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自小便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在我的記憶裡，父皇喜歡別的孩子，他從未對我笑過，更未抱過我，甚至還覺得我哭鬧聒噪。

可我的孃親生前是被父皇獨寵的嵐妃，不過卻在我六歲的時候，因為刺殺皇帝未遂，選擇自盡了。

在皇宮，刺殺皇帝是死罪，再加上妃子自戕也是重罪。這兩樣罪名，估計都要誅九族了。可惜我的孃親沒有親人了。

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看孃親的最後一面，就被連夜送到鎮國寺戴罪祈福去了，我當時遠遠地看了一眼父皇，他坐在軟榻上，周身瀰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息，可是孃親是要殺了他的，他不應該生氣嗎？

送我出宮的嬤嬤說，她是從我孃親進宮的時候開始便伺候她了，她還說，孃親太想不開了，放著大好的榮華富貴不要，偏偏害了自己。還說了一些父皇有多喜愛孃親的話。

可是我覺得不是的，我經常半夜醒來的時候，看見孃親在哭，每次父皇來，孃親也沒有很開心的樣子。而且還因為父皇的寵愛，孃親總是會被那些壞娘娘欺負，皇祖母也不喜歡孃親，經常罰孃親抄佛經。

明明孃親被欺負的時候沒有哭，被責罰的時候也沒有哭，可是卻總是在晚上一個人坐在軟榻上發呆，流淚。甚至在自盡的前夜，她把我喊醒，把一塊玉佩和一封信放進了她提前給我收拾好的行李裡，還跟我說，如果以後有人欺負我，就讓我把這些交給父皇，他一定會幫我。

我沒有把東西的事情告訴嬤嬤，因為嬤嬤在把我送到鎮國寺的時候，跟著護送我們的御林軍走了，我當時還在想，如果真的像嬤嬤說的那樣，父皇如此喜愛我的孃親，那為什麼要把我送到深山老林裡，而且平日裡，父皇根本就沒有抱過我，他會抱三皇兄，會抱皇姐，會抱七皇妹，就是不會抱我，也不會給我送禮物，就連名字也是孃親給我起的。

不過我想起了孃親犯的罪，想想在這個深山老林裡待一輩子也挺好的，至少命保住了。

在寺廟裡，住持大師給我安排了一個特別安靜的勿念師傅，她念在我還是小孩子，只是讓我每天練練字，念念經，也允許我跟著我的師兄們玩。

聽住持說，我的那些師兄多是一些貧苦人家的孩子前來投靠，但是也有一些特殊的，比如臨安師兄，他是當朝丞相的小兒子，聽說是因為身體不好才被送到寺廟裡。

記得我去的第二天，臨安師兄就把他剛抓的蛐蛐扔到了我的頭髮上，他可能覺得我會害怕吧，因為我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他臉上的壞笑，坐在樹上，悠閒的搖搖腿，哪有一點是因為身體不好的樣子？可是我一點都不害怕，當天晚上問了他的住處，抓了只蛤蟆就扔了進去，自今還記得他的尖叫。

我最喜歡的是景明師兄，他是年級最長的，偶爾我抄不完佛經被勿念師傅罰跪佛堂吃不上飯的時候，大師兄會偷偷的給我留包子，還會給我送藥，一點都不像臨安那個壞蛋，只會隔三差五的給我送各種各樣的蟲子，我聽說丞相特別嚴格，還十分古板，丞相夫人也是非常注重禮儀的，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般調皮氣人的孩子。

有一天夜裡，我半夜睡不著，跑到小湖邊放荷花燈，突然有個人開口

“喂，偷偷摸摸的在幹什麼”

臨安這個討厭鬼，嚇得我腳一滑坐到了地上，於是不知道帶著什麼什麼情緒，大哭了起來。

我突然哭了，把臨安嚇一跳，他怕被發現，連忙蹲下捂住我的嘴，我嫌棄的拍開他的手，擦了擦眼淚。小聲的哭。

臨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下來，偷偷拿了一個糖遞給我

“小鬼，別哭了，我不是故意嚇你的”

我搶過糖，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繼續哭。

已經很久沒有人給我糖吃了，以前父皇會給七皇妹糖，還會哄皇姐，只有我，哭的時候他會說嬤嬤沒有帶好公主，從來不會安慰我，也只有父皇走了以後，孃親才會把我把我抱在懷裡，給我糖，還給我唱歌，還輕聲的哄我睡覺

“樂兒乖，快睡覺，樂兒真聽話”

我把糖塞到嘴裡，甜甜的，我哭的更兇了。

不知所以的臨安，還以為是糖難吃

“我說小鬼，不好吃就不吃，你怎麼越哭越兇了，這要是被師兄聽見又要罰我了“

“臨安，今天，今天是我孃親的忌日”

我突然好想孃親，想那些晚上孃親抱著我哄我，還給我唱歌，她會教我寫字，教我抓蟲子，會給我糖吃，還會給我做糖糕。

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恍惚間，臨安那個討厭鬼抱了抱我，還摸了摸我的腦袋

“小鬼，以後每年這個時候我陪你一起放荷花燈”

我漸漸不哭了，突然很想知道他為什麼半夜不睡覺，如果不是因為他，我的新裙子就不會髒了，這可是孃親給我做的小裙子，我一直捨不得穿來著，我一把推開他，

“你為什麼半夜不睡覺，跑到這裡嚇我”

“我，我又不是故意嚇你的！”

“那你為什麼要出現在這”

“我……我想我孃親了不行”

哦，也是，他只比我大三歲，也是像我一樣大的時候被送到這裡的，我不想繼續與他爭辯，伸手拍了拍他的豬腦袋。

荷花燈飄遠了，我又想起孃親每年的這個時候也會做荷花燈，然後晚上偷偷出去，回來時眼睛紅紅的，那個時候，孃親在想什麼呢。

“小安子，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抓蟲子嗎”

他搖了搖頭，看著我

“是我孃親教我的，她還會跳舞，還會抓魚，她會好多好多東西。”

那一刻，我想起的是鮮活的孃親，是真實的孃親，不是在她們面前那個不苟言笑，表情冷淡的嵐妃，就算是父皇特意給孃親弄了一個有院子的宮殿，每年都會帶孃親外出，可他還是困住了孃親。

“可是，你孃親怎麼不讓你溫柔點”

？？？

“小安子，你在說什麼”

“本來就是，哪有小姑娘天天抓蟲子的”

我的悲傷一下子沒有了，伸手就去打他，最後好像是他揹我回去的，路上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在說

“你得賠我衣裳，這是孃親最後給我做的新衣裳了……”

不過，臨安沒有兌現他每年陪我放荷花燈的承諾。

在孃親忌日的前一天，我在殿內看見一個既好看又漂亮的哥哥，穿著好看的玄色外袍，站的很直，一點都不像臨安站沒站樣，我仔細端詳了一番，發現這個哥哥好看是好看，就是眼睛裡面暗暗的，不像臨安的眼睛，亮晶晶的。不過他們兩個長的還挺像。

等我跑出去準備告訴臨安這個訊息的時候，卻看見他在收拾東西，我跑過去問

“臨安，你是不是要走了”

臨安看見我的時候，神情很不自然，然後點了點頭

“對不起，明天，不能陪你了”

我把手伸到後面，怕他發現我的手在抖，其實早知道他會走的。

“臨安，殿裡的那個好看哥哥就是你的兄長嗎”

他還是點頭，我覺得他這屋裡好多人，應該是他的丫鬟們吧，我以及好久沒有看見穿這種衣服的人了，我故意挑了一挑眉

“你沒有你兄長好看哦”

說完我就轉身跑掉了，不過我看見了臨安的兄長，我猶豫了一下，跑上去，拉了拉他的袖子，抬著頭對上他黑洞洞的眼睛

“漂亮哥哥，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臨安哦”

說完我還在他手心裡塞了一顆糖，那可是我偷偷藏著一直不捨得吃的。

臨安走了，我一個人趁半夜起來放荷花燈，我知道他一定會走的，丞相只有兩個孩子，每年都會有人給他送東西，冬天，他有暖和的棉衣，我只能穿醜醜的僧服，春天，他還有好看的衣服，我還是隻能穿醜醜的衣裳，就連孃親給我做的衣裳也已經小了。

所有人都會走的，我記得嬤嬤臨走前說

“小公主，奴婢還有一家老小，是沒有辦法照顧你了。”

跟著一個不受寵的公主，他們都很累吧。所以連從小照顧我的嬤嬤都走了。

何況是臨安，被人愛著的臨安。

只是我有些後悔，我應該去送他，或者和那個好看又漂亮的哥哥說，他還欠我一件衣裳。

又過了一年，我還是趁半夜溜了出去，只是正當我想哭的時候，突然發現小湖邊有人，我連忙站了起來。可是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寺廟裡該有的香，我走近想瞧瞧，只看見一身黑色便服，有點眼熟。

“你是誰？”

我刻意把聲音放大，結果那個人一轉身，我又對上了那個黑洞洞的目光，

是臨安的兄長。也不知道他來幹什麼。

“臨安讓我來的。”

