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要延續著上一期的話題，繼續說說後金屬的發展。不過，今天會將時間線往後推一推，看看後金屬是如何發展到今天的樣子的。

這一期主要有兩個內容，一是延續上一期，毫無疑問

Aaron Turner

和樂隊

ISIS

為後金屬的發展和探索做出了卓然的貢獻，而他們的後續以及影響更是擴大到了其他國家和地區，我們就在上一期的基礎上再簡單介紹幾個比較知名的海外樂隊，以及

Aaron

的新樂隊

Sumac

；另一部分則是想給大家介紹另一個我很喜歡的樂隊，嚴格說來它跟以

ISIS

為代表的

Doom/sludge

路線的後金屬關聯不大，與黑金屬

blackmetal

根源關係更深的，但是它的風格多變和跨度之大也相當讓人矚目，就是大名鼎鼎的

Alcest

。

Old Man Gloom以及Sumac

Sumac樂隊合照 圖源 Sub Pop Record

Aaron Turner

在解散了

ISIS

後，也從未停止過音樂活動，我們也簡單說過了他參與過頗多樂隊的創作和演奏，比較著名的包括

Old Man Gloom

，算是個陣容相當強大的明星樂隊了。在

ISIS

期間，這個樂隊一度停止活動，直到

2012

年，

Old Man Gloom

又重新開始活動並在自己的廠牌下發行了幾張專輯。這個樂隊基本可以看做

ISIS

的延續，更加實驗性，更加有張有馳，氛圍感更勝從前，充滿了讓人不欲的、任性的金屬失真和噪音，長長的迴旋往復的連復段和細微的蜂鳴聲不斷延伸。

隨後

2014

年發行了後續專輯《

The Ape of God

》，

2020

年發行《

Seminar VIII： Light of Meaning

》和《

Seminar IX： Darkness of Being

》，風格變化不大。

Sumac

則成立於

2014

年，成員包括來自美國及加拿大的幾位著名樂手，硬核樂隊

Baptists

的

Nick Yacyshyn

和

Russian Circles

的

Brian Cook

。首張專輯《

The Deal

》發行於

2015

年。雖然

Turner

曾經說過他想在

Sumac

中寫出比以往都要更重的音樂，不過這張專輯無論是氛圍還是旋律都十分悅耳，音樂整體漫長而鬆散，不過工業化的鼓點大大增加了音樂中的尖銳破碎感。

對於重新拾起重口味的

Turner

來說這是個十分良好的開端，因此

Sumac

很快發行了第二張專輯，《

What One Becomes

》，沉重更勝從前。雖然主旨仍然是模糊的，不過

Turner

曾經在一個採訪中說過，

“

它在很大程度上與對身份結構的質疑有關，以及當這些結構因與外界的接觸而變得不穩定時意味著什麼。

這是一個令人不安的過程，但在發現通往個性化和實現與自我聯絡的道路方面也是富有成效的。

我正在努力傳達的另一個經驗層面是關於生活中持續存在的焦慮，以及避免依賴音樂裝置的宣洩來提供對這種狀況的逃避。”

2018

年

Sumac

發行第三張專輯《

Love In Shadow

》，更為自由，根據介紹，在錄製過程中是將已經排練好的段落與即興創作拼合在一起的。與

ISIS

相比，現在的

Sumac

呈現出了更加密集的噪音和情感波動，但是同時，在沉重的金屬

RIFF

之餘的旋律也變得更為清晰，在鮮明的對比中呈現出更加極端的美麗。

2020

年

10

月

Sumac

發行第四張，也是迄今為止最後一張專輯。很顯然它受到了不少日本實驗音樂人灰野敬二的影響，延續了上一張專輯的實驗方向，不過金屬元素大量縮減，已經完全不適合用任何風格來描述這張作品，而是純粹的音響上的自然探索。

