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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茨威格《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我理解了低到塵埃裡的張愛玲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怎麼回答
1995年9月8日,美國洛杉磯,一間四壁如雪洞的公寓裡。
曠世才女張愛玲在孤寂中,走完了華麗與蒼涼交織的一生。
一代芳華悄然離去,但她的作品和逸事依然經年流傳。
眼見父母俱在,她卻愛無所依,在形影相弔裡,人猶臨水照花。
明明在作品中對感情極盡練達,臨到自己,卻愛得無可救藥,委身成泥。
起初我也不懂,她為何甘願在愛情裡痴迷決絕,匍匐塵埃。
直到重溫作家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看到另一個女人清醒著為愛沉淪,我找到了張愛玲滑向悲劇的答案。
書中陌生女人,自從豆蔻年華遇到遊戲人間的作家R,便飛蛾撲火般瘋狂追求。
然而,她傾盡所有也換不來男人的回眸一顧,自己反而唱了一出沒有回聲的獨角戲,悽慘收場。
“你是我患得患失的夢,我是你可有可無的人。”
從張愛玲到陌生女人,她們卑微的愛情頌歌雖已曲終落幕,但悲愴的餘音仍讓人久久回味,戰慄難安。
1
踮起腳尖愛人,是感情裡最大的災難。
“我從認識你那天起,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生命。”
對於書中的陌生女人來說,13歲那年遇到作家R,她的人生從此就改換了模樣。
之前的她敏感自卑,瞧不起自怨自艾的寡母,卻不得不和她蝸居在潮溼的公寓。
她厭惡粗鄙的酒鬼鄰居,卻只能每天忍受著喧鬧過活。
女孩覺得自己的生活雜亂無章,“猶如一個地窖,充斥著佈滿灰塵和蛛網的東西和沉悶無味的人”。
恰在這時,討厭的鄰居搬走,作家R住了進來。
他相貌英俊、談吐不凡,連身邊的僕人都彬彬有禮。
他才華橫溢,盛名在外,還擁有大量精美的圖書、高階的傢俱。
R周身縈繞的光環,吸引著女孩一邊卑微仰視,一邊不自主靠近。
女孩透過門上的孔洞窺探R的一舉一動,卑躬屈節地親吻他摸過的門把手。
她瘋狂收集R丟棄的菸頭,甚至一個晚上數百次跑下樓,痴痴凝望對方亮著燈的窗,只求在想象中親近R。
直到一天,女孩和R在門口相遇。
她羞紅臉匆忙閃躲,卻無意間幫對方拉開了大門。
R含情帶笑,用異常親暱的口吻向女孩深情道謝。
只此一瞬,卑微太久的女孩便愛上了作家。
為吸引作家的注意,女孩開始注重穿衣打扮,故意用書包遮住衣服上的補丁。
為配得上學識淵博的R,不愛讀書的她,每天苦學到深夜,讀了上千本書,還拼命練琴,努力提升藝術修養。
然而,女孩卻再沒機會跟R說上話,甚至連他的一個眼角餘光也得不到。
女孩按下滿心失望,繼續瘋狂淪陷,直到再婚的母親要帶她搬離公寓。
她才決定在離開前夜,向R傾訴痴戀。
然而,她在刺骨寒風中捱到深夜,終於等回了R,卻也看到了對方身後的漂亮女人。
女孩癱軟在地,彷彿被抽光所有力氣。
曾幾何時,她以為踮起腳尖就能與心上人並肩,卻不想,花開無聲,暗戀無愛,咫尺距離背後,是遙不可及的天塹鴻溝。
她每奮力向上騰挪一次,整個人就陷進滯重的泥沼更深。
就像美國詩人狄金森寫的那樣:
假如我沒見過太陽,我也許會忍受黑暗;可如今,太陽把我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涼。
年輕時,我們總覺得,愛一個人就該拼盡全力,讓風停讓雲落,讓他長久留在生命裡。
後來嚐盡酸苦,流乾眼淚,才明白:
踮起腳尖去愛人,累的註定只有自己。
畢竟,愛你的人,不用你屈就,自會為你俯身。
而本不屬於你的人,哪怕靠得再近,也難以挽留。
2
赴湯蹈火的獻身,喊不醒不愛你的人。
被迫跟隨母親遷居的女孩,並沒有因為遠離R而消減對他的迷戀。
她在心房築起高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也不肯放自己出去,活成了愛情的囚徒。
她固執地認為,不能和對方在一起,自己就不配幸福愜意地生活。
因此她不穿新衣,不聽大戲,日復一日枯坐家中靠回憶續命,腦補自己和R的一生一世。
兩年後,女孩18歲了。
她費盡力氣逃離家人,毅然回到R的城市。
白天她在服裝店玩命做工,一下班就飛奔到R的樓下痴痴守候,只求遠遠看上對方一眼。
冰天雪地裡,女孩一站就是大半天。
她不是不冷,而是在飽嘗相思之苦後,內心翻滾著唯一的念頭。
她要把自己獻給R,完全委身於他。
徘徊數日後,女孩終於勾起了R的注意。
看著對方款款走來,用撩人的眼神打量自己,女孩幸福得忘乎所以。
只可惜,美夢易醒。
兩人纏綿三日後,R沒有記起女孩是誰,反將她視作無數豔遇中的一個,只用幾朵白玫瑰就草草打發。
女人不曾埋怨,只管自我安慰,誰叫自己愛上了感情熾烈、生性健忘的浪子。
可就像作家張小嫻所說:
“死賴不走的痴心與執拗,到頭來只會苦了自己。”
沒等到R的女人,偶然發現自己懷了孕。
