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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街上的單車排程員:勸阻亂停差點捱揍,每天要搬一百多輛車

由 AI財經社 發表于 影視2023-01-22
簡介趙餘(化名)告訴我,每天五六點,一名男子會準點出現在北京三元橋某小區的六號院門口,用力踹,像推翻多米諾骨牌一般,將一片碼放整齊的單車成片踹翻,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小黃車排程員好乾嗎

文丨AI財經社 楊紅欽 周路平

編丨金赫

約談。叫停投放。當洪水般的單車佈滿城市的各個角落,排程員們見證了城市慌亂的一面。

長安街上的單車排程員:勸阻亂停差點捱揍,每天要搬一百多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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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車管理員們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趙餘(化名)告訴我,每天五六點,一名男子會準點出現在北京三元橋某小區的六號院門口,用力踹,像推翻多米諾骨牌一般,將一片碼放整齊的單車成片踹翻,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類似的故事,摩拜排程員丘明(化名)能講出很多。他遇到過不少難以理解的事:前幾天從河裡打撈出一輛單車,他們用鐵鉤鉤住單車的一處,使勁往河邊拉,但是單車被一堆鐵絲纏住,終究沒拉上來。只有人涉水下去。

平常的日子,丘明開著三輪車靈敏地穿梭於笨拙爬行的車流,風吹得很涼爽,這時候,他感受到屬於這個大城市的自由氣息。他們的行蹤就像共享單車一樣四處流動。在北京,你可以在共享單車扎推的地方等到他們,也有可能在一個默默無聞的街角陰涼處看到。

丘明的動作熟練而不動聲色。一隻手拿著車的橫樑,一隻手拿著車座,一拖一提,將車頭向外,兩輪將三輪車的邊緣卡在中間。幾下子,一輛三輪就裝滿了8輛單車。這條街不讓停車,他需要來回巡視,一天十幾次的往返構成了他的工作。靈境衚衕、府右街及附近的衚衕的單車調運由四輛三輪完成。

地面管理員是共享單車維護的重要組成部分,楊帆(化名)是其中一員。他穿著一塵不染的白T恤,揹著規規整整的書包,即使曬得黝黑,他也竭力保持著整潔的形象。

他的工作是負責將長安街上的摩拜單車清走,配合排程員將車拉到其他地方。每天他從昌平沙河的自建房醒來,坐兩個小時的公交來到這裡。像服務員一樣微笑著勸導行人將車停到正確的地方。

西長安街的路邊因為施工搭起一座棚子,成了烈日下工人們唯一的庇護所,丘明和楊帆加入其中。閒聊、玩手機,同行之間很容易打成一片。即使共享單車公司們競爭慘烈,他們卻看起來相處得其樂融融,“都是打工的,你說是讓你給別人看飯館和看自己的飯館能一樣嗎?”

當然也有不風平浪靜的時候。

長安街上的單車排程員:勸阻亂停差點捱揍,每天要搬一百多輛車

圖:每天上下班高峰期,是排程員最忙碌的時刻。圖片來源於網路

8月的一天下午,三元橋地鐵站出口,三兩輛三蹦子停在那裡,一輛車的門敞著,司機突然下車,將旁邊的一輛共享單車砸到一排共享單車上面。隨後他坐回車裡,點燃一根菸,幽怨地盯著來往的行人。這時候共享單車的排程員剛剛離開不久。

殘局只能由工人們收拾,前方大概300米遠,ofo排程員老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他將車上的單車卸下來碼在路邊,謹慎地檢查每一輛:壞掉的放到一邊,並將座椅反過來,這是他們與檢修人員的暗語,表示車有問題,最後還要貼上有“待維修”字樣的貼紙提醒乘客。即使勤懇,在組長眼裡,他的技術還是被責備的那個。

小藍單車的維修工人孫季(化名)在不遠處熟練地擰下一輛車支架的螺絲,他一天要在路邊維修四五十輛的單車,問題大的要拖到維修廠。在還是老式腳踏車的年代,他就喜歡騎腳踏車,熟悉腳踏車的各個配件。當他應聘這份工作時,只用了三四天,就達到了非常熟練的水平。

這份工作讓孫季感到快樂,“我覺得,共享單車這個東西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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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程員們見到了太多關於這個城市的行色匆匆,以及瘋狂背後的失序。

丘明告訴我,東城區和西城區摩拜單車的投放量,幾個月的時間裡翻了幾倍。3月份他來的時候,也就幾個人,現在已經有60多輛排程車。

共享單車無孔不入地鋪滿城市的各個角落。“三月份東西城區摩拜也就三萬輛,現在已經8萬多輛了,ofo好像有十多萬輛。”趙餘明顯感受到共享單車的瘋狂。

“方便倒是方便,現在就是太多太亂了。”在新華門,他曾經見過馬路上亂停了四五十輛車,他們每人一天清理亂停在馬路上的腳踏車40輛到60輛,而排程員清理的達到八九十甚至一百多輛。

