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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一夜,他看到了最美的月光

由 青於墨 發表于 綜藝2022-12-26
簡介海水湧到哪裡,月光就照到哪裡,哪裡的江水不能讓人見到明月呢

月落沙洲流水靜是什麼意思

失眠猶如牙疼,不算什麼大病,但發作起來卻是很磨人。時至今日,我們無法得知他為什麼失眠,但我絕對敢肯定,他在那一夜看到了最美的月光。

他與李白、蘇東坡並列“三大明月詩人”。眾所周知,李白和蘇軾寫了很多詩,有關月的詩詞也很多。更重要的是,這些詩篇都被流傳下來了。然而,他流傳下來的詩總共只有兩篇,其中一篇沒有什麼名氣,叫做《代答歸夢還》,而另外一篇“孤篇壓全唐”。

我所說的是就是張若虛,他以一篇《春江花月夜》殺出重圍,在詩歌大國中脫穎而出。“孤篇橫絕,競為大家”,清人王闓運如是說。聞一多先生誇起人來也是十分中聽:在這種詩面前,一切的讚歎是饒舌,幾乎是褻瀆。這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換個角度講:詩的這種藝術價值不是靠數量取勝的,實名心疼寫了8000多首詩的乾隆爺。

這首詩的作者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可能已經無緣得知。據說,張若虛在初唐後期是一位比較有名氣的詩人,然而,他並沒有留下充分的資料,現在能找到的他的資料大致是這樣的:

若虛,兗州兵曹——《舊唐書·藝文志·賀知章傳》

張若虛,揚州人,兗州兵曹。與賀知章、張旭、包融號吳中四士,詩二首。——清《全唐詩》

先是神龍中,知章與越州賀朝、萬齊融,揚州張若虛、邢巨,湖州包融,俱以吳、越之士,文詞俊秀,名揚於上京。——《舊唐書》

很明顯地看到:張若虛不僅沒有自己獨立的傳記,而且在別人的生平中也只是一兩句就帶過了。詩人的身世經歷不得而知,我們無法推測他究竟為何寫下了這首優美至極的詩歌。但筆者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某個夜晚,曾經邂逅了最美的月光。

且看這首《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漲潮時,一輪皎潔的明月從海平面升起。海水湧到哪裡,月光就照到哪裡,哪裡的江水不能讓人見到明月呢?值得注意的是,這裡用“生”而不是“升”,“升”僅僅表達出一種客觀現象,而“生”則可以表示月亮和海水是同生同長的兩種事物,賦予了月和海以生命。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水圍繞著長滿花草的原野,而月光照射到花草時就像是灑滿了雪粒一樣。萬籟俱靜的夜晚,很容易讓人忘記自我的存在,所以他才會看到:即便夜半霜濃似乎感受不到,而月色和沙洲上的沙融為一體讓人無法分辨。這一句不僅可以看出詩人夜晚出走是在初春,天氣還是很冷的,而且他一整晚都沒睡,到了後半夜,天氣愈發冷了,起了霜。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隨即,詩人的目光投向空中,江和天渾然一體,感覺不到絲毫纖塵,天空空曠,只懸掛著一輪明月。此情此景,詩人突然感覺這月,她好孤獨啊。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詩人不禁想到兩個問題:在這江邊,是什麼人最開始見到了月光?而這江月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照向人間了呢?這兩個問題看似幼稚,實則是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團。對於宇宙之始和人生開端的追溯。以至於在此之後,也有人順著這個思路發問:青天明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李白)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蘇軾)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人是一代一代的無窮無盡,江月卻每年都是如此。也就是說,月代表永恆,而人世間卻發生著滄海桑田的變化。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天上的這一輪孤月靜靜地守候著,到底在等待誰呢?只有江水日復一日地向東流去。而在人間,孤獨的白雲飄去,引人遐思,青楓浦上水流分岔更讓人愁緒滿懷。人世間的愁有多種,而詩人接下來選取了兩種最具代表性的兩種愁情對之加以演繹,而這兩種愁,也是古典詩歌中最典型的兩種愁。誠如《古詩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就有遊子思家和思婦盼望遊子兩種解釋空間。且看: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扁舟子”代表的就是遊子思鄉,“明月樓”出自曹植《七哀詩》,代表怨婦思夫。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月光在某一棟樓前徘徊,從窗戶照到思婦的梳妝檯前。梳妝已無意,因為無人欣賞。月光透過窗簾還照在搗衣砧上,“卷不去”和“拂還來”是指月光的無法阻擋,也暗示人的愁苦無法排解。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這一輪明月也應該照到她心愛的人,共享月光卻不能相見。如果能追隨月光到你的身邊那真的是太好了。而擅長飛行的鴻雁也無法飛出這愁苦的月光,擅長在水中跳躍的的魚和蛟龍也只能激起一陣漣漪。現實啊,終究是殘酷的。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大概在夢裡才會實現心中所想,然而她的夢也是無比擰巴的,她夢到了落花,春天就這樣飛馳而過了嗎?春天已經過大半,你還是沒有回來。江水東流,月光西斜,不覺天已經快亮了麼?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斜月沉下去已經藏在海霧之間,只能看到浩瀚的江水以及水中的山,而你回家的路是看不到的。在同一片月光之下,懷著同樣相思的人應該還有很多,卻不能知道有多少人能回來呢,那西落的月亮,還有一絲月光照在了江邊的樹上。這一絲月光,似乎還蘊含著無盡的可能。

失眠一夜,他看到了最美的月光

這首詩一共三十六句,每四句換一次韻,而同時也帶動詩歌內容的轉換。當然,無數大家激賞這首詩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初唐詩壇上沿襲梁陳餘風,浮華的宮體詩仍然佔據主流。“四傑”、沈佺期、宋之問等從理論上進行世界革命,還有一些人從實踐上進行。這些人不斷開闢詩歌新天地,題材由宮闈戀情變為山水風景,風格由萎靡纖弱變為爽朗清新。

“如果說劉希夷是盧駱的狂風暴雨後寧靜爽朗的黃昏,張若虛便是風雨後更寧靜更爽朗的月夜。”“在神奇的永恆面前,作者只有錯愕,沒有憧憬,沒有悲傷。”“他得到的放佛是一個更神秘更淵默的微笑,他更迷惘了,然而也更滿足了。”(聞一多語)

雖然嘆息,卻又輕盈。這樣的夜,這樣的月,讓張若虛的心情無法平靜,便再也沒有睡意。

古往今來,那一輪明月,從來不曾帶有感情色彩,都是人在仰望的時候,以為月亮和他的心意是相通的。以我觀物,故萬物皆著我之色彩。

而在美好的月色下失眠的,遠不止張若虛一個。失眠猶如牙疼,不算什麼大病,發作起來卻是很磨人。阮籍睡不著的時候,索性便不強求自己入睡——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同樣是唐代的一位詩人,張繼也曾失眠過,據說,那一夜,他是因為落榜而輾轉反側。於是乎,在深秋的晚上,他從船中走出來,吟唱出《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失眠,本來是很痛苦的事情,而他們,卻用才思在這痛苦上開出旖旎的藝術之花。也許,可以換個角度說:失眠一夜,詩人卻看到了最美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