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主沉浮怎麼解釋

（續前）

那不一樣，而且是大不同。

為什麼這樣說呢？

一是老菩提作為世界五大巨頭之一，完全有資格做孫悟空的師父。

二是老菩提有靈山背景，與佛家淵源深遠，將來孫悟空對抗道教名正言順。

三是倘若如來親自做孫悟空的師父，那麼孫悟空日後也就只能是佛家的一兵一卒，儘管他這個“一兵一卒”很厲害，不是一般的“一兵一卒”。但話說回來，如果孫悟空是老菩提的徒弟，情況將大不一樣。日後他一旦離開靈臺山，必將在江湖上掀起一股巨大的旋風，造就一股強大的力量。然後如來因勢利導，製造矛盾，將這股極富破壞性的力量，巧妙地引向天庭……

老菩提很快悟得到了這個層面，不禁驚出一身的冷汗。

如來的戰略計劃本身無可厚非，甚至佛教的崛起強大也可以說是他的希望，但他不明不白地被人利用，遭人算計，卻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容忍的。老菩提當然也清楚，他與如來之間只是當初的“對手”，而非現實的“敵人”。在大是大非問題上，他不應該站錯立場，也不會站錯立場。然而結束眼前這對師徒關係的後果，卻不僅傷害了無辜的孫悟空，同時也委屈了好不容易才靜下心來的自己。

蒼天為證。這樣一個結果，成為老菩提與孫悟空師徒二人心中永遠的痛，也成為天地間一段最為悲情的苦緣。

（10）

望著孫悟空消失在白雲深處的背影，菩提祖師心裡五味雜陳，百感交集，禁不住老淚縱橫——便縱有千般苦楚，更與何人說？

孫悟空離開了靈臺山，老菩提心中空空蕩蕩。他失魂落魄地慢慢走在山路上，腳步是那麼沉重。山間的花兒不再爭奇鬥豔，路邊的小草也不見了往日的青翠欲滴，只有熟悉的風從他身邊默默地穿過。

客觀地講，自從當初選擇了與如來不同的發展道路，躲進西牛賀州這偏僻一隅，他們的人生舞臺就有了天壤之別。境界歸境界，現實是現實，彼此的格局便不可同日而語。一邊是火熱的社會生活，一邊是落寞的血色黃昏，天長日久，怎麼可能一樣呢？

靈山與靈臺山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風格迥異。一個是神聖尊崇令人充滿嚮往，一個是小家碧玉流淌著人性之光，根本就是兩個天地、兩個境界。

老菩提終於認識到，“孫悟空現象”在自己的生活中只是一個“小插曲”，孫悟空從根本上也不屬於靈臺山。小小的靈臺山是關不下孫悟空那顆自由奔放的野心的，他遲早都是要離開這裡的。人各有志，各人也自有各人的精彩。是鳥，就應該放飛天空；是龍，就應該回歸大海。一切的一切，都是勉強不得的。

他也終於認識到，最後能夠真正陪伴自己的只有那山間的清風、天上的明月。

而返回花果山途中的孫悟空，心情也同樣複雜。

闊別花果山二十餘年，他一心一意原本為的是追求長生大法。如今，長生大法是得到了，還有那一身的本事滿載而歸，但心裡卻空落落的。特別是師父那滿臉的怒容，在他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被逐出師門，不得承認是靈臺山弟子，一時讓他很難開心起來。

對一個經歷過生死考驗的人來說，再難熬的日子都是會過去的。具體到孫悟空身上，傷心總是難免的，傷心也是暫時的。

最能解決問題的就是時過境遷。當美麗的筋斗雲落在花果山土地上的時候，孫悟空立刻情不自禁地投入到一種嶄新的生活中去。因為，他的部落正在經歷著一場生死存亡的劫難。

原來，居住在正北方一座山上的混世魔王企圖霸佔猴氏部落的水簾洞，已經多次侵擾搶走了他們大批財產，還搶走了許多的子民。好在猴子們拼命抵抗，誓死守衛自己的家園，混世魔王才暫時沒有得逞。水簾洞岌岌可危。據說這個妖怪能夠騰雲駕霧，夾風攜雨，雷電助威，非常厲害。

這還了得！竟然欺負到我猴族的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聽著聽著，孫悟空立刻血往上湧，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大敵當前，當務之急就是報仇雪恨。“留學”歸來，這為孫悟空提供了一個臨時施展神功的機會。實際上，他也準備把打敗混世魔王作為向父老鄉親的一個“獻禮”。

