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過世了，昨天去的。他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活了六十幾歲。不知道為什麼，想起舅舅，我就想到最近熱議的“二舅”。我也在想，人的一生，究竟怎樣度過才是值得的呢？

舅舅不是我外婆親生的。外婆生了九個兒女，最後只存活了四個女兒。舅舅是外公家隔壁村同宗的孩子，過繼來的。據說舅舅兩歲的時候就被過繼到外婆家，是外公外婆撫養他長大的，所以跟親舅舅也無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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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很窮。我媽排行老二，只上過三天學。舅舅最小，又是兒子，大概讀過幾年書吧。但我確實也不知道他到底讀了多少書，我記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娶妻生子了。舅媽給他生了三個兒子。舅媽還生過一對雙胞胎女兒，可惜生下來沒兩天就夭折了。

我外公在舅舅大孩子四五歲那年就病逝了，留下小腳的外婆，勉強可以在家幫舅媽照顧下小孩。之前的農村人，都是土裡刨食。本來糧食就不多，還要交公糧，很多人家甚至吃不飽飯。為了養活一家老小，舅舅舅媽除了做田地，還養了幾年豬婆。豬婆生豬仔，豬仔可以賣了換錢。

養豬婆並不容易。豬婆肚子大，要天天打豬草給它吃。小豬剛生下來的時候，為了小豬不被餓死，還要天天煮米粥給它們吃。儘管舅舅舅媽沒日沒夜地勞作，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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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為了生計，舅舅又跟人出去打隧道，乾的是打風鑽的活。經常一出去，幾個月甚至大半年才回。舅舅回來就把錢都交到舅媽手上。有了錢，舅舅舅媽開始馬不停蹄地蓋新房子。三個兒子漸漸長大，也陸續出來打工掙錢了。兒子寄回的錢，加上舅舅打隧道掙的錢，都變成了新房子。幾乎每隔兩三年，舅舅家就有一棟新樓拔地而起。十來年間，他們家足足蓋了三間二三層的新樓房。

外婆在八十九歲那年壽終正寢。舅舅做了當兒子的本分，好好地把她送上了山。舅舅家的兒子，也是跟舅舅一樣的老實人。他家好像除了老三，其他兩個兒子都沒有讀多少書，出來工作也就是普通打工仔。他們也有著普通農村人的勤儉節約的美德。老大老二結婚生子後，夫妻還是出來打工，孩子就都給了舅媽帶，舅舅則繼續去外地打隧道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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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次舅舅是身體非常不舒服，才不得不回來老家醫治。沒想到去縣醫院一檢查，已是晚期。醫院說治不好了，讓帶回家。舅舅卻還想多活些時日，經常說要去住院。舅媽一向是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的，自然不願意拿錢去打水漂。三個兒子從外地輪番回來探過一回，就又回去上班了。據說舅舅後來又被送醫院醫治了幾回，無非是打兩天針消消炎之類的吧。在家熬了兩月，昨天他終是過不去，就這樣走了。

昨晚我從家族群裡得知了舅舅的噩耗，我姐說老媽去舅舅家哭得嗓子都啞了。中午我打電話給老媽，老媽又跟我講起舅舅。她說舅舅過得太苦了，這輩子沒有吃過一點好的，也沒有穿過一點好的，沒有享過一天福。

我當下勸慰著，卻想到很多的農民，包括最近大火的“二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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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舅舅勞作一生，如果說辛苦，的確是辛苦。但是，舅舅這一輩子，養育了子女，蓋了新房，又眼看著兒子們結婚，看著孫子孫女們出生，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圓滿的人生呢。當他離世之時，想到這一切，應該心中也是沒有遺憾的吧。而那位二舅，我覺得他的人生也並不如某些人口中所說的那般苦，他是活出了自己的價值的。

舅舅這一生雖然平凡，卻也正如千千萬萬的農民一樣，他們勤勞敦厚，卻是堅韌無比。人的一生究竟該如何過呢，沒有人告訴我們。但我認為，人這一生，無非是循著自己的心，做自己能做的事罷了。辛辛苦苦的農人們是這樣，在城市打拼的你我，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