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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的留白藝術,讓我看到一個內心苦著的薛寶釵

由 I坐看雲開I 發表于 攝影2021-09-07
簡介在劉姥姥甘當笑料的戲裡,眾人皆笑得儀態全無,這其中有真被劉姥姥唬了一跳的,也有心知肚明,配合氣氛的,但寶釵沒有,素來高情商的寶釵,這次卻沒有配合,在一片笑聲中笑不出的人,內心感到的往往不是可笑,而是心涼

紅樓夢有什麼獨到的藝術魅力

《紅樓夢》中的留白藝術,讓我看到一個內心苦著的薛寶釵

留白是藝術表現手法之一,原指國畫中的技法,在畫布上只有簡潔的元素,留下大量的空白給人以想象空間。

在文學作品中也是如此,“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在有限的篇幅中為無限的想象力留一片空白之地,令意象化的思維浮現,從而令作品昇華,獲得超越其本身的一種美感。

海明威的冰山理論就是如此。

在《紅樓夢》中,有很多這樣的留白,這樣海平面以下的冰山。

曹雪芹曾增刪十餘載,經過了反覆推敲,可以說文字沒有廢話,同時也不會遺漏。

那麼這時,它的留白,必然大有深意。

劉姥姥這朵奇葩,在進大觀園一齣戲中,以七十五歲高齡,成功逗笑全場,充當了一把笑料,在具體的人物描寫中,每個人的身份、個性、內心隱秘,都在直言或留白中披露,可謂精彩。

“史湘雲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叫‘噯喲’;寶玉早滾到賈母懷裡,賈母笑的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只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裡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裡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座位,拉著他奶母叫揉一揉腸子。地下的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去的。”

捋一捋,真是笑出了境界。

直率的史湘雲笑得噴飯,是她的特色;黛玉身嬌肉貴的,笑狠了,就只能彎腰叫‘噯喲’了;寶玉內心最親近的其實不是父母,而是祖母,所以笑得忘了本,哪怕母親在場,也滾到賈母懷中;王夫人知道是鳳姐搞的鬼,指著鳳姐卻笑得說不出話,完全一副大家族做派;薛姨媽以客居的身份,秉持一貫的矜持,一個也字,表明了她想撐卻沒撐住;惜春最小,笑的肚子疼,拉著奶媽揉腸子。每個人物都那麼生動形象,既符合人物個性,又展露內心。

《紅樓夢》中的留白藝術,讓我看到一個內心苦著的薛寶釵

但還有一個主角,曹公沒有寫到,誰呢?

薛寶釵。

在笑出的百味姿態中,薛寶釵沒有顏色。

是漏掉了嗎?

明明上文還交代,賈母帶著寶玉、湘雲、黛玉、寶釵一桌的,如此重要的人物,在增刪十年之久的時間裡,要說有漏,這很不科學,那就只有一種解釋,當時的寶釵,反應不大,作者卻並不想明寫,只想暗表,所以留白了,留出了我們看官想象的空間。

“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在這片延展意象化的空白裡,我們想到了些什麼?眾人皆醉我獨醒,眾人皆笑我沉默,頗有些格格不入的心苦。

在劉姥姥甘當笑料的戲裡,眾人皆笑得儀態全無,這其中有真被劉姥姥唬了一跳的,也有心知肚明,配合氣氛的,但寶釵沒有,素來高情商的寶釵,這次卻沒有配合,在一片笑聲中笑不出的人,內心感到的往往不是可笑,而是心涼。

我們不妨再多想一步。

劉姥姥一個貧苦人家的老人,為自家生計,迎合富人,甘當笑料,劉姥姥無疑是世故通透的,生存的艱難讓他知道面子絕沒有裡子重要。

而寶釵父親早亡,哥哥不成器,她小小年紀,卻已挑起家裡的重擔,為母親分憂,為哥哥思慮,世俗層面的東西,她很通透,生活的本來面目,她早已看清。他們一家人借賈府常住,她的家境當然超過劉姥姥太多,但借住賈家的境遇,投親靠友的寄人籬下,有多少話語權?又比劉姥姥高貴多少呢?

劉姥姥拉得下老臉來逗笑,同等境遇下寶釵卻笑不出,同是天涯淪落人,同樣仰他人鼻息生活,她看著劉姥姥賣力的表演,怎能笑得出?

《紅樓夢》中的留白藝術,讓我看到一個內心苦著的薛寶釵

說起來,黛玉同為寄人籬下,但黛玉父親林如海給足了黛玉嫁妝,同時賈母的疼愛,與寶玉青梅竹馬,都給了黛玉底氣,比起寶釵,除了剛進府時的小心翼翼,後來反而率性而為,也是想不到去自比劉姥姥的。

但寶釵不同。

寶釵太過精明世故,家裡沒人撐得起,她不得不事事打點,都想多點。人世的繁華,她常常看到背後的悲涼,邢岫煙的當票,姑娘們都認不出,她知道,黛玉每日吃燕窩不便,她一點就透,寄人籬下、底層生活的苦,見慣不驚的她早已看破不說破。

劉姥姥扮著醜,笑著,但她看到的或許是心酸,為了討生活,不得不賣老臉的心酸。

她自己的命運又何嘗順遂呢?如浮萍飄零,為家族選妃進京,未果後又為家族籌謀與賈府聯姻,卻不得賈母歡心,母親年邁,哥哥靠不住,她的未來能依靠什麼?她不得不守著不是自己家的賈府,每天陪著上上下下吃喝玩樂,不是另一個劉姥姥嗎?她如何還笑得出?

那一刻,眾人歡笑,她心裡卻是苦的吧。

《紅樓夢》中的留白藝術,讓我看到一個內心苦著的薛寶釵

《紅樓夢》最擅長一筆寫出不同的色彩來,這一筆表象狂歡中,作者不僅勾勒出了每個人內心的那一份隱秘,還留白了一個不一樣的薛寶釵。

相比有人覺得寶釵不笑,正反映寶釵的無情,她的內心世界就是個“冷美人”,什麼都打動不了她,我更願意相信人性的複雜。

好人不會好得那麼純粹,壞人也不會壞得那麼純黑,人更多的都處在灰色地帶,內心都有對需求的執著,哪怕要用些手段,也會有感觸柔軟的瞬間,哪怕自己並不得利。

留白給了我們每個人一種內驅力,讓我們自己去填補和完善那些空白,那裡面匯聚著的,也是我們自己的內心世界。

End-圖/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