實踐證明，孫悟空果然打了漂亮的一仗。他不僅刀劈了混世魔王，繳獲了妖怪的那把長柄大鋼刀，還成功解救了被妖怪搶走為奴的四、五十個猴崽子。

當孫悟空駕著祥雲回到水簾洞前的時候，整個猴氏部落沸騰起來了。他們都像過年一樣，為自己的大王歡呼！

從這以後，花果山白雲悠悠，碧空如洗，重新洋溢起歡聲笑語。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也彷彿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歷史傳說，而與此同時，水簾洞也重新有了自己堅如磐石的“頂樑柱”。

實際上，“混世魔王事件”並不簡單，也足夠耐人尋味，遠沒有人們所想象的那麼樂觀。為花果山剷除一大“公害”的孫悟空，並沒有立刻迎來七十二洞主的、三十六禽王的崇拜。

儘管說混世魔王當時騷擾的只是水簾洞，其他部落並未遭受直接的侵犯，但從心理上講，唇亡齒寒，對他們仍不失為一個巨大的隱患。如果今天淪陷的是水簾洞，那麼明天倒黴的可能就輪到了他們頭上。只要魔患一日不除，遭殃只是遲早的事情。

文明時代到來之前的花果山是樸實的，知恩圖報、熱愛英雄是所有部族共同遵守的公序良俗。孫悟空剷除公害，保住了一方平安，理應得到禮讚。然而，七十二洞主和三十六禽王卻謹慎地躲進了自己的地盤，這是很不正常的，但這卻恰恰說明花果山正處在一個社會文明轉軌的階段。

當然，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不能太認真，但有些事情卻又馬虎不得，更不能視而不見。

光天化日之下，孫悟空踩著一朵祥雲率領幾十個猴子浩浩蕩蕩從天而降，本身就是一大奇觀。至少在花果山，這是開天闢地第一次。七十二洞主和三十六禽王都不是瞎子，他們不可能視而不見。孫悟空這次“海外”歸來，究竟意味著什麼，是福還是禍，將給花果山帶來什麼影響，他們同樣不可能無動於衷。不遠的未來，整座花果山恐怕都是孫悟空的。

前景既然已經明朗，那他們還等什麼呢？為什麼還要裝傻呢？

因為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他們的腦子不會“急轉彎”，都還在發矇。這也的確需要時間慢慢消化。

更主要的是，混世魔王雖死，但其背景複雜，而且死得蹊蹺。即使放在孫悟空身上，也同樣存在一個好好消化的問題。

（未完待續）

17

（續前）

混世魔王在花果山地區的出現本來就是一個謎，他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陰謀，更是一個未知數。孫悟空是否因此捅了“馬蜂窩”，招來更大的禍端，誰也不清楚。一時間，花果山的上空充滿迷霧。

為防不測避免被動，同樣也出於自保，為自己留條後路，七十二洞主和三十六禽王於是就選擇了裝傻。如果將來事實真的證明混世魔王是一個毫無背景的野妖怪，他的出現，他的死，純屬偶然，到時候再到水簾洞表示敬意也不遲。再說，遠親不如近鄰，他們無非是付出更大誠意的賠禮道歉，總比把自己這個時候推到火山口上要安全得多。

在那個弱肉強食、不講道理的野蠻時代，他們持這種態度，不僅無可厚非，而且可以說是一種明智。“混世魔王事件”都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況且孫悟空既未見怪，更沒興師問罪，這就說明他們的做法並沒什麼不當之處。

但有一條卻可以得到確證：混世魔王是一個“外來妖怪”。這是大家的共識，花果山的生靈們也有目共睹。

可是自古以來，花果山為大海環抱，與世隔絕，風清氣正，從未聽說過關於什麼妖怪的任何傳說。孫悟空這才離開家鄉二十幾年，怎麼就突然冒出來一個妖怪了呢？

這似乎不可思議。大家誰都想不通，孫悟空也一樣鬧不明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花果山上的諸位賢達，甚至包括孫悟空在內，之所以都沒有搞清楚其中的緣由，關鍵在於他們也置身事中，“不識廬山真面目”，忽視了那些現象背後的因素。