哦，原來那個沒有良心的人還記得我。

我站著不動，看著臨安的兄長慢慢走過來，還真的有點賞心悅目。

不知道臨安那個小鬼怎麼長的。

“在下臨淵。”

？

“你可以叫我樂笙”

怎麼有點尷尬的感覺，不過小小年紀的我好像有點被美色誘惑，只能先轉移目光。

然後就，像兩個木頭一樣，我們安靜的看著荷花燈漂遠。

“臨安說，他欠你一身衣裳，便讓我來歸還“

我接過包裹，隱約聞到了糕點的香味，還是那個沒有良心的鬼懂我。

回去的時候，漂亮哥哥一直跟在我的後面，他應該是想送我回去吧，好感度上升，不像臨安只知道欺負我。

快到門口的時候，我有些奇怪的想法浮現在腦海裡。

我跑過去抱住他

“漂亮哥哥，你可不可以以後也來看看我，我在這裡沒有朋友了，或許，或許你能不能告訴臨安，他不能說話不算數，他答應每年都要陪我的。”

良久，還是沒有回覆，我漸漸鬆了手，眼淚不自覺的想往下流。

依舊是沒有人會願意陪著我。

二。

“好”

這是答應了嗎？

我抬起頭看漂亮哥哥，他也剛好低著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因為天黑的原因，漂亮哥哥的眼睛沒有那麼暗了，還有點亮晶晶的。

不過我很開心

“那就一言為定了。”

我連忙伸出我的小拇指，想和漂亮哥哥拉勾勾，孃親說，拉勾勾就是答應了，就不會變了，想來一定是我當初沒有和臨安那個臭傢伙拉勾勾，所以他就走了吧。

漂亮哥哥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我就一直晃著我的小手

突然漂亮哥哥笑了一下，伸出手和我拉了鉤。

真好，這樣就不會變了，以前的晚上，臨安會帶我去爬樹摘果子，我們還可以看見會發光的小蟲子，然後我睡著了他還會把我送回去，後來臨安走了，我就只能自己一個人放完花燈躺在被窩裡哭。

我好想孃親，我已經三年沒有見過她了。我聽住持說，人死後會去到另一個地方，那麼在那裡，孃親會不會開心一點。

我拉著漂亮哥哥一起去看會發光的蟲子，漂亮哥哥說這是流螢，也叫螢火蟲。

果然，比臨安聰明，當時不管我怎麼問，他都不告訴我這種蟲子叫什麼，想來他應該是不知道的。

我抓了一隻給漂亮哥哥，讓他帶回去給小安子，還讓他告訴小安子這個蟲子叫什麼。

那天晚上漂亮哥哥笑了，他笑起來可真好看。

可是他沒有信守承諾，孃親怎麼能騙我呢，拉勾勾也沒有用，不對，孃親不會騙我，是漂亮哥哥騙我，原來他和臨安那個大騙子一樣，只會騙人。

我還是回到了每天抄佛經，在殿內誦經的日子，只是漸漸沒有了期待。

景明師兄被來上香的小姐瞧上了，聽說是蔣大將軍的女兒宜靜，可是她一點都不像她的名字，她很可愛，話也特別多，關鍵是她會抓兔子！她和我講了很多動物的事情，她說她的父親會帶著她去狩獵，還帶回來過一隻大老虎。

真羨慕啊，父皇連笑都沒有對我笑過。

不過宜靜姐姐真的是太鬧騰了，一件事情可以講好久，我似乎明白為什麼景明師兄老躲著她了……

不過她只待了七日就和她的孃親回去了，聽說她的孃親是郡主，也就是父皇的妹妹，按理說，應該是我的姑姑的吧，不過我躲著她們遠遠的，我不想被發現。記得以前她好像來看過我孃親。

這一年，我已經十二歲了

宜靜和她孃親又來了，不過還有一些妃子也來了，聽說是皇祖母生病了，她們是來祈福的，真的有用嗎，皇祖母一向最兇了，她生病我還是挺開心的，以前孃親生病，她還罰孃親跪佛堂呢。

雖然我躲著，但是我和宜靜去玩的時候還是被她孃親撞見了，不過她孃親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後就開始哭，還說著真像啊什麼的，應該是說我像孃親吧，也是，我這麼好看肯定是像孃親。

宜靜被帶走了，我好害怕她孃親不讓她和我玩了，我又沒有朋友了，不過難過的好像不是我一個。

我偷偷看見了宜靜和景明師兄說話，我本無意聽他們說話的，可是我聽到宜靜哭了，我害怕是師兄把她拒絕哭了，正想著師兄怎麼那麼無情的時候，我聽到了臨安的名字。

哦，原來宜靜哭是因為她爹讓她嫁人了。哦，還是要嫁給臨安。

不過她們不是還很小嗎，也是，宜靜已經及笄了。只是為什麼先給臨安找媳婦，漂亮哥哥呢？

罷了，兩個騙子而已，我還是不關心了。

不過我是真的想走，可是越聽，越覺得有趣，宜靜一直在罵師兄，師兄還是那一副老樣子，沒有什麼表情。不過宜靜還提到了大皇兄。

哦，原來是父皇要給大皇兄選妃了，原來臨安不想娶宜靜，原來她要被拉去選妃了。可是按理說宜靜不應該是大皇兄的表妹嗎。

沒想到我偷聽到了一出大戲，可是師兄還是面無表情，不過我在身後看見了，師兄背在身後的拳頭緊緊握著，以我對師兄的瞭解，他現在心裡應該很難熬吧，他還是挺喜歡宜靜的吧，要不然也不會把宜靜送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在我看到宜靜抱住師兄的時候，終於看不下去了。

我悄悄的溜走了。

後來宜靜還是走了，我瞧著景明師兄明明是不捨的，表面卻依舊面無表情，感覺這性格也是彆扭的。

我又想起了孃親，記得有一次父皇和孃親吵架了，半個月都沒有來看孃親，最後還是父皇身邊的趙公公請孃親去的，所以對師兄來說，面子真那麼重要嗎，就算是父皇，他身為天子，可每次和孃親吵架，倒都是父皇先服軟的。況且宜靜姐姐那麼可愛。

感到鬱悶是鬱悶，但是很快，又到了六月十五。

不過晚上我剛出門，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我小跑過去抱住漂亮哥哥，但是又鬆開，然後往後退了退

“騙子”

我還記得那時我故意裝作很委屈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小心機成功了，漂亮哥哥摸了我的頭，說我長高了，還和我道歉了，他最後的走的時候，我像當初讓他好好照顧臨安一樣拉著他的袖子

不過這一次，是為了我自己

“臨淵哥哥，你以後還會來嗎”

我看著他，好像有些為難的樣子，其實我大概明白，不過我還是有點不甘心

“臨淵哥哥，你是不是也要娶小媳婦了，我聽說臨安要娶小媳婦了”

我看到他明顯怔了一下，然後聽到他很溫柔的開口

“沒有，臨安還小，自是還不會考慮這些。”

“那你呢”

“不會”

漂亮哥哥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就姑且認為，他沒有騙我。

臨淵哥哥真的沒有騙我，從那天以後，幾乎六月之際，他都會來寺裡小住一段時間，但是他和臨安不同，臨安只會教我玩，教我爬樹什麼的，可是臨淵哥哥不會，他總是教我讀書，什麼四書五經，什麼名人著作，很是無聊。

不過呢，臨淵不愧是我心裡的漂亮哥哥，有時不想學，就可以盯著他看，也不知道臨安現在長的好不好看，我聽二師兄明盡說過很多趣事，說臨淵哥哥被任命為太傅了，還被京城很多大戶人家的千金看上了，還有我的五皇姐，聽說非臨淵不嫁，還說臨安在七皇妹的生辰宴上被七皇妹看上了，她只比我小三個月。想來也是，估計過段時間父皇就該為她考慮婚事了吧。

直到我十五歲及笄的這一年，勿念師傅把我帶到了偏殿，門口有很多的侍衛，然而進到殿內，我一眼就看見了住持身邊的那個人，那是我的父皇，他有些老了，不像記憶裡英俊的臉，甚至能看見他已經長了白頭髮。

我和勿念師傅給他行了禮，我知道他一向是不喜歡我的，就乖乖的站在一旁。

他退下了其他人，殿內只有我和他

“嵐兒”

是我孃親的名字，或許是因為我長的像我的母妃吧。腦海裡想了很多的話，最後我卻只說了一句

“回皇上，我是樂笙。”

許是我的話刺激到了皇上，他瞪了我一眼，將桌子上的杯子摔在地上，拂袖而去。

師兄們都擔心我惹怒了皇上，可是我覺得不是，他從小就不喜歡我，怎會平白無故來看我。

不久後，一道聖旨下來，我被召回了宮裡。

接過聖旨後，我一個人在小湖邊坐著，本以為我的一輩子會在深山老林裡度過，可是為何，又突然要把我接回到宮裡。

“孃親，以後，大概我就不能那麼的想念您了。”

