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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之俠客行

由 明德儀仗隊 發表于 影視2021-09-06
簡介看金庸筆下這一個江湖,這一大幫俠客,對照李白《俠客行》,就是這樣越看越荒誕

雪山派在哪裡

金庸在1965年寫了一本書,名字叫《俠客行》。看名字,你覺得可能這是要講行俠仗義、一劍走江湖的故事。可結果看來看去,看到的都是——這一屆俠客非常不行。

金庸之俠客行

《俠客行》的開頭就是李白的一首同名古體詩,寫得很漂亮,名字就叫《俠客行》。

未必細看,感受一下: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這首詩的主要內容,大致就是狠狠地吹了幾個戰國時的遠古俠客的故事。這幾個俠客有的是看門的,有的是殺豬的,卻在關鍵時刻出手,幫助魏國公子信陵君出兵救趙,打敗了秦軍,流芳百世。這首詩被放在小說的開頭,金庸等於是藉著李白的作品,先樹立了一個高高在上的俠客的標杆。你以為金庸這是以古喻今,可結果卻是借古諷今。老爺子彷彿是滿臉惆悵、神情複雜地指著眼下江湖上這幫人,說:怎麼古代的俠客那麼行,而你們現在卻一點都不行?

且看李白在詩裡追慕的俠客是什麼樣的呢?首先第一點就是要說話算數,信守諾言,所謂“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可小說裡上來就出來了一個絕世高手謝煙客,各種說話不認,一門心思賴賬。謝煙客這人都幹了什麼事兒呢?他面向江湖,公開發行了三枚幣,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一種去中心化的信用幣,叫做“玄鐵令”。謝大俠聲稱,持幣之人可以無條件前來兌換收益,要求他謝煙客做任何事。因為搭上了自己幾十年的名譽來站臺、賦權,導致玄鐵令概念大熱,黑市上重金難求,不知多少人為之破產、喪命。可沒想到謝煙客大俠把臉一抹,反悔了,賴賬了,一拍腦袋:強制收回玄鐵令!在《俠客行》裡,謝大俠的後半輩子就以想方設法賴賬不兌付收益為使命。對於持幣的人,要麼故意不見,導致人家窮年累月沒法兌現收益;要麼想辦法弄死,比如弄死持幣人“狗雜種”。對於“狗雜種”這樣一個小孩子,謝大俠也是連蒙帶騙,故意教人一套練了會致死的坑人武功。請問你的“三杯吐然諾”呢?你的“五嶽倒為輕”呢?你看,就謝煙客這樣的,已然是中原武林的頂尖人物了,而且還是以“說話算話”聞名的了。你說這一屆俠客豈非是對李白那首詩的諷刺?這一屆俠客他行嗎?

不止說話不算,而且這幫俠客還猥瑣、搞笑。李白詩裡的遠古俠客,身為下賤,心憂天下,義不顧死。比如詩中說的“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贏”,說的就是侯贏、朱亥兩位俠客,一個是看門的,一個是殺豬的,都是底層之人,說好聽點叫大隱之人,但他們乾的事卻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結果小說裡的這屆俠客一亮相,你猜怎麼著?簡直是對侯贏、朱亥的絕妙諷刺,要把兩個俠客的祖宗氣瘋。就說出場的第一個人物吳道通,多年來假裝賣燒餅,其實身負武功,猛一看似乎也是個山寨版的“大隱之人”,和朱亥、侯贏也有那麼幾分相似。然而事實上呢?兩幫人乾的事卻是天差地別。吳道通這個傢伙,搞到了玄鐵令,視為性命,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塞進褲襠怕餿了,隱姓埋名藏頭縮尾,窮年累月假裝賣燒餅,連成名的武器判官筆都改成了燒火鉗,直賣到後來做燒餅的技巧爐火純青,連他自己怕是都搞不清楚自己是炒幣的還是賣燒餅的了。然而結果怎樣?白賣了半輩子燒餅,連謝煙客的面也見不到,大好男兒,一輩子就耗死在一枚虛擬幣上了。最神的是,吳道通後來身負重傷,奄奄一息,臨死前還詐屍,到處找他的幣,把街坊小朋友們嚇得魂飛魄散,如此貪慾迷心,哪有半點“意氣素霓生”“不慚世上英”的影子?更諷刺的是,金庸還把他賣燒餅的地方取名為“侯監集”,借的是侯贏的名頭。問題是人家上古俠客侯監是什麼風範,現在你老吳是什麼風範,這不是當眾打臉麼?活得這麼猥瑣、悲劇,這一屆俠客是不是真的不行?

更諷刺的還在後面。我們再看李白那首詩,李白最討厭的是什麼?他覺得俠客最不能幹的是什麼?就是所謂的“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皓首窮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浪費青春。李白覺得,作為俠客,卻抱著一部死書往死裡啃,既不產出思想又不貢獻社會,還不利於身體健康,還不如去生孩子呢,給國家增加點勞動力。俠客行俠客行,你不邁開步子去行走天下,那怎麼行?可結果呢,金庸筆下,這個現實江湖中,所有的俠客們都在幹一件什麼事?偏偏就是就是跑到書閣下,白首《太玄經》!試看江湖上最頂級、最高層次的英雄豪傑,從少林方丈到武當掌門,再到雪山掌門,一個個響噹噹的名字,居然真的都成了一幫死讀書、讀死書的傢伙。他們蹲在小島上,畫地為牢,自我陶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如一日地守著一個《太玄經》苦熬、辯論、吵架,家也不要了,公司也不要了,江湖也不要了,也不行俠仗義了。李白指著鼻子瞧不上的就是他們,朱亥、侯贏們不是多麼出色,全靠後輩的襯托!看金庸筆下這一個江湖,這一大幫俠客,對照李白《俠客行》,就是這樣越看越荒誕。“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的是誰?是雪山派,一個僻處一隅、坐井觀天的自戀門派。“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是誰?是丁不三,一個到處行兇、流竄作案的暴徒慣犯。“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的是誰?是張三李四,是生殺予奪動輒滅別人門的自封的道德裁判。最後跑到書閣下,“白首《太玄經》”的是誰?是無一例外的整個江湖的精英。瞧見沒,金庸就是在用《俠客行》諷刺《俠客行》。吳道通,固然是無道通,而謝煙客也不是真倜儻的煙霞之客。名為俠客行,其實是庸人行、俗人行,可惜了一個名字“侯監集”,可惜了一個名字“俠客島”,侯監遺風在哪裡?世上俠客何處覓?整部書裡,俠客變成了犬儒,荒唐變成了尋常,就問這一屆俠客到底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