那麼，混世魔王到底為什麼要侵犯花果山，“殖民”花果山呢？

我們首先要考慮他的動機。

在現實社會中，任何一個行為都是有動機的。當然，混世魔王也一樣。他也是有動機的，他絕對不是因為在自己的地盤上閒極無聊，閒得蛋疼，才跑到花果山去瞎折騰的。

也許有人會講，他是看上了花果山，想把“家”搬到水簾洞去。

這隻能是一種說法，可以視為一種思路，但未必是他的直接動機，更不要談真實動機。

因為他有地盤，也有一個相當不錯的洞府，叫做“水髒洞”。儘管水髒洞名字不太好聽，也算不上山名，但卻是一個令人心曠神怡的風水寶地。對此，吳承恩有一段非常客觀的描述——

“筆峰挺立，曲澗深沉。筆峰挺立透空霄，曲澗深沉通地戶。兩崖花木爭奇，幾處松篁鬥翠。左邊龍，熟熟馴馴；右邊虎，平平伏伏。每見鐵牛耕，常有金錢種。幽禽眈睆聲，丹鳳朝陽立。石磷磷，波淨淨，古怪蹊蹺真惡獰，世上名山無數多，花開花謝蘩還眾。爭如此景永長存，八節四時渾不動。誠為三界坎源山，滋養五行水髒洞！”

人們不明白，混世魔王既然擁有一個很風光的地盤，又住著一個很氣派的洞府，怎麼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要盯上人家花果山的水簾洞呢？

俗話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按照正常邏輯，一定是因為花果山比他的山好，水簾洞比他的洞好，他才會動這個壞心思，打這個歪主意。在這裡，我們姑且不作具體比較，權當認為花果山比他的山好，水簾洞比他的水髒洞好。那麼，到底是誰告訴混世魔王這一情況的呢？

這的確是問題的關鍵。不過，吳承恩未作交代，我們也只能暫時“掛賬”。

問題雖然沒有解決，但問題本身仍不失為一條有價值的線索。線上索暫時中斷的情況下，採取“掛賬”辦法，同樣是一個明智之舉。放眼今後，當無頭的線索積累到一定數量的時候，就會相互自動“串聯”起來，呈現出有價值的“新指向”。

好在新的“疑點”層出不窮，很快就吸引了人們新的眼球。

我們再來看看，混世魔王死死盯住水簾洞不放，三番五次搶走水簾洞的“財貨”。請問，都是些什麼好東西呢？

他每次侵擾水簾洞後，從不空手而歸，而是順手帶走一批石碗、石盆、石鍋之類的生活用品，還會捉去十來只小猴到他的水髒洞做苦役。

若論家當，在花果山上，七十二洞主和三十六禽王哪個都比猴族富有，怎麼都沒有入混世魔王的法眼呢？對此，人們需要合理的解釋。

這自然也是一筆糊塗賬。

客觀地講，水簾洞裡的生活用品，既老式又笨重，根本就不實用，混世魔王不可能看得上眼。從總體上講，花果山還處在相當原始的“石器時代”，而在混世魔王那裡已經進入到比較先進的“鐵器時代”，他使用的兵器——長柄大鋼刀就是最好的證明。

無論什麼樣的生活用品，對於混世魔王來說顯然都不是問題。他們周邊的人類社會商品經濟發達，街市繁華，要什麼有什麼。他又有騰雲駕霧之功，如果需要，輕輕鬆鬆就可以搞到，何必跑到仍處於野蠻時代的花果山找不自在呢？

還有那幾十隻小猴，一個個骨瘦如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把他們搶回去能幹什麼呢？

再說，一個堂堂的混世魔王，能夠騰雲駕霧飛砂走石，肯定擁有相當的功夫和法術。從與孫悟空交手的情況看，這傢伙還是相當厲害的。如果孫悟空不是使用自己的“身外身”大法，恐怕在短時間內很難打敗他。他怎麼能數次強攻水簾洞都沒有拿下呢？

這同樣是一個很大的疑問。除非他自己不願意很快拿下，否則無法解釋。當然，那些猴崽子們在不斷強調自己拼命抵抗的功勞，才使得水簾洞最終免遭淪陷的命運。他們也太自不量力了，他們的肉眼能看到的只是現象，並非真相。如果混世魔王真的與猴崽子們一般見識的話，恐怕他們的小命早就報銷掉了，哪還會坐在這裡好好講話呢？

實際上，混世魔王盯住水簾洞，並非看重那些盆盆罐罐的東西，也不是為了給自己找一些免費的勞動力，而是為了等待水簾洞的真正主人——孫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