來接我回宮的是刑部侍郎之子，白鈺。聽說也是新晉的狀元郎。

他也是冷冰冰的，站的筆直筆直的，他的眼睛也是暗暗的，不明白為何，他們都一點也沒有同齡人的活潑，都十分的講規矩。

我特意讓景明師兄送我，我想他應該挺想見見宜靜的吧。聽說最後，大皇兄選了皇后的侄女，也好，這樣宜靜就不用嫁給大皇兄了。

我進宮的第一天，被安排在了一個很偏僻的蘭苑，聽說以前是給歌姬住的。

不過很巧的是，我前腳進了蘭苑，後腳就人帶到宮宴上。

我看見了臨安，他長高了，只是他的眼睛裡沒有光了。

我看見了臨淵哥哥，宜靜姐姐，還有皇兄，皇姐，還有很多娘娘，還有一些大臣，我被帶到座位上坐下，聽到皇后娘娘說

“這是六公主，當年因為嵐妃的事情，被送到鎮國寺祈福，如今皇上仁慈，特意將六公主召回宮中。”

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前，行了個禮，又坐下了，不知道哪個大臣說

“如今晉國提出和親，不知皇上皇后可有合適的人選”

我端杯子的手的一頓，原來如此，怪不得會叫我入宮。大皇姐和二皇姐已經嫁人，三皇姐和四皇姐早夭，適齡的公主也只有五皇姐，我還有七皇妹，她們的母妃都是被父皇寵愛的，只有我，我的孃親是罪人。

我喝了一口茶水，已經有些涼了，只是父皇遲遲為開口，可五皇姐的母妃，淑妃突然開口

“六公主是戴罪之身，如若是去和親，也是為我大魏，為皇上排憂解難了。”

果然

“淑妃娘娘此言差矣，和親什麼時候是看人是否是戴罪之身了。”

是臨安，他居然替我說話了，我對上他的目光，想起當初他教我爬樹也是這個眼神，是讓我不要害怕的眼神。

“臨公子這是何話，她是戴罪之身本就該贖罪，況且如果不是她母妃犯下大罪，她又”

“放肆”

淑妃話沒說完，就被皇上突然的呵斥打斷，嚇的她直接跪了下去，我也是，大家都是，不知道怎麼好端端的大家都變成跪下了。

“皇上息怒”

我跪著，不敢抬頭，想不到這麼多年，父皇一聽到孃親的事情，還會生氣。

“既然淑妃如此想替朕排憂解難，那朕就把五公主送去和親吧，來人，擬旨，五公主賢良聰慧，特送去和親”

父皇走了，我聽到五皇姐和淑妃的哭聲，緩緩的站了起來。

我是被趙公公帶去養心殿的，父皇坐在椅子上，看見我進來，對我說

“當年，她就是在這，捅了朕一刀”

我看著父皇指著他的心口，然後看見他漸漸紅了眼睛

“可是她偏了，她沒有想殺朕，她只是想殺了她自己”

是嗎，可如果不是你，她有為何要這樣，我走過去，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就靜靜的站著，看著父皇難過的樣子。

三。

為何會難過呢，明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難道依舊未曾忘記嗎。

我上前遞給父皇一個繡了蘭花的手帕，手帕已經很舊了，這還是當初孃親留給我的。

父皇接過手帕，眼睛更紅了。我聽到他的聲音有些澀

“這是，你母妃留給你的”

我點了點頭，如果不是想讓你想起我的孃親，如果不是怕被送去和親，我才不會給你。

父皇摩挲著手帕，良久，又開口

“始終是我欠嵐兒的，你是我和嵐兒唯一的孩子，我雖把你召回，但並不會把你送你和親，你且放心。”

他居然知道我在想什麼。

“今天是嵐兒的生辰”

六月十五，是我孃親的生日，也是孃親的忌日。我有些同情淑妃了，在今天說的那些話，父皇肯定會對她生了厭。

我覺得我應該做什麼，但是父皇自幼便不喜我，我怕說錯話，就乾脆跪了下來。

許是看見我跪下了，父皇又開口說

“你長的很像你母妃。”

我還是不作回答，這麼多年未曾見面，我不想與他談論。

“罷了，你母妃生前每逢今日，便會去放荷花燈，朕往日不能陪她，今日，你替朕去給你母妃放一盞吧。”

“謝父皇”

我終於可以離開了，跪的我膝蓋有些疼，這皇宮的地可真硬。

“皇上，皇上，臣妾知錯了，求皇上繞了臣妾吧，求皇上不要稚兒去和親，皇上，臣妾與你只有這麼一個孩兒了。”

我才剛到門口，就聽見了淑妃了哭聲，五皇姐也一旁跪著，低著頭哭。

我看見淑妃現在狼狽的樣子，也是十分動容的，淑妃本名鄭蓉，是正三品吏部尚書鄭大人之女，剛剛及笄，便名揚京城，如今，卻絲毫看不出當初的風姿。

當初她曾生下了四皇子，可是不久便夭折，隨後還有四公主，也是剛滿月就不幸夭折，如今她只有五皇姐了，想必是十分難過的。

但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五歲，第一次去上書房時，五皇姐冤枉我打翻了她的墨水，還說是我故意弄髒了父皇新賞她的衣裳，我還沒開口解釋，她便開始哭了起來，無奈之下，先生責罰我抄書，隨後我還看見她故意對我笑！

果然，被淑妃放在手心裡寵的就是不一樣。那時我才剛剛會寫字，孃親也不幫我，我一個人寫了一晚上，眼睛和手都要酸死了，於是氣不過的我，第二日便故意在她回去的路上，爬到樹上，把我抓到的蛤蟆扔到她頭上嚇她，結果只聽見她一聲大哭，引來了正在御花園賞花的皇上和娘娘們，我在樹上被抓了個正著。

結果就是我和孃親一起被罰跪祠堂。那時孃親只是摸摸我的頭說，我很好，我沒有讓別人欺負了我，但是孃親讓我下次做事情前要過過腦子。

我是被趙公公帶去放荷花燈的，放完他還讓侍衛送我，可是我想去孃親以前住的漪瀾苑看看，我讓侍衛在門口等我。

一個人翻牆進去了，裡面好像沒變，但是又好像一切都變了，荷花池裡還有荷花，北苑的梧桐樹好像又長大了。以前孃親就是教我爬的這顆樹。

我剛剛走過去，便聽到身後傳來一些聲音

“何人？”

“是我”

我回過頭，看清是臨安，他長高了很多，模樣沒什麼變化，倒是有些清秀了，關鍵是氣質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我看著他，想起了好多事。

“你怎麼進來的”

“翻牆”

“好呀，現在還學會翻牆了。”

隨後，我們兩個都笑了，然後他帶我翻到房簷上坐著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可真亮啊”

臨安沒有回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看著熟悉的院子，盯著天上的月亮，旁邊還是許久未見的臨安，以前我們也會一起看月亮。我感覺抬頭有些累，就把頭靠在了臨安的肩膀上。

“小安子，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我怕你難過，宮宴結束的時候，就一直跟著你。”

“你剛才放花燈的時候，你怎麼不出來”

“你身邊有人，怕”

“怕什麼？”

臨安什麼時候膽子變小了，說話還支支吾吾的。

“沒什麼，以後在宮裡，你要小心點”

他怎麼說了一句我時常聽孃親和我說的話，我感受到他好像摸了摸我的頭

“小安子，你說，我不會被送去和親了吧”

“不會”

那就好，我很想感謝他今天幫我說話，可是我覺得有些困，就慢慢想閉上眼睛。

恍惚見聽到他好像說了一句

“笙笙，你怪我嗎”

我感覺他說這個話的時候，好像嘆了一口氣。

怪他嗎？為何要怪他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困，然後乾脆睡了起來，臨睡前好像還喃喃了一句話。

第二日我是在蘭苑醒來的，照顧我的兩個丫鬟和我都差不多大小，我不好意思問她們我是怎麼回來的。估計是臨安送我回來的。

一晃半月過去，我整個人都要在皇宮裡生黴了，不過我聽說五皇姐和親的日子定了，七月初一，她生辰那一天。看來那一天，父皇始終沒有見淑妃，還罰了她禁閉一個月，估計是不能送五皇姐出宮了。

七月初一那一天，五皇姐是未時被送出宮的，好像是因為她是未時出生的。

我沒有去湊熱鬧，雖然我很無趣，可是我並不想看見她，我還記著抄書時，我的手有多痛。

不過我想大師兄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回鎮國寺，那個白鈺倒也是生的挺白淨的，我倒是可以順帶去看看他。於是在侍衛和丫鬟睡著的時候，我換了丫鬟小翠的衣服，偷偷翻牆出去了。

其實過程十分艱難，我才走出蘭苑，就看見了巡邏的侍衛，於是我繞到了去上書房的那一條路，正要被發現的時候，我看見了臨淵哥哥，彷彿看見了救星，我跑到他身後，聽見臨淵哥哥和侍衛說，我是他的丫鬟。

我一路上都戰戰兢兢的跟在臨淵哥哥身後，直到出了宮門，上了馬車才放鬆下來。

“為何要偷跑出來”

果然逃不過被詢問

“宮裡有些無趣，我想去看看景明師兄”

“他已經回去了”

