻全然收斂了那不衫不履的野氣,整個人都變得柔和、恭敬下來。無論是農人就著爐火修理犁頭,還是一地茜紅的落葉,都應了古人說的:“讀《七月》,如入桃源之中,衣冠古樸,天真爛漫,熙熙乎太古也。”

兩宋時期,畫院隆盛,中國的山水畫成為古今絕響,其流風餘韻至於元、明,綿綿不絕。宋徽宗趙佶自善丹青,看重形似,待詔者往往以人物為先。凡農桑漁獵、陶冶紡織、月令社慶、村市遊戲、商賈行旅之芸芸眾生相,無不鮮活地見於畫卷。宋人絹本《賣眼藥圖》和《打花鼓圖》再現了雜劇演出場景,人物服飾動作古怪而滑稽。試看《打花鼓圖》——左側女子扮以男裝,身下放斗笠木杖;右側女子帽簪大花,身後一架大皮鼓面擺有鼓槌、快板一類的演出道具。觀二人相對作揖那副可笑模樣,就可想見當時演出氣氛是何等快活。

宋代人物畫,名手巨擘接踵輩出,他們專注於俗世主題,在寫實方面比前代走得更遠。蘇漢臣就以描寫嬰孩嬉戲和貨郎擔而得名,這一題材在南宋特別普及。當時的名畫家李嵩,以及元代的王振鵬、明代的呂文英也都畫過多幅《貨郎圖》。李嵩又擅繪嚴謹的建築,他將工筆界畫的精妙技巧用在人物身上,便有了描繪錢塘一帶風土人情的絹本名作《貨郎圖》。

畫中貨郎挑著擔子進村,要歇肩換肩之際,村裡群童已經嬉笑吵鬧圍繞過來,亂紛紛纏著母親要東要西。那貨架上的玩意兒琳琅滿目,從鍋盤碗碟、燈籠風車到瓜果糕點,堆疊得密密層層,卻是墨線分明,一筆不亂。在李嵩的另一幅傳世名作《市擔嬰戲》中,他在不足30釐米高的圓扇頁上題有三個蠅頭小字“五百件”,以自炫能在貨擔上畫出多物如許。

繪事施於紈扇,始於三國,獨盛於宋。說來還是宋徽宗趙佶開的風氣,“政和間,每御畫扇……競相臨仿,至數百本”。至於南宋,更是蔚為大觀。花鳥小景,天然宜於扇繪,而今次展出的紈扇畫頁,無論是表現崇山之下商隊行旅的《山店風簾圖》,還是描繪官家郊遊興盡而返的《春遊晚歸圖》,都見證了扇面小品可以容納的遼闊風光。前者畫中有巍峨高崖,雖是荒野村屋也酒旗招搖,騾車駝馬絡繹不絕,更可見宋代商貿之興盛。後者則是夕陽在山,樹林陰翳,主人坐在馬上,一臉疲倦而寬厚的官相,僕從皆短衣縛袴,或前導、牽馬,或挑擔、負椅,活脫脫是歐陽修筆下的“太守歸而賓客從也”,“遊人去而禽鳥樂也”。連當日的松風鳥聲、語笑喧闐好像都能聽見。

這鉅細靡遺再現了古人市井生活的畫卷,讓人相信了《東京夢華錄》裡的宮苑典祀、里巷風俗、巷陌勾欄、節物風流,並不全然是華胥之夢。過去讀東坡詞,總驚歎他與民間世景的無隔,如“蓬沓障前走風雨”“照溪畫眉渡溪去”的於潛女,“旋抹紅妝看使君”“相排踏破蒨羅裙”的村婦,“口吹蔥葉送迎翁”的兒童,“酒無多少醉為期”的漁父……看了畫展中的“太平歡樂”,才想到許多畫師與東坡一樣,既仕於朝廷,又有為士的自覺,書畫不過信手拈來的人生快事,故而筆下的城郭山川、田裡廬舍皆生於眼前的人世風景,不帶一絲造作,是與萬民皆親。

“熙熙多少豐年意,都在農家社案頭。”明朝李士達的《歲朝村慶圖》記錄了農曆新年時的水村山郭景象,滿眼歲朝春慶,生意盎然,可知漢唐以來盛時的禮樂,民間還是奉行如儀。明末蘇州畫家袁尚統的《歲朝圖》雖然題材近似,趣味卻落在正月才有的閒逸:堂屋內三位文士對坐品茗,案上有文玩清供,恰與外面燃放爆竹、打鼓作樂的兒童構成情緒上的錯落。屋後雙松挺立,遠山含黛,更讓繁華中多了些許喜悅。

“今日菖蒲花,明朝楓樹老。”清代宮廷畫家徐揚繪製的《端陽故事圖》冊,將民間的端午習俗如採藥草、系彩絲、懸艾人、觀競渡等一一畫來,蘊藉和雅,歷歷如見。他的工於寫生尤其讓人佩服,相當於一個有歷史意識的紀錄片作者,如賜梟羹、射粉團這樣的古代宮廷習俗今已不存,幸有他的風俗畫,使我們可以直觀古人的生活。

製作器物有典章,就像農人看見自己種的秧苗,養的小羊小馬一天天在生長,曉得工作的進度,這才和節氣祭祀一樣接近大自然的意志,體會到人世的安穩深邃皆在於生命的演繹。明人又畫《鋦缸圖頁》與《磨鏡圖頁》,說的是陶或瓷制的缸有裂損時,找鋦缸匠人上門來鋦好,以及如何用水銀、錫粉調和的研磨粉來打磨銅鏡,使之明潔如初。這使人想起過去物質欠豐的年代,走村串戶都有鋦碗補鍋的行當,連城市裡也有沿街吆喝修水壺修鋼筆的,抑揚頓挫的吆喝聲是一種市井煙火,叫人起悠然之思。鄉下人更是連廚刀柴刀、鋤鐮犁耙也寧可買了生鐵專請鐵匠來打,不是買不起,是一樣東西要看它做成才歡喜。

勞動能使人感知萬物的生意,手工百作裡有著人與物的親情,是以中國人自古就懂得惜物,給天地萬物都要留個餘裕。如同明朝人周臣的《夏畦時澤圖》,夏日裡忽地一陣急雨,農人披起蓑衣忙不迭奔趨上橋,觀眾是從那樹枝欹傾的方向以及蓑衣的拂動感得了風勢雨勢,而身後的雨氣迷濛又給人以茫茫的遠意。想到農人很快就能回家,颼颼涼意裡似又多了些微的幸樂,這是從日常的憂患貧苦中生出的幸樂,所以有一種生命的清揚。

(原題為:《眾生百態 人世風景》來源:北京日報 作者:童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