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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科學》停播:科普的故事化敘事過時了嗎?

由 澎湃新聞 發表于 綜藝2023-02-02
簡介透過上述議題設定和話題彙總,我們也會發現,《走近科學》並不像我們常見的傳統科普內容,不僅敘述方式故事化,內容也包括三農、民俗、歷史等傳統科普較少涉及的領域

走進科學什麼時候停播

80、90後或許在青少年時期看過《走近科學》這檔大型科普節目,即使在自媒體時代,《走近科學》即便收視率平平無奇,在微博、微信仍存在一定的影響力,經常會有一些文章將節目中的故事提煉出來,遇上一些詭異的事件時還喜歡套用節目的旁白編排幾個段子,或者@ 主持人張騰嶽調侃一番。2019年9月30日的節目播出之後,欄目將停播,一個時代終將過去。

中國作為為數不多將愛科學寫入憲法的國家,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要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因此對科學格外重視。一方面,需要科學破除迷信,穩定社會;另一方面,需要科學推動生產力,圍繞經濟建設為中心。《走近科學》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中誕生,1998年6月1日開播,1999年10月創辦同名科普雜誌,主要精選電視欄目內容刊登,由科學出版社每月發行。

2002年6月《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普及法》正式頒佈,第一條就開宗明義指出為了科教興國戰略和可持續發展戰略,加強科學普及。幾乎與此同時,中央電視臺科學·教育頻道(CCTV10)在2001年7月9日正式推出,中國電視史上專門有了一塊科學傳播的陣地,《走近科學》同步在黃金時間播出,其宗旨是“發揚科學精神;宣揚科學思想;提倡科學方法;傳播科學知識”。

《走近科學》停播:科普的故事化敘事過時了嗎?

圖自1998年9月《電視研究》。

1998-2001年的《走近科學》欄目呈板塊化,主要包括三個子欄目:《科學·生活》關注生活中的科學技術,《科學·關注》聚焦近期科學大事,《科學·人物》專注科技人物,整個節目看起來就像是科技新聞聯播。需要注意的是,雖然欄目標榜的是科學,其內容卻常常以技術為主,第一板塊尤其貼近生活。2001年登陸科教頻道之後,節目內容也相應做了調整,變成了單篇主題化,每一集圍繞一個主題,這有科教頻道成立之後市場細分化的原因,但是敘述形式四平八穩,仍沒有太多改變。2003年之後將受眾定位為初中以上學歷對科學感興趣的群體,節目常常從一個新聞熱點切入,後續採訪專家,形成專業深度的報道,內容上緊跟時事側重科學熱點,但未免曲高和寡,收視率遲遲上不去。

於是《走近科學》在2004年再次進行改版,主推故事化敘事,其定位是“生活中的推理故事;熱點、疑點的科學分析”。其效果就是今天大家津津樂道的各種懸疑推理故事,以平民視角切入,用科學知識解讀。2012年4G標準公佈,之後隨著4G技術發展,網際網路迎來了自媒體時代,移動端開始爭奪電視廣播的流量,傳統媒體受到極大衝擊。《走近科學》不再在黃金時間播放,其播出形式亦回到了單篇主題化。

今天還在收看《走近科學》年輕觀眾已然不多,實際上自媒體前夕,這一趨勢已經明顯,根據調查,2011年科教頻道在71大中城市觀眾中,男性、35-54歲、初高中學歷、600元以下及1701-2600元個人月收入水平的觀眾構成比例相對較高;從集中度上看,男性、45歲及以上、初高中學歷、個人月收入在1201-2600元水平的觀眾集中度相對較高(見圖)。

《走近科學》停播:科普的故事化敘事過時了嗎?

換句話說,事實上科教頻道和三農頻道的主要受眾本質上其實是一致的,並沒有多少高階知識分子看它,並沒有多少年輕人看它。既然今天懷念它的人已經不再看它,懷念的也是懸疑的故事化敘事,那麼什麼是故事化敘事呢?

根據研究,中國電視敘事的學術研究興起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進入一個引進西方學說的小高峰,在結構主義的敘事理論中,故事就是按時間或邏輯順序串聯起來的母題總和。故事化敘事滿足了受眾的心理需求,而透過電視產生的視覺效果較文字更為突出,更有帶入感。

《走近科學》的故事設定主要透過以下四方面來實現,一是題目設定懸念,吸引讀者,如《香妃迷案》以香妃的傳說為引子,內容卻與傳說相去甚遠,《行走的殭屍》講的是趕屍的民俗;二是細節設定懸念,透過聞所未聞或者令人印象深刻的細節震撼讀者,這是新聞常用的手法;三是事件自身矛盾設定懸念,即類似小說的矛盾衝突,透過事件故事化、新聞人物化吸引讀者,比如《鳳棺迷案》中透過棺槨的精美和墓穴的粗糙對比設定懸念,將矛盾轉化為女主人的精彩一生;四是推理設定懸念,類似推理小說,抽絲剝繭,透過破解迷信或日常生活中的奧秘達到戲劇化的效果,如《太歲傳奇》就透過對拾到的物品是否是民俗中的太歲進行分析,最後得出結論。網路上的討論也基本圍繞這些有趣的故事展開。

有人曾做過研究,以2012年《走進科學》為例,328期節目中,獵奇與探秘性質的內容佔了近三分之一,如果把歷史探秘和怪病探秘也算上的,相關比例會更高。

《走近科學》停播:科普的故事化敘事過時了嗎?