“回去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這個大師兄，怎麼能自己偷偷跑

“聽說，是陪大將軍的千金一起去鎮國寺的”

原來是和宜靜一起回去的，那我就原諒他了。

“那我們眼下要去哪裡？”

“你不是無聊？我帶你去逛夜市”

？？？

我認認真真的，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臨淵哥哥，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可是他怎麼會突然帶去去逛夜市。不過我沒有問，我怕他反悔將我送回皇宮。

我可是千辛萬苦才出來的。

臨淵哥哥果然是騙我的，他只是給我去買了一串糖葫蘆還有一些小糖和糕點，然後就將我送回去了。路上，大概他見我悶悶不樂，表情又嚴肅了起來

“是糖葫蘆不好吃？”

我搖頭。

“那便是沒玩夠”

我點頭，然後我聽見了他的笑聲。

“今日有些晚，等乞巧節的時候，我再帶你去。”

乞巧節，那快了。我滿意的吃起了糖葫蘆。

當我躺在床榻上，突然想起來了，往日臨淵哥哥來看我，我總是嚷嚷著要吃糖葫蘆來著。

不過，我怎麼沒有看見臨安呢。不知道乞巧節的時候能不能看見他。

不過乞巧節這一天，我沒有等到臨淵哥哥，只等到了父皇讓我去赴宴的旨意，該不會又有什麼和親了吧。我想了一路，也許只是一場尋常的宮宴吧。

我到門口，就看見了前來迎我的趙公公

“六公主可算來了，讓皇上好等，快請吧，皇上和各位主子在裡面侯著呢”

我感到十分惶恐，我怎會有如此大的面子讓父皇好等，該不會真的還要和親吧。

等我入席，才發現，這可不是什麼尋常的家宴，居然丞相，大將軍還有一些大臣都在。完了完了，這下我真的要被送走了。

我四處打量，看見了臨安，可是他沒有看我，都已經半個月沒理我了，一點也不厚道。和他旁邊的臨淵哥哥一樣，一副十分冷漠的樣子。

不過我突然看見前排的二皇兄若敬，他長的與最為父皇相似。但我知道二皇兄，是因為他的母妃舒貴人，和我孃親很像，尤其是眉眼處。還有之前，嬤嬤說，我和二皇兄長得也是像的。

那他旁邊的應該是大皇兄若禮吧，然後依次是三皇兄若錫，五皇兄，還有六皇弟，這麼多人，該不會是要選太子吧，聽說大臣最近都在為立儲的事上奏摺。

就當我還在到處亂看的時候，父皇突然開口了

“朕聽聞，大將軍的千金，也是到了婚配的年紀了”

嗯？宜靜姐姐

“回陛下，小女如今年方十八”

“也不小了，當初若禮挑選婚事之時，朕最屬意的便是宜靜，不過若敬和若錫如今也都到了婚配的年紀，不知道大將軍是否願意從朕這兩個兒子中挑一個許配給宜靜”

“老臣惶恐，小女怕是沒這個福分，況且靜兒是老臣唯一的女兒，怡兒怕是不捨”

“小妹自然是不捨的，當年她便是來朕這哭哭啼啼，罷了，這宜靜的婚事，還是由你們自己決定吧”

我輕緩一口氣，宜靜姐姐差一點又要嫁人了，不過父皇的話，好像另有深意，這些年父皇遲遲不願意立太子，如今大皇兄都已經二十有一了，這個時候傳出立儲的訊息，怕是最近已經鬧的滿城風雨。

當初二師兄和我說，朝中最忌諱的便是分幫結派了，這大將軍選誰當女婿都是一道難題。好在，圓過去了。

“臨相，你的兩個兒子好像也都未成婚吧”

？！怎麼今天父皇那麼想當媒婆，難道今天是相親宴？

“回皇上，犬子們確實都尚未婚配”

“臨淵”

“臣在”

怎麼叫臨淵哥哥了，該不會要給臨淵哥哥許配婚事吧，他還沒帶我去逛夜市，看花燈呢。我望去，卻對上了臨安的目光，他怎麼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你就比若禮小一歲，還是朕親封的太傅，你可有心儀的姑娘，朕替你做主。”

“臣……”

“皇上，臣妾看七公主樂棠不錯，如今樂棠十五及笄，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何況若行很是喜歡臨太傅。”

皇后娘娘怎麼突然說話了，臨淵哥哥還沒有說話呢，難道，他真的要娶七皇妹嗎，我的花燈，我的糖糕，我的夜市……七皇妹最兇了，她肯定不會讓臨淵哥哥帶我去的。

“回皇上，皇后娘娘，微臣怕是配不上公主的”

我看見七皇妹鬆了一口氣，哦，她是心儀臨安的，我轉頭去看臨安，發現他好像一直盯著我，莫不是我臉上有東西，伸手擦了擦臉。

“朕記得六公主也已經年滿十五了”

四。

？？？

怎麼引到我身上來了。

我好像看見臨淵哥哥蹙眉了，他怎麼不說話了，剛剛在七皇妹那裡，他說他配不上，到我這裡，怎就連話都不說了，我好歹比她漂亮吧。

許是發現了沉默，皇后娘娘笑著說

“六公主確實也到了年齡，只是這六公主的生母……”

怎麼又提我孃親，也是，當初皇后娘娘也是不喜娘親的。只是她與七皇妹的生母德妃交好，怎會不知道七皇妹心儀的是臨安呢。

“太傅覺得如何？”

“微臣，並未有成家的打算。”

沒有打算就好。

“朕記得，當初樂棠不是很是心儀臨安的嗎”

“臣也未有成家的打算”

“臨相，你這兩個兒子，想法倒是很是一樣”

“皇上打趣了”

臨安剛才回答的怎麼這般快，也是，七皇妹那麼兇，他肯定不喜歡。

“朕記得六公主確實到了婚配的年紀，朕看太傅不錯，不如就將六公主許給太傅吧”

我？許給臨淵哥哥？嚇的我杯子都沒拿穩

“六公主覺得如何？”

我能有什麼意見，我只能跪下

“臣，臣，兒臣聽父皇的安排……”

整場晚宴我都惴惴不安，生怕父皇把我送去和親了，如果嫁給臨淵哥哥，那他就可以經常帶我去玩了吧，那我就是臨安的嫂嫂了，那他就再也不會欺負我了。

“太傅覺得如何？”

“微臣恐怕不能照顧好公主，況且公主才剛剛及笄，還不急於婚配。”

拒絕了，難道臨淵哥哥覺得我不好看？也好，我還不想嫁人，只是我剛才怎就跪下了，現下怎麼起來，感覺有點丟臉。

“太傅多慮了，六公主自小在宮外長大，無規矩慣了，如今朕就將她許配給你，日後你可要好好照顧好公主，來人，讓內務府擬旨吧，朕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臣遵旨”

我看見臨淵哥哥行了一個禮，也看見臨安黑著臉，難道是因為父皇沒有給他許婚事嗎。

早知道參加個晚宴會多一個未婚夫婿，我就不來了，或者當初我就不應該回皇宮，在寺裡多好，無憂無慮的。

宮裡怎麼連星星都看不到，我走到了御花園，想摘一些花回去，可以做香包，當初宜靜姐姐就送了景明師兄荷包，那我就送給臨淵哥哥一個不一樣的。

“笙笙”

“臨安？你怎麼在這？”

臨安的表情怎麼那麼難看，明明是這些天他本來看我的。

“你是自願的嗎？”

“嗯？什麼，自願？”

“與我兄長成親”

我微微皺眉

“有什麼自願不自願的，反正都要嫁人的。”

“為何？”

“什麼為何？”

臨安怎麼今天不正常了，說的話也十分奇怪。

“為何是……笙笙，你是不是還怪我當初不去看你？所以，所以你就”

臨安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我覺得有點疼，而且他怎麼說話毫無邏輯。我伸手推開他，往後退了一步。

“臨安，我沒有怪你，而且我也沒有理由怪你。”

我說完話，就看見臨安低下頭，苦笑了一聲，難道沒有給他尋婚事，他看見我先有了婚事，覺得我不講義氣？

“罷了，罷了。”

我看著臨安越來越遠的身影，他一定是不開心的吧，眼睛都紅了，可是他又不喜歡七皇妹，難道父皇沒有把七皇妹許配給他，他不是應該高興嗎。可是我看到他這個樣子，突然覺得好難過。

等我到蘭苑的時候，看見了臨淵哥哥，他們兩個怎麼今天都一塊來看我。

“臨淵哥哥，你怎麼來了”

臨淵哥哥看著我，還是那一雙黑洞洞的眼睛

“樂兒，你，今天是自願的嗎？”

怎麼都要問我這個，我咬了下唇，嘆了一口氣。

“臨淵哥哥，你還會帶我去逛夜市，看花燈，買糖葫蘆嗎？”

臨淵哥哥應該不知道我會問這個，我看著他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

“今日太晚了，恐怕不能帶你去了。”

“那明年呢？”

明年的話，我會不會已經嫁給臨淵哥哥了，那時去玩，應該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我看見臨淵哥哥的眼睛好像亮了一點，然後聽到他笑了一聲，說“好”，就像那晚，在寺裡，他答應每年都會來看我一樣，他笑起來真好看啊。

