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嫻為什麼叫公主

陳慧嫻在歌迷的心中，永遠是公主。在不知道這個美麗稱謂的鄙人印象裡，她更像一段遙遠記憶的提詞機，關於少年，關於莫名的憂傷，關於無以名之的情感。

檢索記憶，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當年編輯黑板報時，拿著粉筆吭哧吭哧寫字的女同學，隨口哼出一段美麗得足以入夢的旋律，甚至，比歌詞還更迷人——

緣份隨風飄蕩

緣份隨風飄蕩

緣盡此生也守望

緣盡此生也守望

央求她再唱一段，同樣是極其美妙的《飄雪》——

你我在重望那一剎

你我在重望那一剎

心中有淚飄降

心中有淚飄降

又見雪飄過

又見雪飄過

飄於傷心記憶中

飄於傷心記憶中

那位女同學在班裡赫赫有名，最容易哭鼻子，我一個大男生，在“男聽Beyond，女聽陳慧嫻”的氛圍裡，已經不好意思再追尋下去，只能讓這些歌聲沉澱在記憶深處，任餘韻繚繞了二十年。

不過在華人生活的地方，你不想聽到她的歌也不容易呢。斷斷續續，《夜機》、《傻女》、《紅茶館》、《跳舞街》等等等，在卡拉OK裡，在餐廳裡，在咖啡館裡，似乎在一切人群彙集的地方，那把溫暖細緻又單純的聲音，或疾或徐，或輕或重，像雨點，像鼓點，敲打在人心柔軟的地方，教你永志勿忘。

尤其《千千闕歌》。佛家說人生諸種苦，別離即其一。中國人從來安土重遷，別離乃人生大事，民族文化深處的禁忌和不得已，不然自古以來也不會有這麼多事關別離的名篇佳句。這首歌雖然旋律來自東瀛，在一衣帶水的中文世界絕不違和，不勝貼切。陳慧嫻的演繹真情流露，分寸把握極其恰當，將離情別緒深深扎進人心，竟不帶來痛苦，這已經超脫了流行，抵近了藝術的境界。

《千千闕歌》翻唱自日本歌手近藤真彥的日文歌《夕陽之歌》，收錄於陳慧嫻的告別專輯《永遠是你的朋友》中。那一年是1989年，陳慧嫻音樂事業已經攀升至巔峰，翻唱自近藤真彥同一首歌的梅豔芳《夕陽之歌》，雖然一開始打榜佔優，且歌曲本身也十分優秀，但最後排名硬生生被《千千闕歌》逆轉。在這一年，真正能夠威脅到梅豔芳樂壇大姐大地位的，唯有陳慧嫻。

她竟在此時一走了之，放棄了這一切。

據說長久以來，陳慧嫻的父親對女兒走入娛樂圈一直不以為然，功成名就換不來他的支援和理解，這是陳慧嫻1989年放棄如日中天的歌唱事業，遠赴英國留學的原因之一。據說她當時暗戀某人，將離情別緒融進了歌中，從而成就了一首華語樂壇的經典之作，卻也帶走了她登上樂壇頂峰，甚至開闢“陳慧嫻時代”的可能。

等到1995年她回港、復出，天下形勢早已不同，四大天王的時代到來了。

復出後她得不到足夠的關注，恰逢唱片業衰敗，公司也無意扶持一位過氣的歌手。執著於歌唱，不喜愛逢迎甚至可以說任性的陳慧嫻，再度宣佈退出。她似乎發了公主脾氣，在歌壇進進出出數次，全然不顧時代變遷，聽眾迭代，忠實粉絲年歲日增，年輕人已經不太能接受她的歌了。

感情路跌跌絆絆，極其不順。三段戀情，無一善終。據說陳慧嫻在那段煎熬的日子裡，患上了焦慮症，吃了藥，又勾起了病態的食慾，於是有人看見她暴肥。為了控制她的食慾，朋友們不得不將食物用保險箱鎖起來。

好在也都過去了。如今的陳慧嫻，年過五十，看起來如同少女，聲音保養得也很好，演唱會上氣息穩定，足以秒殺如今海量的所謂“歌手”。看她2014年跟張學友同臺唱《輕撫你的臉》，欣慰其唱功尤在之餘，也生出許多的感慨。

《輕撫你的臉》是張學友1985年第一張專輯《Smile》裡的歌，翻唱自羅大佑《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距今已三十二年。兩人幾乎同時出道，陳慧嫻的成名之路順風順水，1989年宣佈退出歌壇時，譚張爭霸接近尾聲，四大天王還沒真正抬頭。據說當年學友困頓，陳曾施援手。90年代，學友崛起成為巨星乃至封神，見覆出的陳慧嫻起步不易，於是投桃報李，我們有幸聽到了兩人合唱的《愛和承諾》、《接近》和《一對寂寞的心》。

看過2014年現場影片的朋友普遍認為陳慧嫻看學友的眼神“有感情”，學友則未必。舞臺上的歌永遠情真意切，揣測戲外是否有戲，實在無聊。情感易變且隱蔽，看他們擁抱，唱歌，心照，莞爾一笑即可。

這場2014年在紅館舉行的《Back to Priscilla 陳慧嫻三十週年演唱會》，最後一首歌並非人們意料中的《千千闕歌》，而是《傻女》。粵語中“傻女”意為“傻傻的女孩子”，帶著愛憐，絕無貶義。以此形容嬌憨任性的“公主”，似乎再貼切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