除了四張正式專輯之外，

Sumac

還與灰野敬二進行了多次實驗風格的合作創作，以及

Remix

的創作。正如我們在前兩期所說過的，

Turner

在多年的創作生涯中越來越趨向於純粹的自我表達，音樂主題和風格界限都越來越模糊，甚至只剩下形式表達的軀殼。

海外影響

眾所周知後金屬的先鋒樂隊主要包括美國的

Neurosis， Isis， Pelican， Agalloch，

以及英國的

Godflesh

和

Jesu

等，雖然它們始終未能真正獲得主流的大量關注和認同，不過作為一種偏實驗性的作品風格， 後金屬還是將其影響擴散到了更多比較深入的音樂愛好者們人群中，並由此啟發了許多來自其他各國的樂隊。比如日本的

Boris

，瑞典的

Cult of Luna

以及比利時的

Amenra

等。

日本樂隊 Boris 圖源Pitchfork

Boris

的音樂最初根源於

Melvis

式的厄運的沉重與轟鳴，不過隨後風格逐漸轉向柔和，不過始終充滿著豐沛的、讓人心曠神怡的空間氛圍感，並且十分多產，如今已經發行了數十張錄音室以及現場專輯等。關於他們的作品可以聽聽前期的《

Flood

》和中期的《

Heavy Rocks2

》，還有上個月剛剛發行的《

Heavy Rocks2022

》，對風格變化會有比較直觀的瞭解。

Cult of Luna

的前身是一個硬核朋克樂隊，因此最初他們的風格在模仿

ISIS

的基礎上偏向更強的攻擊性，到了代表性專輯《

Salvation

》（

2004

）時已經發展為一種充滿了厚度又響亮的聲音，而且動態變得更加有起伏而且乾淨。

Amenra

風格也比較硬核化，主題集中在個人的經歷中，並且喜歡宗教的黑暗氛圍。他們經常與視覺藝術家和編舞家合作，因此氣質頗為獨特，至今為止作品不多，一共

5

張專輯。

Amenra 《Mass VI》（2017）

Alcest

Alcest 圖源 Billboard

其實優秀的後金屬樂隊還挺多的，比如我們提到過的

Agalloch

，還有比較年輕偏向於自賞的

Deafheaven

等等。今天介紹

Alcest

是我的一點小私心，因為我十分喜歡這個氣質獨特的法國樂隊。作為一支偏黑

/

自賞的後金屬先驅，他們的音樂深沉，縝密又帶著唯美的神秘感，宛如仙境（這一形容源自樂隊主創

Neige

對於自己樂隊概念的描述），並且獨樹一幟地形成了自己的風格。那麼接下來就一起來看看這支獨特的樂隊吧。

Alcest

原本是

Neige

（法語意為”雪花“，他的原名是

Stéphane Paut

）的單人黑金屬專案，成立於

2000

年，隨後很快擴編為三人團隊。最初的

Demo

風格是相當原始純粹的黑金屬，而且無論是音樂編排還是演奏都相當簡單而且冷酷。這種風格持續了幾年，樂隊成員離開，不過到了

Alcest

發行第一張正式專輯《

Souvenirs d‘un autre monde

》的時候，這種極簡風格已經被大量削弱，是一支比較豐滿而且旋律化的偏向於自賞的樂隊了。不過吉他密集的音牆很明顯能聽得出黑金屬的根源，所以

Alcest

被稱為

Blackgaze

的先鋒。

專輯名字是法語，翻譯過來意思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也概括了Alcest音樂背後的主旨，以及Neige的創作目的。在這張專輯中，Neige負責了所有的樂器以及主唱工作。

這張專輯充滿了濃烈的懷舊而渴望的情感，雖然有不少黑金屬式的動態和氛圍處理方法，但整體卻並不絕望，而是憂鬱而溫柔的，情感表達和旋律結構更類似於自賞樂。

作為一張突破了自賞和黑金屬界限的專輯，它獲得了相當高的讚譽，並將其優越的質量延續到了下一張專輯。

樂隊的第二張專輯《cailles de Lune（月之鱗》發行於2010年5月，無論是音樂風格還是創作主題都是前一張的延續。專輯記述了一個離開現實走向另一個世界的故事，顯得特別虛幻，迷人，同時又有著不知前途的敬畏。專輯中的最後一首歌《Sur l’océan couleur de fer（鐵灰色的海洋）》靈感來自詩人保羅-讓·圖雷的同名詩歌。

