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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到死心如鐵”——辛棄疾兩首《賀新郎》賞析

由 孤帆遠影北 發表于 舞蹈2021-06-15
簡介此時詞人聯想到通往中原的道路已經斷絕,悲憤之情油然而生,想起了聞雞起舞的祖逖,煉石補天的女媧,胸中只道是“男兒到死心如鐵”,抗金收復中原的理想矢志不渝,待來日時機成熟,也要一試身手,以補天裂

一不見你憂來二不見你愁什麼歌

“男兒到死心如鐵”——辛棄疾兩首《賀新郎》賞析

圖片來自網路

南宋淳熙十五年(公元1188年)冬,陳亮由浙江東陽到江西上饒拜訪了罷官閒居的辛棄疾,而後兩人同往紫溪約見朱熹,兩人等了十來天而朱熹卻沒有來,陳亮只得東歸浙江。在這十來天裡,辛棄疾與陳亮兩個情投意合、意氣相投之士,狂歌豪飲,縱論國事,共商恢復大計,友誼更加深厚。陳亮東歸的次日,滿懷不捨之情的辛棄疾欲追趕陳亮,再挽留他多住幾天,但遇大雪天氣,雪深路滑不能前進。辛棄疾心中甚是悵然,在投宿的吳氏泉湖四望樓寫下了一首千古佳作《賀新郎 - 把酒長亭說》: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華髮。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男兒到死心如鐵”——辛棄疾兩首《賀新郎》賞析

圖片來自網路

詞的開篇回顧了兩人在長亭喝酒話別的景象。辛棄疾推崇陳亮的品格與文采猶如陶淵明,但傑出的才幹直追諸葛亮。辛棄疾陳亮皆是胸懷天下的有志之士,當時兩人都賦閒在家,但那不是他們主動歸隱,而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他們胸中都有一顆熱血的心,隨時準備東山再起報效國家。而淵明表面平淡,但也是“猛志固常在”,諸葛亮更是嘔心瀝血為國家之人。這正是辛、陳二人心中的追求。

接下來幾句是勾勒了一派水枯山荒,四野淒涼的冬天景色,猶如中國山水畫一樣寫意。鵲踏松稍,枝頭微雪,雪落破帽,剩水殘山,幾株紅梅,兩三飛雁,一幅水墨畫面在讀者心中油然而生。在這蕭殺的寒冷冬日,已有幾株紅梅傲雪而放,為這一片肅白點綴了幾點紅,也給人們帶來了一點春天的希望。在這裡詞人表面寫景,實是另有所指,這蕭殺的氣氛暗指南宋朝廷苟且偷安,只落得半壁江山,不但不思恢復進取,反而對打擊抗金志士不遺餘力。“梅”指代的是能帶來複興希望的抗金志士,而“梅”已“疏”,猶如二三落單飛雁,已是難成氣候,使人心生蕭瑟之感。詞人以景藏情,抒發著不盡的憂國情懷。

詞的下片開頭先是敘說離情。“佳人重約還輕別”一句讚許陳亮的踐約而來,又埋怨他輕易歸去。摯友來見,相談甚歡,本已快要忘卻的抗金恢復之志,在這幾天中升騰,而你又要突然離去,萬丈雄心已無人可述,留我徒呼奈何,真是相見不如不見!

隨後幾句寫詞人慾冒雪前行追回陳亮,卻終因雪深泥劃道路險阻而悵然而回。因為天寒,清江凍結,行人以無法乘船渡過,積雪深厚使道路斷絕,車輪像長了角似的不能轉動。此時此地的行人(即詞人)望著無法前進的前路,更是離愁別恨湧上心頭,銷魂蝕骨。繼而對著不能追上的陳亮發問:“是誰讓你來見我的啊?唯有帶給我更深的怨愁啊!”詞人這裡所寫的怨愁,不僅僅是指朋友的離別之情,更是由國家的危亡形勢和他們在朝廷的不平遭遇所引起的。兩個即有才華也有心報效國家的人,卻只能隱居山水間,空談國事,報國無門,怎能不愁怨重生?

