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先生說他與父親是多年父子如兄弟：好的親子關係能滋養孩子一生

昨天讀汪曾祺先生的文章《多年父子如兄弟》，其中有段文字溫馨又有趣：“我十七歲初戀，暑假裡，在家寫情書，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幾歲就學會了抽菸喝酒。他喝酒，給我也倒上一杯。抽菸，一次抽出兩根，他一根，我一根。他還總先給我點上火。我們的這種關係，他人或以為怪。父親卻說，我們是多年父子如兄弟。”

好的親子關係，各有各的相處方式。不好的親子關係，也各有各的原因。其中一種就是家長想控制孩子，無視孩子的年齡和個性，強行讓孩子按自己的生活標準來，用自認為理想的模式去塑造孩子。

即便自己抽菸喝酒，卻嚴格要求孩子不要沾染這些習慣，甚至自己手指間還夾著點燃的香菸，指點著孩子：“抽菸對身體不好你知道嗎？不讓你抽是為了你好。”

完全不記得有言傳身教一說，也忘了對方已不是幾歲的孩子。而且還總有理由：“不管不行，什麼都依著他，會把孩子慣壞了。”

慣有“縱容，放任”的意思，但我覺得不慣孩子，並不代表著一切都聽我們家長的，家庭不是軍隊，不能要求孩子一切行動聽指揮。另外，不慣也不代表著不尊重。

我是個被母親慣著長大的孩子。在農村，春種時家家很忙，小孩子也要在地裡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可我不喜歡乾地裡的活兒，喜歡捉蠍子，因為蠍子可以賣掉，一隻大個兒的蠍子不過一兩毛錢，但就是覺得有意思。我出門去捉蠍子時，擔心被爺爺看見，每次出門都先讓母親去衚衕口幫我先看看。沒看到爺爺時，母親才回頭喚我：“去吧，早點回來。”我就拿著玻璃瓶子和夾子，順著井衚衕一路小跑兒著走了。

我從小愛看書，只要看我在看書，不識字的母親會問一句：“不是閒書吧？”不是學校發的書，被母親統稱為閒書。是閒書我也不承認，含糊應一聲：“不是。”母親收拾幹活的農具，出門前會囑咐一句：“你在家看吧，別玩兒火啊。”母親讓我知道，學習是一件比其他事情重要的事。

喝的第一杯酒是母親倒的，是秋天秋收回來，又冷又累，晚飯母親給自己倒兩杯白酒，遞給我一杯：“喝一口，暖和暖和，你大了，可以嚐嚐酒味了。”

酒味並不好喝，但記住了母親的“你大了”，覺得自己與喝酒前不一樣了的感覺。

抽的第一根菸是母親給的。自父親去世後，母親開始抽菸。我去了北京後第一次放假回家，晚飯後母親抽菸，遞給我一根：“來一根？”

我笑：“哪有這樣的母親，不教孩子學好。”

母親也笑：“嚐嚐怕什麼？好孩子是教不壞的。”

我記住了，在母親那裡我是好孩子，是那種不會輕易被別人或環境教壞的有數的好孩子。

母親的“慣”並沒有讓我成為“壞”孩子。我也並沒養成抽菸喝酒的習慣，我知道它們的味道，我不做，不是我不能做，而是我不想做。

母親不識字，除了北京也沒有去過別的地方，她不懂得什麼是教育，她只是隨著我年齡的增長，不再僅是把我當她的孩子看，還把我當個“人”看，一個已長大了可以管好自己的人看待。

當我錯了的時候，她面露苦笑，似乎我的錯比她的錯更讓她不好意思，她苦笑著說：“哎？囊（那）可不行啊。”

當我做得好時，她會很認真地誇獎：“我很拜（佩）服你。”第一次說這句話時，是51歲的母親對20歲的我說的。

我第一次帶老公回家，晚上外出，我挽著母親的胳膊，老公走在前面。母親小聲對我說：“別挽我胳膊，挽他的去。”

汪曾祺老先生曾寫過：“我想念我的父親，想念我的童年，雖然我現在是七十二歲了，皤然一老了。”

我朋友的爺爺今年一百零三歲，提到父母仍因想念哭得像個孩子。

我今年四十幾歲，剛失去母親沒多久，常無限悲傷的想念母親。失去母親，我才明白，是母親的愛和對我的尊重、包容，讓我有勇氣在十幾歲就敢獨自闖蕩北京，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也從不覺得無路可走，看人也多看到美好和善良的一面，也一直堅持學習，不間斷地閱讀，因為母親讓我覺得讀書學習這件事是值得尊重的，並能改變當下困境的。

好的親子關係能滋養孩子一生，不管是幾十歲還是一百歲，即便父母不在，想起來，仍覺得自己是被愛著的。

我想念我的童年，更想念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