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不亮的時候什麼樣

前幾天，我跟我哥聊天，我哥說，以前小的時候你就是個粘屁蟲，過年見你好像多了很多心事。

恍然間，我們都是中年人了。小時候盼著快點快點長大，長大了卻盼著時光走慢點。很小的時候，我們大家庭分家之後，我們家和大伯家抽籤到一個房子，共用一個堂屋。我最初的記憶就是從那裡開始的。我已記不得是幾歲，應該是2歲之前。大伯的兒子也就是我哥，和我年紀相仿，我們一起長大。還是豆大的時候，我們的童年是從搶小板凳開始的。我的童年沒有洋娃娃，但是我有一個米老鼠和一個唐老鴨，還有外公家的木頭雕刻的狗，但是我已記不得它們的模樣了，只記得我曾經擁有過。

那時土牆房在農村還很常見，冬暖夏涼，只是後面大伯家修了新房搬出去了，我爸媽常年在外務工，我更多時候住在外婆家，那所老房子就變成了一個空殼，然後四堵牆，最後化為一片泥土地，不見蹤影了。

外婆家也是土牆房，但是在我眼裡它真的是一所豪宅。聽家裡人說那是外公那會兒花了一千多塊錢請人修的。那會兒的錢和現在無法比，那時候讀書學費聽我爸講幾塊錢。外公家的土牆房堂屋的門是很厚重的實木門，上面有個銅環扣，每當過年外公會買門神貼上面，顯得更威武霸氣。入門跨過半截小腿長度高的門檻就是堂屋。外公的堂屋可以容納下8張四方桌的客人，不得不說真的很寬敞。樑上有寫下房屋的建造日期和外公的大名，只是我已記不起是什麼時候建立的了，大約在六十年代造。堂屋兩側就是廂房，左右各兩間，其中右邊廂房是帶有二樓的，左邊廂房連著廚房。那會兒人們應該還不知道吊頂，但是外公的土牆房已經有吊頂了，它是採用竹子編制的，應該是防止掉灰塵，不得不讚嘆下工匠的巧手。進入右側廂房，它建有一個向外凸起有點類似飄窗的小窗戶，雕花的木窗顯得格外古樸。再往深處走又一個廂房，還有一個木梯，順著木梯就到二樓閣樓，二樓是用木板做的，那個閣樓聽說以前是小舅舅在使用，後來小舅舅外出打工空出來，外婆就用它放裝滿衣服的箱子，很久不穿的鞋子等等雜物。我也經常上去偷穿大人的高跟鞋那是我童年最想長大的動力，還有那扇小圓窗，透過小圓窗我可以看得好遠好遠。回到堂屋，往左側走，格局和右側差異不大，只是沒有閣樓，多了一個糧倉，還有一道門。這就是通往廚房的門，外婆家的灶屋也很大，現在的人住的地方都沒有外婆家灶屋大。造屋裡有一個大大的水缸，還有石磨，還有雞鴨的住的小房子，兩個燒柴火的灶臺，到了豐收的季節，灶屋裡還會堆放好多的柴火。灶屋出來外面外側有兩個豬圈，又連著廂房，堂屋，連成了一個大大的連廊，連廊下方就是外公家的小院子。小院子裡種了銀杏樹，李子樹，還有各種外婆種的治療肚子痛的草藥，還有一種野生的一節一節的叫不出名字但是可以曬乾泡茶喝的草，還有一顆葡萄藤，到夏天葡萄藤下就是陰涼的一片，還有大串大串葡萄。圍牆上爬滿了綠綠的木耳菜，路過的人都會說，這個可以吃哦，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摘下來吃過。我最喜歡的就是將月季花采摘回來，然後插在圍牆裡，就好像花是開在圍牆上一般。

在這所房子裡，我學會了走路，學會了自己穿衣服，刷牙等等。我不知道是菲德拉效應還是真實存在，我清晰記得會走路之後媽媽興奮的像個孩子。在床上醒了之後沒忍住然後淡定的拉屎，這應該是真實的。記得那會兒早上一醒來肯定就是叫外婆，外婆我醒了。然後等外婆回來幫我穿衣服。有一天外婆說你會自己穿衣服啦，以後就自己起來吧，心裡還有點失落落。我還特別喜歡外婆的百褶裙子和一件黑色紗布的很透的衣服，外婆說那送給我吧，我那會兒真是開心極了。現在想想我外婆也太有品位了，擱這個年代得又是爆品了。冬天的我還有一個花布披風，別提多微風，至今媽媽都還儲存著不捨得丟棄。只是現在都看不見這些單品了。

外公家我呆到讀完幼兒園，讀小學就回到自己爺爺奶奶家。那時候我對爺爺奶奶還感覺很陌生，週末就盼著我外公來接我去玩。不過小朋友適應力總是很強。很快我就適應了奶奶家生活，奶奶喜歡吃糖，我也喜歡甜甜的，跟著奶奶就有好多糖吃。因為奶奶要忙農活，我那會兒小，生活還不能完全自理，到夏天我頭上就容易長蝨子，奶奶就經常給我找蝨子，掐得我腦袋瓜子疼。我和堂哥一起在奶奶家住，那時候祖祖也在，祖祖耳朵背不怎麼說話，喜歡自己一個人安靜的看小人書。祖祖90多歲還會宰豬食，還會編漁網，哥哥的魚竿都是祖祖給做的，充分說明祖祖手真的很巧。因為奶奶喜歡養貓，貓喜歡吃泥鰍，剛好我們喜歡捉泥鰍黃鱔，下午我和哥哥一起在老屋對面的田捉泥鰍，晚上就和哥哥拿著奶奶的透明糖罐在田裡捉螢火蟲，那時候螢火蟲真是很多，如今電視裡的特效也無法拼出那樣的美好畫面，我們每天都能捉半罐螢火蟲，讓它在裡面一閃一閃，真的漂亮極了。

那時候，鄉下就是這麼美得不勝收，鄰里鄰居總是相親相愛，東家有桃子成熟了給各家分著嚐嚐鮮，西家有杏子成熟也給各家分嚐嚐鮮，李家有梨，新出的花菜，西瓜等等都會想著鄰居們。我小的時候，外公隔壁有一家人，表爺爺家生了好幾個表叔，那會兒大半夜我已經熟睡了，聽外婆講表叔門農作完帶了野果子刺泡給我。我們通常吃飯也不在桌子上吃，總是把菜夾碗裡，然後都到石壩裡面吃，然後你嚐嚐我家做的菜，我嚐嚐你家做的菜，真是悠哉極了。夏天的晚上，每家都會將自己家的涼棍席（一種用一根根竹子綁起來），一起拿到大石壩，然後就開始納涼，大人們講小故事，小孩們就追逐嬉戲打鬧，那種歲月再也不會有了，現在只能寄存在記憶中。

當年我在外公他們那塊兒算是一個外地人，總共加起來也沒幾個小孩兒，後來小孩子越來越多，都長成大人，老人們也漸漸的老去，外公的土牆房也從一個大豪宅變成了一堆長滿草的廢墟，以前能到處玩耍的地方已經佈滿高高的草，已沒有人去打理。螢火蟲變少了，鄉下再也很難看見一片一片螢火蟲了，再也不見那一抹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