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成為房奴，終於住進高樓林立的小區。進門有保安行禮的尊重，環境被綠樹和花草簇擁，上樓有電梯代步，室內有冷暖新風。日子在一瞬間變得多彩芬芳，那麼多次的夢想，終於有一天在現實裡觸手可及。

新房坐落在小區的黃金部位，他們說是樓王。在樓幢的中腰，他們說是最優勢的樓層。新房面積的確不算小，已超過小康標準，妻子是九十九個滿意，只是又多了些打掃衛生活累的幸福的擔憂。雙層中空玻璃窗，將外面的聲噪完全地阻斷，安安靜靜讓私家生活更加自由自在。新風系統送出來的風，不急不慢，那麼幹淨、那麼新鮮。

安得廣廈，無慮。此心安處，怡然。

一日，在看一本喜歡的作家的新著，故事引人入勝，道理淺入深出，讀不釋手，半天身無位移。妻子奪走我的書拽至陽臺，讓我休息放鬆。放下書，倒真覺得眼睛酸酸的，有腫脹感。也真該去放眼遠眺，望望藍天。就是在那個時刻，忽然發現遠方不見了，天空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摘下眼鏡、揉了揉眼，我怕我的視力發生了障礙。但視力沒有問題，我還能看見，而且能看得很清楚。

往前看，是一幢樓，那麼高大，那麼方正，排列大大小小的窗子，就好像被設計過一樣，整整齊齊，橫豎成行。我不相信，難道這就是目之所及的遠方。田野呢、林地呢、山呢，難道皆化為烏有，難道全部被修整成一堵高高的牆。

抬眼，望天。還是那一幢樓，怎麼那麼的高。只是在樓頂的邊緣露出了一線天空。想把頭探出窗子，看個究竟，但窗子是不能全開的。往左，往右，也是同樣的高樓，也只是縫隙處才露出了一線尋覓中的遠方和藍天。忽然間覺得心有點難受。我決定出去走一走。

從電梯走出，有了綠地，有了草坪和有茂盛的樹，更多的是停放無序的車輛。走在小區的道路上，身前身後仍然是樓，只比在家裡所見更高了些。索性走出小區，我知道拐過幾個彎，就是市民公園。

平原地區的公園大多也是平緩的，但設計師總要挖點湖、堆點山。踱步在公園裡，眼前不再有樓群，是樹、是草、是花、是水，正是內心所想的那種，是修飾過的自然。樹有筆直的、有彎曲的，草有高高的、有貼著地面的，花有各種顏色，湖面波瀾不興。天空是完整的，只要不怕脖子酸，大可盡情欣賞。太陽是有的，不能直視。雲彩是有的，各種形態的，奔跑的馬、低頭的羊、騰飛的龍，完全取決於想像。自然界的一切，也是屬於孩子們的，追逐的、遊戲的，他們的快樂跟著風箏一起飛翔。

開放式公園有門，只是一種裝飾性的，總是開著的，沒有圍牆，更沒有窗子，有一種迴歸從前豁然開朗的美妙。

妻子來電話該吃飯了。朝家的方向走進小區，見到依然是那麼多的樓，高高大大、方方正正。每幢樓上，也有那麼多窗，整整齊齊、橫平豎直。我知道哪扇窗是屬於我和她的，那裡有我的家，有我至愛的親人。

我抬頭望著窗，也有人透過窗看我。

多年養成的習慣，開啟窗，望望遠方、看看天空、呼吸室外的空氣、聆聽老街上充滿人間煙火小販們的叫賣，現在怕是要徹底地改變了。

我知道：幸福的臺階，一層一層總是向上的。新的來了，舊的就要讓開。在得到的同時，一定也會有失去的。生活也許就是這樣，適應才會生存，生存才能得到，得到的未必就是最初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