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是什麼？具象一點，大概就是家鄉的味道，家的味道了。

在外漂泊近20年，對那些標誌性的家鄉小吃倒是沒有特別掛懷，縈繞心頭的還是我家的家常小菜。每次飛機落地，不會像很多遊子那樣就近找個小吃店一品家鄉小吃，而是馬不停蹄地回家，回到那個有媽媽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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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最最想念的，還是媽媽做的一道湯，想來聽說過的人是極少的。黴千張瘦肉湯，所謂人間至鮮也不過如此了。

大家都知道紹興的黴千張，紹興“蒸三臭”就有黴千張，可湖北的黴千張不同。紹興的黴千張是薄薄的千張皮層層疊疊地碼放整齊，經過時間的洗禮，千張表面長出綿密柔軟的菌絲，內裡則因發酵發出淡淡的臭味。湖北的黴千張，皮厚，一張捲成筒狀再捆紮，因為皮厚，發酵後內裡變得酥爛，但仍保留一些新鮮豆腐的清香，而且口感更醇厚。

多數人會將黴千張筒橫切成小片，鍋燒熱，下菜籽油煸炸或煎（當地話叫炕），煎至表面微黃焦脆，再均勻地灑些細鹽，便更能激發千張皮發酵後的鮮味。吃的時候，當唇齒突破外皮的焦脆後，便會遇著那發酵後的特殊香味，肥厚而軟爛中甚至有一點流心，那鮮味真是直達心頭。臭過了便是鮮，連味道都透著中國傳統的哲理。

媽媽的做法更是將黴千張的鮮味發揮到極致。不須油煎，只取其本味。熱鍋涼油，見鍋內冒煙就倒入一大瓢涼水，待水燒開即轉小火，橫切的新鮮黴千張片倒入其中，用文火逼出其鮮味。切好的瘦肉片只需稍加鮮醬油和一點澱粉抓拌均勻，滑入冒著小泡的湯中，稍待半分鐘用勺子輕推，讓肉片散開來去。肉湯的醇香吸收了黴千張的鮮，散發出迷人的香氣。出鍋前點上一點芡汁，讓湯更加爽滑。蔥花是不用灑的，小時候家裡是講究不起的，當然這一味已是極鮮的了，無需外物來映襯了。

“冰壺團扇欲無功”的夏日裡喝上一口，一口下去就是一個激靈，什麼臃滯、乏味、懶言的苦夏之症，保管立馬消失得沒影。這是從小記著的味道，夏日裡就盼著喝上一口，出完汗感覺換了個人似的。

工作定居在異鄉後，再回家也只喝過一兩回，不會主動提出讓媽媽再買來黴千張做這道湯，只是不想她察覺我的鄉愁而多了牽掛，倒是在炎炎夏日裡，在電話中會偶爾提醒她自己要煮這道湯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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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味，當屬姐姐做得最好。湖北的風乾魚，不似四川、湖南等地的燻魚那般靠著煙燻的味道搶風頭。冬日裡晴好的天氣，慢慢陰乾，聞其味溫溫吞吞，絲毫不驚豔。冬天吃不完的，切了小塊，放入壇中，加上一些辣椒、鹽、白酒醃製，能延長儲存時間，也能讓魚肉味道變得複合。

春日裡要吃時，從壇中取出幾塊，倒入熱油中煸炒，風乾的魚經過白酒、辣椒和鹽的醃製，因為浸泡在這醃料中，又變得清香綿軟，但魚肉的蛋白分子又不失緊緻。炒至半乾再淋上少許醋汁，慣用的是鎮江的水塔陳醋，酸中自帶醇厚。每塊魚肉裹著些許調和的汁水，吃起來有些酸辣口感，但魚肉的清香始終是不曾被喧賓奪主的。

為了外甥能上更好的學校，姐姐也從農村搬到了新開發的經濟區，再去姐姐家，姐姐除了做些白灼基圍蝦之類城裡的時興菜，這道炒風乾魚塊還是會特地做給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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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鄉愁，應該是故鄉最讓你發愁的東西了，其中必定逃不過因為吃不著而發愁的那些家的味道了。遊子回到家鄉時，常茫茫然，此身是主是客？而家鄉的味道，暖著身心，告訴他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