好像，我自己心裡也是願意的。

第二日便有人來頒佈了聖旨。

還將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九，這算算，也沒有多少日子了。看來父皇是真真討厭我的，才會如此急著將我嫁出去。

我收起聖旨的時候，突然想到了臨安，以及他昨日離開的背影，感覺心口悶悶的。也不知道臨安到底為何如此，我都要嫁人了，他不該為我高興嗎，或者嘲笑我終於可以嫁出去了嗎。

想當初，我扔蛤蟆的時候，他還說日後誰娶了我，真是倒了大黴。

如今好了，我不僅可以嫁人了，還可以高他一頭，日後他得叫我一聲嫂嫂了。

我還是給臨淵哥哥繡香包吧，說不定他高興，會經常帶我去玩呢。

不過自從父皇下旨讓我嫁給臨淵哥哥後，我的蘭苑就突然熱鬧起來，還有許多送禮的，就連皇后娘娘也送了東西來，可是大多是些衣裳，布匹，還有些首飾。

宜靜姐姐給我寫了封信，信裡她說，她已經快把大師兄打動了，還提到等我成親的時候要送我一份大禮，難道她要把大師兄帶來嗎？不過她在最後問我到底是不是自願的。

我還是經常聽到一些流言蜚語，想來也是，我的孃親是犯了罪的，她們都是覺得我配不上讓皇上親自賜婚的，況且賜給的還是如今的太傅。

不過這些流言蜚語，我倒是知道了很多事情，聽說德妃突然看上了白鈺，還想求父皇把七皇妹許配給他。

我覺得這件事情簡單，好像現下朝廷對立太子的事情頻頻上書，德妃娘娘還有六皇弟若行，估計是看上了白家在父皇面前得看中，還有皇后娘娘，為了大皇兄和五黃兄，最近也和她母家來往頻繁。

我聽小翠說這些的時候，覺得很疑惑，如今連小翠都知道的事情，為什麼父皇不知道呢。

不過有意思的是，原來臨安現在是大理寺少卿，還聽說他十六考上的狀元，原來那些年不見，他是去準備科考了。他當初不是說，這輩子絕不入朝廷的嗎。

但是臨淵哥哥比他厲害，十四歲就考上了，怪不得會破格被父皇提拔為太傅，我一想到大皇兄比臨淵哥哥還長一歲，卻要叫他太傅的樣子，就覺得十分好笑。

我的香包做好了。

我想早點送給臨淵哥哥，真害怕突然他悔婚，這樣我就真的沒人要了。

我趁著下學的時間，在路上等臨淵哥哥，卻無意間看見，二皇兄和臨淵哥哥在說話，我的腦子裡一下想到很多事情。眼下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和誰親近都不太好，還好附近沒有什麼人。

“二皇兄好”

我故意跑過去打斷他們的談話。

“這是六妹妹”

若敬看著我笑了笑，我看著他的眼睛，有片刻失神，他長得和小時候記憶裡的父皇好像，不過他的眉眼處倒是像我孃親，看來舒娘娘把那神似孃親的眉眼全都生給二皇兄了。怪不得都說父皇不是很喜歡二皇兄，總是對他苛刻呢。光看他的眼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我孃親和父皇的孩子。

許是看我在發呆，若敬笑到

“六妹妹以後可以叫我二哥，叫皇兄叫的好生客氣”

我點頭，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要親近一點？難道他真的想讓讓臨淵哥哥站他這邊？

“臨淵，看來六妹妹是有事找你的，我就先走了”

“二皇子慢走”

臨淵哥哥給他行禮了，看來並沒有很親近。

“在想什麼”

“嗯？哦，沒什麼”

“你來這，會是沒事？”

我看著臨淵哥哥的笑有些失神，馬上我就要嫁給他了，這樣私下見面會不會不妥？正想著，臨淵哥哥拍了我的頭，像往日他教我畫竹子，我卻畫了一隻烏龜一樣，他那時也是這樣拍我頭的。

“今日怎麼老是失神？”

那就能告訴你了嗎，我撅嘴，有些不開心，我繡香包手都被紮了好多下，還被小翠她們笑話繡的不好看，可是呢，居然都不來看我，還要我一個女孩子來送。

“吶，這個給你的”

我從背後變扭的拿出香包，因為他平常喜歡穿黑色衣裳，我就特意縫了黑色的，不過繡的兔子是白色的，還特意在裡面放了一些陳皮，薄荷還有白芷，以及好不容易從內務府弄來的一些香料。還要考慮，他是男孩子，顏色不能太亮，香味不能太濃，我廢了好大心思呢，他也沒說來給我送吃的。

我看見他接過去，連忙把手收回來背到後面去。

“這是，你自己繡的？”

“嗯”

不然呢，還想誰給你繡

“手伸出來”

？

我乖乖的伸手，見他拉過我的手，反應過來，想收回去，但是還是被發現了。

他看到了我手上的針眼，還故意按了一下，疼的我把手收了回去。

“兔子繡的很是可愛，氣味也很淡，很好聞，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我突然不知道該不該看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怎麼他都不主動說話，臨安都知道主動說話，他們兩個兄弟，性格真是有差別的。

“那你猜猜，我在裡面放了什麼花瓣”

還是得本公主自己開口

“是芍藥”

怎麼猜這麼快，我不要面子嗎

“你別想多了，御花園裡只有芍藥開的最多”

我聽到他笑了，想來他和我相處笑得次數還是很多的。日後相處應該不會很無趣吧，我那麼可愛，他應該是欣喜的吧，還是，他只是因為是父皇的意思才娶我？

不行不行，孃親說，得嫁一個彼此喜歡的才行，臨淵哥哥長的好看，性格也是十分溫柔的，以後一定不會欺負我，最重要的是，他答應我的能做到，還會給我買吃的。我自然是欣喜的。可若是臨淵哥哥沒有心裡歡喜我，只是因為父皇怎麼辦，我以前怎麼沒有想這些。

我皺眉，在腦子裡快速想了自己想說什麼，可我還未張口，就聽見身後有人說

“喲，這不是六公主和臨太傅嗎？這私下見面恐怕不妥吧”

五。

我回頭，發現是德妃，淑妃還有皇后娘娘。

這下完了，我搶了德妃的“女婿”，還有淑妃，她的女兒是陰差陽錯被送去和親的，如今看到我，又不知該怎麼想了。

以及皇后娘娘，她一向不喜我母妃，又與德妃和淑妃交好，話本子上面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況且還是三個不喜歡我的女人。

“微臣，參見皇后，德妃，淑妃娘娘”

我躲在臨淵哥哥身後，和他一起行禮。

“皇后娘娘，你瞧瞧，這六公主私下與臨太傅過於親近也就罷了，還靠那麼近，成何體統”

果然，說這些酸話，淑妃肯定是將怒氣牽我身上來了。

“回淑妃娘娘，臣是公主的未婚夫婿，見面並不是什麼不成體統的事”

“你”

“好啦，蓉妹妹，這青天白日的，見一面而已，無妨，臨太傅，不知若行近日功課如何”

怎麼變成問六皇兄的事情了，不愧是親母妃。

“回德妃娘娘，六皇子近日很是用功”

“臨太傅，這畢竟是後宮，與公主私下見面始終不妥，今日本宮賞花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還請臨太傅往後注重規矩些。”

“微臣恭送各位娘娘”

終於走了，估計都是看著臨淵哥哥的面子上才放過我的吧。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還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之前我只注意臨安有了變化，卻沒有發現，臨淵哥哥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具體的變化我說不上來，但還是覺得，就這樣，只要有臨淵哥哥在，就很安心。

“樂兒”

“嗯？”

“再等等，等日後，就不必這麼拘束了。”

日後？我這麼感覺剛才臨淵哥哥停頓的地方，是想說成親以後？

“還有，不管你送什麼我都會高興，你不善這些，下次別在扎到自己。”

哦，應該是說香包吧，那不是別人都有嗎，我還記得小時候，不知哪個娘娘給父皇繡了荷包，他還刻意在孃親面前說，估計是想讓孃親給他繡一個，可是父皇想要孃親還不給呢。所以，臨淵哥哥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

我蹙眉，表示我不高興。

然後我看見他伸手按住我的額間

“不是說了，送什麼都喜歡嗎，還在想什麼，香包我很喜歡，只是想讓你輕鬆些”

還是懂我的嗎，那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吧

“回去吧，等明日，我讓何路給你送些你喜歡吃的點心”

“是你身邊的那個隨從嗎？有點黑的那個？”

“嗯”

太好了，有點心吃了。我開心的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轉過身，對上他的目光，心中一愣。

“臨，臨淵，我，我想吃糖糕。”

“好”

那個眼神，讓我想起了臨安，大多時候，我和臨安說一些事情，他就會用那種眼神看我，帶著光，就像，就像我看見了糖糕一樣。

第二日臨淵哥哥果然讓人送來了糕點，只是一同送來的，是皇后娘娘派來的禮儀嬤嬤，名義上是皇后娘娘教我規矩，實際上就是想懲罰我，動不動就罰我跪祠堂，不過祠堂倒是沒什麼變化，和我幼時來時的佈置差不多，我還是喜歡跪左邊，往日，右邊都是孃親跪的。

