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國王制定該法，使得兩派都受到壓迫，甚至天主教徒也有理由抱怨：男女修道士即使離開修道院，仍然毫無理由地不準結婚。但法案的嚴厲主要針對新教徒。根據黨派鬥爭的準則，古老宗教的擁護者認為：敵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勝利和成功。

克蘭默有勇氣在國會中反對這個法案。國王要求他缺席，卻不能說服他這樣表示忠順。

亨利習慣了克蘭默的直率和坦誠，相信他的意圖大體上純潔，因此這一次破例寬容他，甚至不允許任何人悄悄說他的壞話。

不過，大主教現在有義務服從法案、拋棄妻子。他妻子是著名紐倫堡神學家奧蘭德的侄女。亨利對這種服從的表現很滿意，讚許和恩寵一如既往。由於這個法案，拉蒂默和薩克斯頓因拋棄教區，被捕入獄。

國會就這樣放棄了所有的宗教自由，繼而完全放棄了他們的世俗自由。他們沒有絲毫踟躕或猶豫，就通過了徹底顛覆英國憲制的法案。他們議決：聖旨跟國會透過的法案有同等效力。

國會似乎唯恐事情不夠糟——這條法律本來不過是宣示，他們卻有意以此解釋王權的天然邊界。

法案序言說：國王多次頒佈聖旨；然頑民恣意犯上，目無王權。寬縱可能鼓勵忤逆之徒不僅違抗全能上帝的律法，還要侮慢至上的王權，因此陛下是可忍孰不可忍。緊急情況經常發生，需要國王及時應對，不可能慢慢召集國會、共議舉措。

雖然國王的權威源於上帝，獲得了在公益問題上博採眾議的授權，但忤逆臣民犯上作亂，迫使他只能採取激烈的非常手段。

國會根據這些理由，排除一切懷疑，通過了確定王室特權的法案。於是，陛下有權根據樞密院的建議，頒佈聖旨，強制服從；抗旨罪刑，唯陛下聖斷是從。這些聖旨具有永久性的法律效力。

國會透過這項法案後，還要假裝保持對政府的某些限制——要麼是愚蠢，要麼就是視而不見。

他們頒佈法律：聖旨不得剝奪任何人的合法產業、自由、繼承權、特權、特許權，而且不得侵犯王國習慣法和良俗。

他們沒有考慮，懲罰抗旨不可能不侵犯臣民的自由和財產。於是王室掌握了頒佈新法律的權力和執行權，就等於掌握了全部立法權。確實，英格蘭列王一直習慣於下旨強迫臣民服從王室權威，這種特權無疑是絕對權力的強有力征兆。不過，在個別緊急情況下運用權力，以當時的必要或權宜為理據，仍然不同於法案明確授權，不再有節制和限度。

如果還能有任何法律比這項法案更違背自由的精神，那就只能是同一屆國會透過的另一項法案。他們透過的剝奪公權法案，不僅針對埃克塞特侯爵、蒙塔庫勳爵、達西、赫斯和其他正式受審定罪的人。

亨利對紅衣主教波爾恨之入骨，波及他的所有親戚和朋友，尤其是他的母親索爾茲伯裡伯爵夫人，國王因此對她深惡痛絕。

伯爵夫人被控：運用她的權威阻礙其佃客閱讀《聖經》新譯本；接受羅馬教皇法旨，據說有人在她的考德雷鄉間別墅看到了法旨；秘密跟兒子紅衣主教聯絡。但亨利發現：這些罪名要麼毫無證據，要麼依法不可能嚴懲，因而滿足不了他的希望。

因此，他決定採取更簡要、更橫暴的方式。他派唯命是從的克倫威爾詢問法官：國會能否不經傳喚列席，預先剝奪某人的公權？法官回答：這是一個危險的問題。國會身為最高法院，理應依法訴訟，為下級法院表率。任何下級法院都不能如此武斷定案，他們認為國會肯定不能。

他們受到壓力，不得不作出更明確的答覆：除非剝奪公權法案以後不再討論，且儲存為法律的一部分。

亨利由此決定：這種訴訟方式雖然違背一切公正的原則，卻可以行得通。他只顧迫不及待地打擊索爾茲伯裡伯爵夫人。克倫威爾向上議院展示北方叛亂的旗幟，上面繡有基督的五道傷口。

他斷言：這面旗幟是在伯爵夫人家裡發現的。但沒有提出其他證據可以給她定罪。國會沒有進一步調查，就通過了剝奪她公權的法案。

他們沒有更可靠的證據，就在同一項法案中連坐了埃克塞特侯爵夫人、阿德里安·福斯蒂丘爵士、托馬斯·丁格利爵士。這兩位紳士被處決；侯爵夫人遇赦，倖存到國王去世以後；伯爵夫人獲得緩刑。

本屆國會只通過了一項有益的法案：認可修道院解散；但即使這項法案也包含了許多謬誤和暴政；將一切私權從屬於公益，極其不公不義。

不難想象：修道士交出修道院的計劃多有招致非議之處。一切手段都已經用盡。他們已經面對影響人性弱點的一切動機。最大的困難莫過於要求出身高貴的修女讓步。大多數修女都認為：這是毀滅她們的事業；褻瀆神明、罪大惡極。科爾切斯特、雷丁、格拉斯騰伯裡三位修道院長比其他人更堅定。當局為了懲罰他們的抵抗，警示其他人，將他們打成大逆罪。劊子手處決了三位修道院長，修道院收益充公。