最後幾句是詞人在長夜之中的發出的撕心裂肺的感嘆:鑄就今天之大錯,當初一定是費盡了人間所有的鐵!當年羅紹威為協助朱溫擊敗田承嗣,花光了老底,後悔的說:“合六州四十三鐵,不能為此錯也。”而詞人所說的錯已是費盡人間鐵,顯然這個錯更大,那不僅是朋友的離別,而是家國之錯。回望六十二年前,徽宗、欽宗二帝的膽怯無能致使北宋淪亡;三十八年前,高宗秦檜召回繼而冤殺岳飛,使得十年功廢;二十五年前,前線主將不和,張俊節制不力,落得符離之敗。這些錯才是詞人心中費盡人間鐵鑄就的大錯。而在這無盡的長夜中,英雄豪邁如辛棄疾、陳亮直流,又怎能不發出撕裂竹笛的高亢之音呢?

這首詞感情濃郁,正如王國維《人間詞話》對辛詞的評論:“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氣象論,亦有橫素波,幹青雲之慨。”

陳亮讀此詞之後,以同韻和之,辛棄疾又用同韻作了一首回覆陳亮,這就是《賀新郎 - 老大那堪說》:

老大那堪說。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只有西窗月。重進酒,換鳴瑟。

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男兒到死心如鐵”——辛棄疾兩首《賀新郎》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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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懷抗戰理想的辛棄疾落筆就是直抒胸臆:“老大那堪說。”年近五十的詞人,感嘆光陰虛度,來日無多,卻是一事無成,真是無言可說!然而在這背後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以收復中原為己任的辛棄疾怎能因此而沉淪?

下面詞人回述了和陳亮的友情。他以陳登(元龍)、陳遵(孟工)比作陳亮,說自己和陳亮臭味相投,感情極深。詞人在病中,一見好友來訪,即是高歌痛飲,促膝長談,他們的豪放之情都已驚散了樓頂的積雪。辛、陳二人都是心無俗念的仁人志士,笑世人視富貴如千鈞,而在他們看來則是輕如毛髮。他們議論之事、所發之言都是盤空硬語,又有幾人能聽懂理解他們呢?陪伴他們的只有西窗外的一輪明月。雖然夜已經很深了,哪有何妨?“重進酒,換鳴瑟”,興致不減。當時距“隆興和議”已過去二十四年,銳意進取以圖恢復的孝宗皇帝對北伐也已是意興闌珊了,在這兒辛棄疾以“只有西窗月”來比喻志同道合之人已經是寥落無幾了。

詞的下片主要是抒懷,直洩胸臆。“事無兩樣人心別。”展望時勢,面對一樣的山河破碎,愛國志士痛心疾首,而偷安者偏居一隅,醉生夢死。詞人禁不住義憤,向偏安者質問:神州大地自古山河一統,而你們卻借和議之名預設國土淪喪,是何居心?此問正氣凜然,足以使偏安者無地自容。

恢復中原是必須要重用抗金人才的,而當時朝廷是嘴上天天喊著廣求人才,實際上卻對有志士長期壓抑。正如汗血寶馬在負重拉車無人理會,卻在購置駿馬的屍骸,喊著天下無良馬,這又有什麼用!此時詞人聯想到通往中原的道路已經斷絕,悲憤之情油然而生,想起了聞雞起舞的祖逖,煉石補天的女媧,胸中只道是“男兒到死心如鐵”,抗金收復中原的理想矢志不渝,待來日時機成熟,也要一試身手,以補天裂。辛棄疾在這首詞的結尾處把全詞的意境推向了高潮,極大的藝術感染力勃然而出。

這兩首詞是辛棄疾在即將進入知天命之年所寫。其回望半生,縱有經略之才,恢復之志,卻不能為朝廷所用,反遭同僚打擊,落職賦閒,寓居江南。詞人將自己的不滿和牢騷全盤托出,實為“稼軒不平之鳴”。但他心中的雄心壯志未曾泯滅!

史上很多詞評家都詬病稼軒詞用典多且僻,這有失偏頗。從這兩首詞可以看出,其用典故如糖化水中,渾然無形,毫無突兀之感。反而是意境高遠、筆力蒼勁、格調高揚、感情濃郁,是仁人志士發出的最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