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芨芨草

“北環路，吳建成和張小梅——”聽著公司經理念出的抽籤結果，我忍不住一陣哀號。我暗自猜測上帝是出差了還是睡著了，居然聽不到我的禱告！我瞄了一下吳建成，發現他面無表情。我其實更不想和他在同一條線的，可是有什麼辦法，抽籤的結果誰也無法改變。

說起和吳建成的恩怨，那要追朔到一個月前。我碩士畢業，來到廣東，可是奔波了兩個多月，還是找不到一份工作。

無奈之下，我只好到海濱的這座小城投靠表姐。在公交公司打工的表姐說，她們公司剛好要新增幾條路線，正招聘司機和售票員，問我要不要去。這個時候，我已經不敢再挑剔什麼了，先站住腳跟，以後再做打算吧。我趕緊隨表姐去報名。

因為有表姐的引薦，我順利被錄取，並開始半個月的書面培訓。半個月後，是實踐實習。新招的４個售票員輪流和４個司機搭配工作，一人一個星期，一個月後再抽籤確定固定的搭配人選和路線。

我和吳建成同車的那個星期裡，我受盡了他的“折磨”。因為報名的那天，表姐說售票員最主要的要求是能吃苦耐勞，你不要把學歷填那麼高，免得公司會認為你不會安心工作。所以我只填了普通專科。可是在掏身份證的時候不小心把畢業證弄掉在地上。當時吳建成就站在我身邊，並且撿起了我的畢業證，然後，驚訝的看著我，似乎在指控我的不誠實。

所以，那個可惡的傢伙，總拿我的“學歷”來提醒我，說什麼我如果不好好的做事，他就會去告我的密。所以，那個星期裡，我總是在他的“指使”下幹這個幹那個，甚至別人都下班的時候，他還要我把車子擦乾淨再走。每天把我累得像豬一樣。

我天天向上帝祈禱，希望抽籤的時候千萬別和他在一起。誰知道，怕什麼偏偏來什麼，從今後，我面對這個“冤家”可不是一個星期，而是要一直到我不想幹為止！鬱悶哪！超級鬱悶！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就和吳建成“對幹”起來。事情是這樣的，車子到了一半路，在一個叫曉翠苑的站牌上來一個女孩子。年齡和我差不多，還揹著一個書包一樣的揹包。上來後，她把錢捲成一條塞進投幣機裡。我靜靜的看著她，全程的車價是2元，但她剛才分明只塞進去一元錢。

我正想開口說她的時候，她抬起頭來，怯怯的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讓我的心瞬間軟了下來。我知道，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為省下1塊錢而出醜！於是我決定不說破，大不了到站的時間我幫她再投1塊錢，也算是幫人一把。

可是，吳建成看到了，他掃我了一眼，然後說：“小姐，你剛才只投了1塊錢，請你再投1塊錢進去，因為按規定，一上車就是2塊錢的。”那個女孩子的臉倏的紅了起來，吶吶的說：“那個，那個，是2塊錢——”

我用眼神示意吳建成，讓他不要再說了。可是他理都沒理我，繼續說：“你看，裡面就顯示你投了1塊錢——”事情已到這地步，車上的人都盯著那個女孩子。我終於忍不住了，說：“我幫她出1塊錢吧。”我從自己兜裡掏出1塊錢投進投幣機裡，然後忿忿的瞪了吳建成一眼。他不再說話了，但看我的眼神有些冷漠。

女孩感激的低聲對我說：“謝謝！”我對她笑了笑，表示迴應。只過了一站，她就匆匆的下車了。臨下車的時候，她再次朝我歉意的一笑。她這樣的神情，讓我想起我自己的處境，如果不是透過表姐的關係，我現在是不是像她一樣，連1塊錢都掏不出來？

當最後的一位乘客在終點站下車後，我清潔了車廂，關緊了窗門，看見吳建成還坐在駕駛座上。我不想理他，一個冷血動物！我剛想走下車門的時候，他叫住我：“你等一下。”

我轉身坐在門邊的坐位上，冷冷的看著他。他說：“我不希望再有今天的事情發生！”我反駁他：“難道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

吳建成冷笑了一下：“同情心？那個女孩子有什麼值得同情的？你說！”我正想反駁，他又說：“我不覺得她值得同情，一個不誠實的人，你同情她有什麼用？她只坐了一站路，一站路有多遠？一個年輕人憑什麼不能走一站路？還有，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她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她上車前為什麼不明說她只有一塊錢，問我們能不能坐？還有，我說她的時候，她為什麼還強辯說她塞進去是的2塊——”