我已經連續十日被罰跪了。小翠給我揉腿的時候，眼睛都紅了，小花也說，讓我和父皇說說情，可是，自從那晚晚宴後，他從未來看過我。

又一次我因被錯了一條規矩被罰，我一瘸一拐的走到祠堂，非常熟悉的跪下，只是這次突然很難過，我看清楚了上面列祖列宗的牌位，想到我連孃親的牌位都沒有。

以前孃親還會給我揉腿，如今真的是沒有人心疼我了。

“嵐兒”

“兒臣參見皇上”

怎麼父皇突然來了，怎麼父皇每次都叫錯我的名字。

“免禮吧”

許是剛才過於激動，跪的太順了，我的膝蓋疼的厲害，好半天從站起來。

“朕聽皇后說，她讓人教你禮儀”

“是的”

“那為何你偏偏被罰跪祠堂？”

“想來，是兒臣太不懂規矩，才會被罰”

我聽到父皇輕笑了一聲

“朕看皇后的手伸的太長了”

原來父皇如此聰明。

“往日，她就看不慣朕寵愛你母妃，經常責罰你們母女”

原來您都知道

“朕答應過嵐兒，太傅是朕看著長大的，他身後是臨相，許多人都想要的勢力，你可知我為什麼將你許配給他？”

我抬頭，看著父皇，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

我終於不用罰跪了，父皇那日讓我回來後，嬤嬤便不見了，只是我一想到那日父皇說的話，就覺得還是有很大深意，為什麼把我嫁給臨淵哥哥呢？

難道是我不受寵？小翠說，是因為我孃親是罪人，不用擔心有人利用臨相的勢力，我覺得小翠真的好聰明，如果是七皇妹嫁給了臨淵哥哥，那六皇弟就多了靠山，大皇兄和五皇兄有皇后娘娘的靠山，三皇兄有賢妃娘娘，雖然賢妃娘娘一向不問世事，潛心禮佛，但是她的母家是杜家，杜大人可是一品太尉。這樣看來只有二皇兄什麼都沒有，舒貴人出生在小門小戶的，肯定是幫不上他的，怪不得上次他會和臨淵哥哥說話。

我還是不想這些了，還是美美的準備做新娘子吧。

大婚前一日，臨淵哥哥讓何路來給我送了一些點心，說怕我明日吃不了東西，讓我今日多吃些。

我高興之餘，發現一些事情，我感覺小翠和何路之間的氣氛怪怪的。

那我就乾脆把小翠和小花一起帶著。

成親當日，父皇讓舒貴人來送我，他自己卻沒有出現過，我看著舒貴人，在心裡和孃親說，

“孃親，今日女兒就嫁人了，你放心。”

把我送到臨府的是二皇兄，雖然父皇不喜我，但是對我出嫁還是挺用心，紅妝十里，不知道還以為我是一個深受皇上寵愛的公主呢。

只是我想起那日在祠堂父皇對我說

“你母妃入宮時，朕什麼都不能給她，等你成婚那日，朕不會虧了你。”

我只知道成親真的好麻煩，好累，等我都快睡著了，臨淵才進來，我又不得不做直，等他將我的蓋頭掀了，聽小翠說，還要一起喝合巹酒。

我感受到臨淵靠近，有些緊張，不知道剛剛睡覺有沒有把我臉上的脂粉睡花了。

突然眼前一亮，我抬頭看臨淵，他好像也緊張，臉紅紅的，還有一身酒氣。

我們喝完合巹酒，他就讓所有人退下了，不過沒有像話本子那樣，他只是拉著我，帶我把桌上的點心吃了，還給我擦嘴！

我偷偷瞄他，喝醉的臨淵哥哥有些可愛，小口小口的吃糖糕，臉還紅紅的。

最後我吃飽了，他讓我先睡，我躺了好一會，他才躺到我身旁。

當我在想該怎麼辦時，臨淵突然親了我的額頭！

然後，然後……

他給我蓋了被子，讓我早些睡。

這是正常的嗎？

小翠和小花不是說，會發生些奇怪的事情嗎？

我不敢亂動，卻也睡不著。不過臨淵突然翻身，抱住了我

“乖，今日有些累，明天要早起，早些睡”

臨淵的氣息離我好近，有點不習慣，我動了動，把頭扭了過去

“好”

我說完，看著他抱著我的胳膊，想了想，還是就這樣吧。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聽到臨淵的呼吸聲，原來他睡著了，可我這麼一個大活人在旁邊，他是怎麼睡著的？？？

我輕輕翻過去，仔細盯著他的臉看，眉毛，眼睛，嘴巴，之前就發現他鼻子上面有顆小痣，我的痣是長在額心的，我伸手去碰了碰，離這麼近的臨淵哥哥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以後就，就是我的夫君了嗎？

我正想著，發現臨淵哥哥睜開了眼睛，像做壞事了一樣，連忙收回手，臨淵哥哥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我不敢吱聲，只能繼續盯著他。

“你剛才，是要憋死我？”

嗯？原來是我按他鼻子把他弄醒了。

“臨淵哥哥，你這裡有顆痣”

我又伸手去碰，不過他也伸手碰了我額間的

“你這裡也有”

“我們兩個的痣位置不一樣”

“嗯”

臨淵的聲音低低的，還有些啞，我們兩個講話就像偷偷摸摸的一樣。

“臨淵哥哥……唔”

我還沒說完呢，臨淵哥哥就親了我，那感覺很是奇怪。

“想問什麼？”

為什麼先親我再問我想說什麼……

“臨淵，你，是真心想娶我的嗎？”

好多人都問我是不是自願的，那你呢，是不是自願的，我不想嫁一個不是自願娶我的人，況且那個人還是從小，就一直對我好的大哥哥。

他摸了摸我的臉

“樂兒，往後我會護著你，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那你會納妾嗎？”

“那你會厭煩我嗎？”

“那你，，喜歡我嗎？”

我有好多好多的問題，也想了好久好久，從我發現自己是願意甚至期待嫁給臨淵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這些問題。

“喜歡，很喜歡”

臨淵又來親我的時候，親的有些久，還親了親我的耳朵，很癢，但是他的話讓我直接忽略了癢感，沉浸在他說喜歡我的喜悅裡。

後來……後來的臨淵一點都不溫柔！

話本子是騙人的，而我是自找的。

六。

成親後，我還是沒有見到臨安，不過臨淵帶我搬到了他的私宅裡，他說怕我覺得府裡拘束，其實我覺得沒什麼，臨大人雖然看起來兇兇的，不過好在他經常不在府中，只是臨夫人確實比較注意禮節，還讓她的嬤嬤教我，這樣一想，搬出來也好。

十一月，天越發冷了，小翠在給我繡棉袖，我也跟著她一起，想著給臨淵繡一個。

不過臨淵近日和我說，父皇身體愈發不好了，還說他最近有和二皇兄來往，不過我不知道他為何要告訴我這些，父皇生病，但是他不是還有他其他的兒女嗎？

月底，才緩緩飄落雪花，我在院裡看雪，突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是臨安，心下一喜，轉念就是我成親這個傢伙也不給我送禮物。

“臨安，這些日子你跑哪裡去了？”

“我，同大皇子去了揚州”

“揚州？去揚州為何？”

居然去了揚州，還是和大皇兄

“公事”

臨安對我笑了笑，估摸著是不想告訴我的公事。我想了一會，開口說

“臨安，眼下還是不要和大皇兄走的過近”

臨安愣了一下，垂眼不知在想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謝謝關心”

沒想到，他想了半天的，是一句謝謝。

“這個給你，是我從揚州帶來的，上好的羊脂玉。”

“揚州怎會有羊脂玉？你是欺負我傻嗎？”

我看起來很好騙嗎？居然還笑。

“騙不過你，這是早就準備好的，本來……如今就當是我送你的賀禮。”

“嗯，那我就收下了，挺漂亮的，那你有給……”

有給臨淵準備嗎？我把玉佩系在腰間，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有給兄長準備賀禮”

“那就好”

我們坐在一起賞了會雪，我瞧著冷，就先回去了。

回去發現臨淵已經回來了，我將身上的雪抖乾淨，脫了外套想過去抱他，但是看見他的臉色不好，想想又把手放下。安靜的坐了過去，只是好像我不抱他，他的臉色更黑了，尤其是看見我腰間的玉佩後。夜裡弄的我很疼，我求了好久，他才停下抱我去洗漱，臨睡前，他突然開口

“樂兒，你後悔了嗎”

後悔什麼？我翻身過去抱住他，我還沒說什麼，他在這裡這樣是為何。

“臨淵，今天不開心嗎？晚上回來，你都沒有抱我”

我感覺到他湊過來親了親我的額頭。

“馬上就年關了，有什麼想要的嗎？”

我搖頭，整個人往他懷裡靠。用我的頭髮蹭他，撓他癢癢。他伸手按住了我的腦袋。

“別鬧”