透過上述議題設定和話題彙總,我們也會發現,《走近科學》並不像我們常見的傳統科普內容,不僅敘述方式故事化,內容也包括三農、民俗、歷史等傳統科普較少涉及的領域。科學技術的內容偏少,故事解密的過程偏多,這也造成了網上認為這檔節目較為低幼、不太科學的“誤解”。

實際上,科普經歷了好幾個階段,一是以科學共同體為中心的科普,可以理解為傳統科普,一是以媒體為中心的科普,主要目的是希望公眾理解科學,可以稱之為科學傳播,第三階段則是希望公眾不僅理解科學還參與科學,稱之為公民科學或者公眾參與科學。《走近科學》比較熱門的時代正好是科普從第一階段到第二階段過渡的時期,仍以2012年節目為例,分析節目的主題內容(見下表),會發現單純的知識性普及至少佔據了三分之二以上,而同時期的美國科普節目則以反思性內容和知識性內容比例大體相當。同時《走近科學》純獵奇的內容也佔據了不小比例,加上探秘類的內容往往流於形式,無法給出科學的解釋,歸諸簡單的民俗或者顯而易見的事實,雖然對於農民等群體能達到很好的去魅作用,但顯然無法滿足高階知識分子的取向,這也導致了在掌握了公共話語權的知識分子眼中,這檔節目以博眼球取勝。

《走近科學》停播:科普的故事化敘事過時了嗎?

故事(story)本身就與歷史(history)同源,是文學的近親。事實上,故事不僅僅是受眾接受的過程,亦是受眾理解世界的過程。神話是最早的故事,宗教後來居上的故事,按尤瓦爾·赫拉利在《人類簡史》裡的說法,科學是現在流行的故事。尤瓦爾·赫拉利的故事已經和托馬斯·庫恩的“正規化”沒有什麼差別了,只是他們講“故事”的方式不一樣,我們也可以用“世界圖景”等其他將故事的手法來描述。以這個角度來看看故事的變化,或許就能理解為什麼人們故事的興趣遠遠大於科學,因為科學只是故事的一小部分,費耶阿本德甚至認為科學限制了人類的想象力,換言之人類看不到更多的有想象力的故事了。

這種深層次的格式塔框架(這是“正規化”的前身)天然的鑲嵌在每個人心靈深處,和受教育的程度密切相關,所謂觀察滲透著理論。紀連海在參加《百家講壇》時說起自己為什麼能給大家講歷史,是因為大家的歷史水平普遍只有初中水平。結合前面科教頻道的資料也可以想見,電視平臺的作品做不到網際網路時代的分眾,只能照顧到最普遍的受眾,所以也是以初中左右文化水平的人準備的。

知識背景天然地決定著受眾如何理解故事。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即便上過大學,大學畢業之後的科學知識基本也還給了老師,科學水平普遍只有初中水平。對於大多數受眾而言,《走近科學》的的確確是走近而非走進了科學,他們透過一個個引人入勝的故事,瞭解到可以用科學這樣的故事來取代過去的神仙、太歲這樣的民間故事,即便本質上並不瞭解科學是什麼。網際網路時代的自媒體也因此變得高高在上了起來,他們就像大航海時代的歐洲人,來到了神秘的亞馬遜和東方,他們認為自己代表著先進和文明,開始了冷嘲熱諷。

當然,這時候還有另一部分人則是因為社群聊起了《走近科學》,網際網路將社群的作用擴大到極致,人人都可以透過網路找到自己的同好,粉絲文化和粉絲經濟的興起就得益於此。對於這部分觀眾而言,《走近科學》就像他們看偶像演唱會的入場券,他們有著同樣的標籤和符號,透過兒時的共同回憶來識別朋友和敵人,透過現在的交流來重新構建自己過去的記憶。

這一切卻都和《走近科學》無關了,它不再黃金時間熱播,主持人不再是張騰嶽,但大家都不關心它的現狀,就好像沒有人關心科學和科學傳播的現狀一樣,中國人仍在尋找一種講故事的方式,讓中國和科學真正連線起來。

參考文獻:

[1]王超。 科教與藝術的合理融合[D]。陝西師範大學,2013。

[2]高蕾。科教電視節目“故事化”手段的應用——以《走進科學》為例[J]。聲屏世界,2009(02):26-27。

[3]束輝。《走進科學》的懸念設定分析[J]。青年記者,2008(1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