她欣喜萬分,可轉念想到R只喜歡浪跡花叢,一旦知道自己成了父親,定會感到難堪棘手。
女人決定瞞著R,不給他增加負擔。
她辭掉工作,變賣首飾,專心待產,卻因錢財被偷,被迫躲進骯髒簡陋的私人診所,飽受屈辱地生下了孩子。
儘管受盡折磨,但女人看到孩子那張神似作家的小臉,甜蜜之情便油然而生,痛苦煙消雲散。
漸漸地,孩子越長越像作家,女人越發疼愛不止。
為了讓孩子如R一樣在高貴的環境中快活成長,身無分文的女人毅然投身風塵,靠出賣肉體供養孩子。
一年又一年,女人在紅塵輾轉浮沉。
再苦再難,她也絕不肯向R開口求助,還在他生日之時,準時送上一束白玫瑰。
可自始至終,R只將女人當做春風一度的煙花女子,從未認出她就是13歲時狂熱暗戀自己的小女孩。
想起畢飛宇的一句話:
“愛原來是這樣的,自己可以一絲不掛,卻願意把所有的羽毛毫無保留地強加到對方的身上。”
感情中,不知有多少人與陌生女人一樣,甘願為愛赴湯蹈火,為情一念成魔。
然而,奮不顧身地投入,催不開感情之花,還會使其加速枯萎。
不計後果地獻身,非但喚不醒不愛你的人,更得不到對方的尊重與珍視。
最終,只會落下木心說的結局:
“愛是絕望的,甘心不求聞達,也無福獲得酬償。愛在心裡,死在心裡。”
3
錯把愛情當救贖,遲早被愛情擊潰。
孩子,成了女人痴戀生活中唯一的希望。
然而一場突降的流感,奪去了孩子的生命,女人也染上重病,命在旦夕。
人生的終結時刻,女人守在孩子屍體旁,顫抖著寫下長信,將一生的愛慕衷腸傾訴給作家R。
收到信件的R百感千愁湧上心頭,他努力沉思回憶,可腦海裡都是虛影,始終拼湊不出女人的真切面貌。
故事至此結束,但女人被執念圍困一生的煎熬,仍讓人心緒震盪,深感悲涼。
記得張愛玲說過一句話:“如果你知道過去的我,就會原諒現在的我。”
陌生女人隱入塵埃的悲哀,其實源自一場無力抵擋的命運捉弄,早在年少時分已埋下伏筆。
那時的女人,父親早逝,母親無能,整日淹沒在沒人疼愛的無邊黑暗中。
直到後來,作家無意間擦開火柴,點亮她的世界。
陌生女人不曾分清什麼是愛,就一頭扎進情網,迫不及待衝著與她邂逅的人,伸出渴望的雙手。
如此瘋狂舉動,就像毛姆說的:“我們的心上都有一個缺口,它是個空洞,呼呼地往靈魂裡灌著刺骨的寒風,所以急切地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
飲鴆止渴般填補匱乏脆弱的心靈空缺,亦是張愛玲的人生寫照。
有著華麗身世的她,因為母愛的缺失,父愛的偏離,過早領受了人世滄桑。
她看似清高孤傲,骨子裡卻寫滿敏感自卑,故作人情練達,背後是涉世不深的忐忑空虛。
直到23歲那年,她遇見胡蘭成。
這個男人懂她驕傲,憐她遭遇,成了她冷寂人生中最耀眼的光芒。
為獲得對方持續的愛和關注,讓救贖自己的燈塔永遠閃爍,張愛玲不斷付出遷就,挽留愛人。
她對胡蘭成的三心二意百般隱忍,甚至不介意和其他女人共享愛情。
可是,心理諮詢師侯玉珍說過:
愛的匱乏,使一個人對愛的期待變得非常理想化,這也必然導致理想化期待的破滅。
把期望投射他人,把未來押給愛情,為取悅對方,不惜改變、失去自己。
命運回饋的,也必將是破碎的真心,冰冷的結局。
最終,低進塵埃的張愛玲,在胡蘭成的雲淡風輕裡,承受瘡痍,走向了萎謝……
現實中的我們也曾有過錯覺,以為抓住愛情這根“救命稻草”,就能尋找到堅不可摧的精神支柱。
可是,能為一朵玫瑰尋死覓活的人,也有被尖刺戳痛的那一天。
越渴望被愛救贖,到頭來越會發現,當愛成為負累,於自己是枷鎖,對別人是負擔。
愛情,從不是某個人的靈丹妙藥。
指望它來救贖患病的自己,也要當心,不要被它的副作用所毒害。
▽
“我毫無閱歷,毫無準備,一頭栽進命運之中,就像跌入萬丈深淵。”
這寥寥數語,是陌生女人對墜入無望暗戀的低聲辯護,更是她把自己推上愛情祭壇的高聲吶喊。
當我們對陌生女人愛而不得的苦楚有了切膚感受,也就真正讀懂了張愛玲塵埃開花的卑微。
然而,哲學家周國平說過:“愛情不是人生中一個凝固的點,而是一條流動的河。”
如果為某一個人,為某一段感情強行駐足在原地,終會如同張愛玲與陌生女人一般,被浩蕩的洪流沖垮、決堤,最終飄散不見。
留不住的感情,何必強求;喚不醒的愛人,不如放手。
好的愛情,不是一個失去自我的“空心人”,在畸戀裡顛簸沉淪,粉身碎骨。
而是兩個完整的人,在蒼穹暮靄下,雙向奔赴,彼此成就。
就像橡樹與木棉,根緊握在地下,親密依偎,葉相觸在雲裡,旗鼓相當。
如舒婷在《致橡樹》中描繪得那般美好: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點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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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我們在未來的某天,都能遇見勢均力敵的那個人。
不束縛,不纏繞,並排而立,共看這人間風雨流年,靜待春風十里一樹花開。
作者:洞見·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