瞬間安靜，隨便收回手，翻回去，他從後面靠過來抱住我

“二皇子說，舒貴人病了，想見你”

我點頭，偷偷蹙眉

“我想過些日子去。”

“樂兒，不想去，就不去”

“好”

我將手和臨淵的手牽在一起，彷彿就能讓心裡安穩。

只是我想起那日的話，久久睡不著覺。

“樂笙，你母妃，是有苦衷的。”

……

我做噩夢了，夢裡孃親在血泊裡哭，旁邊有好多的屍體，我想走過去抱抱孃親，可是一轉眼，回到了那日孃親刺殺父皇的場景，我看見父皇捂著胸口，看見孃親一頭撞在了侍衛的刀上。

“樂兒，樂兒，樂兒醒醒”

我睜眼 看清是臨淵，連忙抱住他，在他懷裡，想起剛才的夢

“臨淵，我做噩夢了”

臨淵輕輕拍著我的背，低頭用臉蹭著我的臉

“別怕，有我在”

小時候做噩夢，孃親就是這樣抱著我的，她也會說

“樂兒別怕，孃親抱抱”

我緊緊抱住臨淵，大聲哭了起來，如果，如果夢裡是真的，孃親得多害怕，多難過。

“臨淵，我想孃親了”

“乖，別怕”

其實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臨淵也紅了眼睛。

除夕前，大皇子暗地拉攏大臣，甚至在揚州招兵買馬準備謀反的事情暴露，皇上龍顏大怒，將大皇兄被帶入大理寺牢房，並將皇后囚禁於景仁宮中。

朝中和大皇子走近的官員府邸都被御林軍包圍，臨相和臨安被大理寺關押，臨府被重兵把守，臨淵被扣在皇宮。

僅僅一天，彷彿天翻地覆。

“六公主，皇上請您進宮”

終於還是來了。

依舊是趙公公帶我進到殿內，父皇坐在龍椅上，見我來了，將手裡的佛珠放下，揮手退去了其他人。

“如今，臨府被臨安和若禮的事情牽連，你可知我為何叫你來”

我跪下，向他行禮

“回皇上，兒臣不知”

“朕那年去照顧寺見你，你就是叫的朕皇上，那日在祠堂朕曾問你為何要將你嫁入臨府，如今可想明白了”

“兒臣愚笨，想不明白”

“你當真愚笨？”

我抬頭，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皇上，不知道孃親為何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父皇，您已決定將太子之位給二皇兄，也讓我嫁入了臨府，如今又何必如此？”

“若敬，他需要的還不止於此，你以為沒有了嫡子，他就可以順利得到太子之位了嗎？”

當然不會，皇后還有五皇子，賢妃還有三皇子，德妃還有六皇子，她們的身後，都是各方的勢力，而二皇子，有的只是皇上的喜愛，可這不就夠了嗎？

讓我嫁人臨府，讓二皇子拉攏臨淵。

“父皇費了那麼大功夫，為何只是為了要立二皇兄為太子？”

“朕欠你母妃的，若敬，是朕與你母妃的孩子”

果真如此，我冷笑起來，從那年，舒貴人到鎮國寺祈福，再到入宮她來看我，我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緣由。

孃親不是孤女蘇嵐，而是宋漪瀾，宋大將軍的獨女，當年皇上還是凜王，與我孃親私下定情。而那時先皇有意將孃親指婚給太子，孃親不願，以假死騙取眾人，凜王曾說要與她浪跡天涯，她信了，可是權利當前，兒女情長又算什麼，凜王將孃親安置在鄉下養胎，自己卻回來爭奪皇位，血洗宋家，偷得虎符，嫁禍太子。

“我不明白，您既然選擇了皇位，為何還要騙我孃親？”

我的話起了作用，父皇明顯動怒

“朕何時騙過瀾兒？”

“您沒有嗎，是誰強行讓她入宮？是誰血洗了宋家？又是誰？瞞著她不讓她知道真相？讓她居然和仇人生兒育女？”

迎接我的，是父皇的巴掌，和他的惱羞成怒

“朕沒有，朕是不得已的！朕愛瀾兒，可是朕不能讓母后失望”

“所以您就傷害了我孃親？”

“朕沒有，朕給了她萬千寵愛，只是不能將皇后之位給她而已”

我閉上眼睛，為孃親和他之間的鬧劇惋惜，

“我終於知道您為何從小就不喜歡我，我不過只是您是用來捆住孃親的棋子而已，你不會喜歡一個，只能靠她留住孃親的人。如今，你又千方百計，讓二哥當上皇上，你以為這些，就可以彌補了嗎？”

我起身，走向坐在椅子上的父皇

“父皇讓我嫁給臨淵，也只是想為這場戲，演的更像吧”

我看著父皇瞪著我，想著被人識破的感覺一定不好受。

我將孃親留下的信和玉佩放到他面前。

“這是孃親讓我給你的，從我進來，就知道我已然出不去了，您那日看見我與臨安見面，就想利用我，這樣七皇妹不會嫁入臨府，您允許舒貴人私下來看我，是因為您得讓我知道真相，您需要有人，壓制皇后的勢力，您就用了臨安，讓臨安跟著大皇子，彙報他的動向。舒貴人的病已經無藥可救了吧，您是不會讓一個知道當年真相的人活著的”

“孃親說，可以用這個和您說一個條件。”

“你有何條件？”

我慢慢走到門邊，不知道推開門會是什麼樣子，不知道明日除夕會不會放煙花，臨淵答應我的，會帶我去看煙花。推開門的那一瞬，我聽到自己說

“放過臨安，保住臨府”

始終是我欠了臨安，那日去漪瀾苑，是我篤定侍衛會告訴父皇，是我知道臨安在跟著我，也是我故意在裝睡時，喊了臨淵的名字。讓父皇以為，我喜歡的是臨淵。

也是我連累了臨淵，在鎮國寺時，我想回宮，是我故意留住他，告訴我的身份。也是我，告訴舒貴人，讓二皇子接近臨淵。因為二皇子和我相像，我賭他會因為這點願意和二皇兄來往。

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真的會和父皇提起我，真的會願意和二皇兄來往。

甚至，我真的喜歡上了臨淵，沒有人會像他一樣了，知道我所有的心思，依舊願意陪我演下去。

外面又下雪了，天都已經黑了，我看見宮牆上的御林軍，停在了路中間，回頭望了望這皇宮，他讓少年曾經滿眼明亮的眼睛變暗，讓所有的感情破碎。

我閉上眼。好可惜，我還沒有看臨淵最後一面。我還沒有告訴他，如果他願意帶我浪跡天涯就好了。

箭射下來的那一瞬間，我被人緊緊抱在了懷裡。

不管我怎麼推都推不開，許久後，我聽到，城牆上面有人說

“皇上有旨，放公主回府”

我抱住臨淵，抬頭，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

“臨淵，你是不是傻”

我不停的想捂住他胸口流出的血，眼淚一直在流，他還伸手給我擦眼淚，明明自己都在流血了，明明地上都變紅了。

“樂兒，別哭了，我沒事”

“怎會沒事？你流了好多血，你不要講話了，我帶你回家”

我準備拉他起來，他卻拉住了我的手，還笑了笑

“樂兒，我沒事”

那一年，我喜歡臨安帶我去看螢火蟲，可是他親手為我抓了只螢火蟲；

我討厭臨安晚上講鬼故事嚇我，是他給我講很多的小故事；

我羨慕臨安有生辰，也是他知道，其實孃親忌日那日是我的生辰，所以他會給我買很多小糕點。

別人以為我喜歡螢火蟲，只有他知道，是因為我怕黑，所以喜歡亮的東西。

做噩夢時，他會像孃親一樣哄我，只是以後

再也沒有人會給我抓螢火蟲了。

番外一：臨安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穿了一身粉紅色的衣裳，頭上還有兩個小揪揪，很是可愛。人也小小的，我很想抱抱她，不過她的表情淡淡的，在殿內安靜的聽著住持的安排，她身邊的嬤嬤讓她行禮，她就行禮，我看見她緊緊握著那個嬤嬤的手，想起我第一次被送來時，也是抱著母親哭的，那她應該和我一樣，都是不想來的。

沒過一會，她的嬤嬤也走了，她一個人在那裡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看起來是很難過的，奇怪的是她沒有哭。

我想起上次，寺裡來了一個小姑娘，見到蛐蛐就嚇哭了，雖然我也討厭這些，但我還是偷偷抓了兩隻，還爬到樹上，想著等她路過就扔下去。

等把她嚇到了，她應該也會哭吧，反正哭出來就好了，當初我哭完就不難過了。我幫了她，她知道了以後肯定會感謝我，到時候我就讓她叫我哥哥，這樣我就有妹妹了。

不過我扔偏了。

剛好掉到她頭上，她抬頭看了我一樣，我只能尷尬的搖搖腿。

可是她居然！淡定的把蛐蛐拿在手上了！

要知道我之所以把蛐蛐扔到她頭上，就是因為它們突然從壺裡跳出來，嚇得我直接扔了出去。

好吧好吧，沒嚇到她就算了，反正我總是有機會讓她哭的。

不過我對她可愛這個印象只停留到了晚上。

她居然抓蛤蟆放在我的屋裡！

我決定要和她勢不兩立！

可是無論我怎麼欺負她，她就是不會哭，還會加倍的還給我。

就當我一直以為她就是個大魔頭的時候，突然發現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她是會哭的！