我啞口無言。是啊，我什麼都沒有想到，我只知道，那時，我是真的同情她。見我不再說話，吳建成擺擺手，說：“下車吧。”我默默的下了車。

我以為吳建成真是那麼冷血的人，可是不久後發生的事卻又讓我看到他的另一面——

那天車子到了東方廣場站，廣場門口聚了很多的人。原來，是一個四川地震一週年的紀念活動，活動中還繼續在為災區的重建號召大家捐款。吳建成回頭看看我，用眼神示意我走近他。然後，他低聲的問我：“幫我個忙，行不？”我說好。

他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紅色的大鈔，遞給我，然後指著不遠處的捐款箱朝我呶呶嘴。我驚訝的問：“你要捐款？”他點點頭，說：“快點！乘客都上了，要開車了！”我點點頭，小跑著把那張百元的人民幣投入了捐款箱，又跑了回來。

他對我說謝謝。我衝了笑了笑，有些感慨：一個連一元錢計較的人卻為災區捐了一百元！也許，他是對的！錢用在對的地方才能顯示它的價值！

2009年5月後，全國各地發生了多起公交自燃的事故。這些事故發生以後，給很多乘客心理上造成了很大的障礙。

那天車子剛走到半路，車上忽然有乘客大聲叫著：“不好，車上有油味！快停車！”這一喊，車廂裡全亂了，我拼命的想控制乘客的情緒，可是沒有辦法。

吳建成迅速把車靠近路邊停了下來，然後大聲說：“車子沒問題！沒問題！大家別慌——”他的聲音洪亮，車廂裡頓時安靜了不少。接著，吳建成又說：“不過，為了大家的安全，我想請大家先下車，讓我把車全面檢查一遍！現在，大家別慌，也別擠，請從前後門有順序的下車！”他開啟前後門，並讓我站在後門邊，幫忙扶著年紀大的乘客下車，他自己則站到了前門，也在幫忙。

然後，他把車子前前後後，裡裡外外的檢查了一遍。正如他所說的，車子沒事！汽味居然是來自車上一位乘客的打火機漏氣了！

這件事，又讓我看到了吳建成的又一面：臨危不亂，處事鎮定。我終於對他改變了看法。熟悉之後，才知道他原來在成都工作，四川地震那會，他還在北川做了半個月的志願者。

我們在相互理解中握手言和。工作上的配合越來越默契，我漸漸感覺到，吳建成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好，他看我的眼神裡，有了一絲絲的炙熱。

一天，車上上來一個外國乘客，我的英語六級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我們在車裡用英文交談，惹得所有的人都好奇的看著我們。我看見吳建成偶爾用眼光掃掃我，那眼神有著意外和欣賞。

那天下了班，吳建成忽然對我說：“小梅，你應該擁有更好的工作的！”我笑笑，說：“這工作也不錯啊，還能跟你在一起——”說到這，我倏的住了口，我這是做什麼？難道，我喜歡上吳建成了麼？

吳建成驚喜地問：“你喜歡和我在一起麼？”我的思想都亂了，轉身就跑。

我陷入矛盾中，我不否認對他有好感，可是……唉！我都不知要怎麼辦？

早晨上車，我在我們放工具的凹糟裡發現一張白紙。白紙上畫了一個男孩子，對面站著一個女孩子。男孩的手裡拿著一枝玫瑰花。

他用這樣一幅圖就算是向我表達麼？也太小兒科了吧？我不動聲息。第２天，白紙上多了一個長方形，是什麼意思啊？第３天，長方形的下面多了四個輪。這回，我算看明白了，他是想畫一輛汽車。可為什麼不直接畫就行了，搞得這麼麻煩？第４天，“汽車”多了窗戶和座位；第５天，司機位上多了一個人；第６天，司機身邊多了一個女人；第７天，司機和女人之間多了一個孩子……

我一天一天的看著，慢慢的讀懂了吳建成的意思。他是想告訴我，他有自己的理想，可是，他希望在他實現理想的過程中有我在他身邊，我們一邊拼搏，一邊幸福的生活！我感動了——這個質樸的男孩，他有著明確的奮鬥目標，並且腳踏實地。這樣的人，應該是可以信靠的。

第８天，吳建成堵在未開的車門上，他從身後拿出那張畫，說：“嗨，假設我們是畫中的男女，你願意給那個男孩一個機會嗎？”

我的心飛揚，他終於開口了！我微笑著說：“如果那男孩開的不是空頭支票的話，我想女孩會給他一個機會的。”

“耶！”吳建成握住拳頭，作了一個勝利的手勢。他伸出手，想要擁抱我，又好像發現這個場合不怎麼適合，只好揮揮手，說：“上車！走吧！”

我跟著他後面，忍不住樂了出來——

【圖片來自網路。圖文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