這張專輯在聽感上比前一張更偏黑暗，也更為悲傷，在聲音的層次上處理更加成熟。整張專輯沉浸在黑色的詩意中，正如專輯標題所言，月光盈盈如水，在水面上碎裂成一片一片宛如鱗片，無論是畫面感還是音樂性都非常獨到（不過也有說法是人魚的鱗片）。這張專輯發行之後大受好評，在玩意境和概念上Alcest是個中好手，自己獨特的風格也由此奠定。

Alcest的第三張專輯《Les Voyages de l‘me》發行於2012年，這次的主題仍然是靈魂之旅。風格變得更為輕柔、慢速，增加了大範圍的混響，聽起來整體變得華麗了不少。雖然很多人會給Neige的創作貼上黑金屬的標籤，但是他一直反對這種描述方法，因為自己的創作並不是關於憤怒和仇恨的。Yann Tiersen、Dead Can Dance、Summoning和Burzum提供了他關於這張專輯的靈感。

關於”另一個世界 “的經歷

始終是Alcest的表達主題

，而這張專輯更是將對這個異世界的描述轉向了對於個體經歷的描述， ”探索這種非常奇怪的神秘經歷的嘗試“。Neige說：”這張專輯的目標是把樂隊的概念推到最大。”

，並且演唱更為清晰，讓人更容易捕捉到音樂的內容。他將其作為此前創作的一次總結，並用複雜的旋律和Riff結構來為其做最好的安排。

2014年2月，Alcest發行第四張專輯《Shelter》，無論是樂隊風格還是概念都產生了極為重大的改變。此前關於為止世界的旅程變為安全的“避難所”，而風格也極大削弱了金屬樂的影響，更貼近自賞和夢幻流行。也許與冰島之行有關，這張專輯聽起來跟Sigur Rós倒是更有相通之處。它也是樂隊風格最為明亮的一張專輯

2016年的《Kodama》是一張關於“自然界和人類世界對抗”的概念專輯，靈感來自宮崎駿的電影《幽靈公主》，音樂風格上有所迴歸，因為Neige認為“需要去做一些更有力、更黑暗、也更有個性的東西”，在專輯音樂的安排上也與前幾張專輯頗為相似。不過，與Riff相比，他更傾向於用其他方式探索吉他的更多可能性，因此歌曲變得更加結構鬆散而自由。他還強調Grimes的專輯《Visions》、Tool的最後兩張專輯、Dinosaur Jr。、The Smashing Pumpkins、Cocteau Twins、Explosions in the Sky、The Cure和Sonic Youth是對這張專輯方向的音樂影響，金屬含量不大。

2019年10月五磚《Spiritual Instinct》發行，也是迄今為止最後一張專輯。從音樂上來講突破性不大，因此雖然質量尚可樂迷們卻並不是很看好。前段時間Neige在採訪裡說新專輯已經寫完了，只等發行，雖然樂隊後期的開創性已經顯然後勁不足，不過對再來一場這種迷幻又美好的旅程我還是充滿期待的。

今天的搖滾史和樂隊介紹寫到這裡，最後是幾句閒話。無論是後搖滾，還是後金屬，以及現當代搖滾樂的很多作品，已經越來越分類了。就好像今天說的Sumac和Alcest，包括相當多有所開創性的樂隊，其實他們都從未承認過自己是某一確定的派別。而我在書寫介紹的時候也會有所猶豫，畢竟音樂類別風格發展到今天，很多時候一點描述不合適都可能產生爭議。

不過，後金屬（以及後搖滾）本身就是一個尋求突破的定義，從某種角度來說，“確定了的後金屬的風格”才反而是陷入了窠臼。而無論是Tool，ISIS，Sumac還是Alcest的創作，都是在現有的風格基礎上進一步探索並形成了自己的特點。

所以，我個人的觀點，在討論音樂流派的時候，更開放的觀念是有必要的——看到流派彼此之間的關聯、融合，以及樂隊之間的傳承和啟發，這一點無論是對傳統的音樂風格，還是現代的、大融合之後的創新，都是十分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