一日夜裡，我出去噓噓，看見小湖邊有燈光，就走了過去，結果看見她一個人在那裡站著。

我慢慢走過去嚇她，結果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哇的哭了起來。

幼時我欺負表妹，被父親責罰的場景歷歷在目。

我直接去捂住她的嘴，可是她眼睛亮亮的，我不太忍心，就放開了，還給了她一顆糖，不過她吃了糖哭的愈發兇了。

早知道她哭起來沒完沒了，我就不嚇她了。

後來她和我說，那日是她孃親的忌日，我想了想，就抱了她。

原來她這麼小就沒有母親了。

所以我決定對她好點，我不怎麼欺負她了。

她喜歡看螢火蟲，我就帶她去，不過她一直問我叫什麼，那時我只知道這是會發光的蟲子，可是她偏偏看不見我饒頭的樣子！一直追問，早知，我就多向兄長學習學習了。

不過我真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喜歡蟲子。

我們的關係才剛剛緩和，兄長就來接我回家了，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很怕被她知道，不過她還是知道了，雖然她肯定會知道。

可是她什麼情緒都沒有，只是說了句，兄長比我好看就跑了。

等我回去，才突然想起，我答應過她，以後的六月十五陪她放荷花燈的。

只是家裡看著我準備科考，我實在出不去。我怕她又哭，就求了兄長好久，還隨便讓兄長買些小姑娘喜歡的東西，哦，還有一身衣裳，她當時一直吵吵著要我賠給她。

後來我經常因背不完功課被父親責罰，就漸漸忘記了這件事情。加上兄長如今是太傅，我怕他沒有時間，就不再提起。

我真的不喜入朝當官，更不喜與權謀打交道，偏生生因為父親，不得不做這些。

科考前一日，我問兄長，我們究竟為何要科考，兄長只是很平靜的說

“百姓，需要明事理之人；小家，需要有擔當之人；天下，需要有才之人；而皇上，則需要以制度示人，才方能使社會安穩。”

我依舊不能理解兄長說的和這科考制度有何關係。

兄長應該是知道我的疑惑，復說

“臨安，我們生於富家子弟，卻以科考為煩惱，這是何道理？當今有抱負，有嚮往的人才濟濟，他們都需要這個機會。”

不過意外的是，兄長那日突然問我，和樂笙有關的事情，我未察覺什麼，就將關於樂笙的事情與兄長說了。

再次見面，我已然成為了朝廷的官員，也知一些官場的事故，可是她，依舊還是一雙乾淨，讓人羨慕的眼睛。

這些年，家裡每每和我提起成婚一事，我就會想起在鎮國寺與她相伴的一切。

她是如此的自由灑脫，機靈可愛。

後來，我才知道，她就是那個不受寵的六公主。

我曾答應過她的，可我卻沉浸在自我裡，忘記了承諾。

那日我跟在她身後，本想將特意尋來的羊脂玉佩送給她，卻始終沒有勇氣，我們聊了很多，最後靠在我肩膀睡著了。只是她在睡夢中喊的名字

是臨淵，我的兄長。

我覺得不可思議，也覺得很是不對，但轉念，又都明白。

怪不得每縫那幾日便沒了兄長的訊息，怪不得兄長會向我詢問樂笙的事情，怪不得在使臣提出和親時，兄長會提起應在公主裡好生挑選。這樣那些公主的母妃們自然是不捨得，才會想起一個不受寵的六公主，於是樂笙才能回來。

我跑到兄長房前，卻不敢推開門。

也許，不是我想到那樣。

不過第二日我便被皇上召了過去，讓我暗中接近大皇子，不過皇上刻意提起了我與樂笙見面的事情，我雖然厭倦官場的爾虞我詐，但我更想，現在可以保護她。

不過很快，皇上就將她賜婚給了兄長，我跑去問她，卻看見她滿眼疏離，我想，那應該便是答案了。

準備和大皇子去揚州的那一晚，我在家中碰見了兄長，我沒有理由責怪什麼，都是我自己未曾把握而已。

只是在看見兄長腰間的香包，以及聽到母親和旁人的說笑時，我不得不承認，我很嫉妒。

我不知道從何時有了想擁有她的想法，明明這些年未見，明明我也未曾覺得不去見她會如何。

想來也是我，辜負了幼時與我作伴的她。

從揚州回來時，他們已經完婚，想必兄長對她是極好的，還將她接到了自己的府邸，我將當初準備的玉佩的交與她，可是當初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在看見兄長成婚前細心照顧螢火蟲時，我想起了樂笙，她是那般喜歡螢火蟲，如果，當初我給她抓一隻該多好。

如果，如果是我信守承諾，每年去看她就好了……

番外二：臨淵

那年，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她一直盯著我，眼神清澈，小臉圓乎乎的，看見我看她，自己就跑了。

我知道她是臨安的朋友，雖然只是剛才見了一面，我卻也是可以明白臨安為什麼不想走的。

她是一個，和我們不同的人。

也許是因為她年紀尚小，也許是她在寺廟裡長大。

臨走前，她突然拉住我的衣角，淚光閃閃的眼睛，讓腦海裡想起了些事情，曾經在夢中，也有這麼一個人，強忍著眼淚，拉著我的衣角，讓我不要走。

只是，她如今是捨不得臨安。

我收起她放在我手中的小糖，腦海裡都是她那句“漂亮哥哥，你以後要照顧好臨安哦。”

那麼以後誰來照顧我呢。

高中那年，所有人都在恭喜我，皇上私底下宣我，有意讓我當太傅，可是大皇子比我還要年長。不過，那晚，皇上讓我去宮外見一個人。

我又看見那個小姑娘了，她以為是臨安讓我來的。

我沒有將皇上說的話告訴她，靜靜的陪她放完荷花燈。

走時，她再次拉住了我的衣角，這次是為了讓我可以來看她，是為她自己。

我答應了她，卻並沒能做到。

再次去，她已經長高很多了，甚至，好像還有些生氣。

不過吃了些糖糕，就不生氣了。

看她好像十分喜歡螢火蟲，為了討她開心，給她抓了幾隻，果然，她非常欣喜。

可是我也發現了事情，她應該不是喜歡螢火蟲，只是怕黑。

每次颳風快將燈籠吹滅時，她總會不由的緊張。

後來我每年會去寺裡待上幾日，教她認字時，她總會打瞌睡，還會說胡話。

雖然長高了，只是她那小臉還是肉乎乎的。

她竟問我和臨安會不會成親，當時，我有片刻停頓，可看著她那亮晶晶的眼睛，還是心軟說不會。

但我想，她應該更想知道臨安會不會成親吧。

她同我親近，不過是為了回宮去。

從她聽到我是丞相之子，也是皇上屬意的太傅人選，於是裝睡，說出自己的身份。

其實我都知道，只不過

腦海中想起她哭的模樣，也就順了她的心，刻意在使臣提出和親時，和皇上提起了她。

她終於還是回宮了。

那日晚宴後，我知道臨安會去找她，但我沒有想到的是，皇上召我一同前去。

我看見她靠在臨安的肩膀上，喊的卻是我的名字，心口就像堵了一塊石頭。

她終還是，在我和臨安之間，選擇了臨安。

早在當初，皇上派我去寺裡見她，早在他親自去見了樂笙，一切就已經是一場局，而我，是這個甘願入局之人。

事情按我所想，皇上將她賜婚於我。

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想要知道皇上到底為何會冷落她，更想知道她母妃當年自戕的原因。

只有，嫁於我，她才能繼續查下去，皇上才能放心臨氏，將暗中接近大皇子的任務交於臨安。

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是皇上選好的一枚輔佐二皇子的棋子。

不過我還是問了她是否是自願的。

那日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情緒，卻還是說了句，願意。

也罷，只要她願意，我便陪她演下去。

只是我沒有想到，她會給我繡香包，也許某刻，她是欣喜我的？

想到些陳年舊夢，不禁自嘲。

新婚夜那晚，我本無意碰她，因為按照事情的發展，不久後，皇上會因為大皇子的事情而重振朝綱，屆時，臨府，將必會被牽連。

如果，我不曾碰她，也許有一日，可以放她同臨安一起。

只是，情迷心竅，色慾燻心。

那段時間，我真的以為，我可以將一切規劃好，不必讓她受到牽連。

直到皇上病重，皇后一族蠢蠢欲動。

那日我回去，見臨安同她說話。才恍惚覺得，或許是因果輪迴，才會有這一世，才會如此心甘情願的陪她一路走了下來。

臨府被圍那日，她被召入宮中。

我突然很想抱抱她。

我這一生，所學皆是治國治民，只此一次，不信聖賢，而信輪迴。

前世，她總是哭哭啼啼的，而現在，真不想她再為我落淚。

夢裡的最後一面，她問，如果有來世，你會不會喜歡我。

那麼你呢，會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