而且，早在這些暴行發生以前，國王就明白：人們屈服不過因為貪生怕死，絕不是心悅誠服。

因此他決定：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啟用他習慣的工具——國會法案。

國會在這項法案序文中宣稱：所有修道院長的屈服，“根據他們的自願和普通法的正當行為條款，沒有強制”。

結果，兩院核准了修道院的屈服，保證修道院產業永遠歸國王及其繼承人所有。值得注意：所有主教修道院長仍然坐在上議院中，沒有一人對這項不公不義的法案提出抗議。

本屆國會確定了所有國務重臣的等級：代理執政克倫威爾位列滿朝眾公卿之上。

他不過是鐵匠的兒子，卻高居萬人之上，僅次於王室。他沒有受過人文教育，卻出任教會首腦。

六款法案剛剛透過，天主教徒就開始積極揭發抗命者，沒過多久，入獄者就不下五百人。

但克倫威爾雖然無意阻止法案透過，卻有能力不予執行。

他在薩福克公爵、奧德利大法官和克蘭默的支援下，抗議許多抗命者受到的殘酷迫害，獲准釋放他們。

國王的性情反覆無常，使兩派都有機會輪流佔上風。亨利剛剛透過這項法案，即給改革派沉重打擊；接著，就全面許可每人每家擁有《聖經》新譯本。新教徒把這個讓步視為重大勝利。

亨利只要仍然寵愛王后，就明顯受妻子左右；兩派的勝負似乎取決於新王后的人選。

簡·西摩是亨利所有王后中最受寵愛的，她一去世，國王就開始考慮再婚。他首先垂青於皇帝的侄女、孀居的米蘭公爵夫人。他提議聯姻，但遇到一些困難。他顧及弗朗西斯的友誼，寧可選擇一位法國公主。他對洛林家族親王吉斯公爵的女兒、朗格維爾公爵夫人有意；但弗朗西斯告訴他，這位夫人已經跟蘇格蘭國王訂婚了。

但亨利國王不肯罷休，他極其渴望聯姻。他得知公爵夫人的造詣和美貌，早已傾心。亨利派米奧泰去見公爵夫人，觀摩其人其行。這位代理人發回的報告進一步點燃了亨利的慾火。他得知公爵夫人身材高大，就更覺得她是合適的配偶，因為他現在有些發胖了。

亨利不愛他的外甥蘇格蘭國王，且很高興羞辱詹姆斯，因此更積極地議婚。

他堅持：弗朗西斯應該更重視他，而不是蘇格蘭國王。弗朗西斯明知英法聯盟對他的利益更為重要，不想冒犯朋友和盟邦；但他為了避免進一步的追求，立刻送公爵夫人去蘇格蘭。弗朗西斯為了不傷害亨利的感情，為他向旺多姆公爵的女兒瑪麗·德·波旁提親；但亨利得知詹姆斯以前拒絕過這位公主，不願再聽這樣的婚事。

法蘭西國王接著建議他在蘇格蘭王後（以前的朗格維爾公爵夫人）的兩個妹妹中選一個，其中一位公主甚至比王后更美貌。國王擇妻一絲不苟，彷彿他的心裡真能容納下如此細膩的感情。在這個特別重要的問題上，他不相信任何渠道，甚至畫像。

他向弗朗西斯建議：兩人以政務為詞，在加萊會晤；法蘭西國王應該把吉斯家的兩位公主和法國最出色的女士帶來，方便他從中選擇。

但這個建議使弗朗西斯的騎士精神大受震動。他說：他高度尊重女性，不能將最出色的女士像牲畜一樣趕到市場、供買主挑選臧否。亨利根本不在乎這些細節，繼續堅持他的提議；但弗朗西斯雖然極想幫忙，最後還是拒絕了。

國王開始轉而考慮德國盟友。斯馬爾卡登同盟的君侯極其憎惡皇帝迫害他們的宗教，因此亨利希望跟他們聯姻，續訂盟約。國王認為這種盟約對他頗為有利。

克倫威爾樂於支援這項提議，為國王向克萊夫斯的安妮求婚。

她熱情的公爵父親在路德派君侯當中有廣泛的利益，她姐姐西比拉嫁給了新教聯盟的首腦薩克森選帝侯。漢斯·霍爾本的畫像儘量美化公主，因此亨利決定向她父親求婚。雖然薩克森選帝侯反對，但經過一些協商，婚約最後達成。國王急欲親眼看到新娘的真面目，因此微服前往羅切斯特。

亨利發現公主確實像他希望的那樣身材高大，但完全缺乏美貌和優雅，根本不像他看到的畫像中人。國王發誓說：她就是一個佛蘭德大塊頭女人，宣稱永遠不會對她有什麼感情。他發現新娘除了荷蘭語，不會說任何語言，而亨利對荷蘭語卻一竅不通，事情就越來越糟了。她談吐的風度似乎完全不足以彌補相貌的平庸。國王憂鬱地返回格林威治，向克倫威爾、羅素勳爵、安東尼·布朗爵士和安東尼·丹尼爵士哀嘆他的厄運。

丹尼爵士為了安慰亨利，告訴他：列王經常遭遇這種不幸，因為一般人都是自己選擇妻子，列王卻只能仰仗其他人的判斷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