跟行人的衝突不可避免,幾天前楊帆差點成了被打的那個。一個文質彬彬的人將車停在了禁停區,他看起來文質彬彬。“我就停這咋了。”他衝楊帆說。楊帆的勸阻並沒有奏效。“那麼大個北京城咱們還是文明點吧”,楊帆試圖去打動這位看起來很有文化的人。

“他就要上來打我,我說你打我,手指頭疼。他說這是碰瓷唄,我說碰瓷我是不是得倒地啊。”最後交警的勸說結束了這場爭執。

楊帆喜歡長安街,“這條街真長啊”,空閒的時候適合發呆。他曾經在金融街做過,相比這裡,那裡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一輛車被橫放在成堆的共享單車上,一輛車被卡在消防槓裡,一輛車橫在路中間……負責金融街ofo排程的謝師傅已經習慣這些場景,學會嫻熟應對。

在這條光鮮亮麗的街上,往來著西裝革履的金融精英。他坐在大廈的陰涼裡,明黃色的工作服跟他乾枯黑瘦的面板看起來年輕一些,他左右口袋裡摸索著拿出一包皺皺的煙盒,裡面還有三根。他眯著眼吸了一口煙,看著靜默的高樓,告訴我“人還是要有文化啊”。對他來說,這是可以稱得上一百分的工作,沒有那麼累,比以前在地鐵做保潔掙得多。

金融街佔地1。18平方公里,是北京乃至全國一平方公里高階產業最聚集、創造價值最大的區域。共享單車來了,給這裡帶來了野蠻的色彩:單車橫倒在馬路上,一輛車疊在另一輛車上,被堵得進出侷促的路口……陳師傅也是這條街的排程員之一,他一天要拉十多趟車,包括清理亂放的車輛。如果遇到下雨天,第二天將是更大的工作量。

各家共享單車的佔位並不沒有那麼清晰明瞭的劃分,這需要排程工人們自行佔領。雖然沒有親歷,趙餘曾目睹兩家工人在爭搶有限的停車位,推搡、辱罵。

但是大多數情況下工人們的關係並不具備太大的衝突。“我們跟競爭對手挺和諧的。我們要是碼車,車太多了,弄不過來,就全往輔路上碼,連小黃車小藍車一塊碼,如果單剩幾輛,別人來了還是往那放,就都亂停。”即使見過太多不文明的人,丘明還是心存信心。“好的人還是比較多的。”他說。

長安街上的單車排程員:勸阻亂停差點捱揍,每天要搬一百多輛車

圖:十字路口調運單車的三輪車。

曾經在ofo做過維修員的戴師傅,見證了一場大型的兵荒馬亂:那是ofo之前的一個維修點,周圍是拆遷之後的廢墟,3000多輛黃色腳踏車順著馬路綿延了數百米,擠著、摞著。路過的車輛發現了奇觀,放慢了速度,從副駕駛座伸出一隻手機,拍完照後絕塵而去。

車輛損壞的程度不一,最多的問題出在鎖上面,ofo早期採用的都是簡單的機械鎖,需要使用者輸入密碼。車牌被人利器劃掉了前三位數,戴師傅辨認了好久,掏出手機。ofo給他們配備了一個叫ofo work的內部軟體,專門給維修人員使用。他從殘缺的數字中胡亂猜了幾個數字,獲得四位數密碼——“4118”,但很遺憾,車鎖並沒有“鐺”的一聲彈開。

這種情形再正常不過,只能徒手破解了,這個本事在他入職當天就學會了。

他一手摁住了鎖的開關,另一隻手熟練的旋轉鎖頭,鐺,開了,用時不到十秒。這是一個憑感覺的活兒,憑藉旋轉時的鬆緊程度獲得密碼。這種做法也已經被羊毛黨們所利用,網上甚至已經有此類的教學影片。

開啟是大機率事件,也經常碰到怎麼撥弄都打不開的鎖,只能蠻力拆解,一把老虎鉗沒費什麼力氣,就擰斷了鎖頭,鎖頭被隨手丟在了腳下,隨著來回幾次踩踏,慢慢陷進了泥土裡。鎖身終於取了出來,往牆上一扔,準確地丟進了一個坑裡,這裡已經躺著幾把車鎖的殘骸,水泥沙子糊的牆冒出一陣煙,牆壁被砸出了一個印。

3

隨著成本的增加和淡季的到來,一些單車的排程員開始考慮可能的裁員風險,他們生活在對未來的不確定中,但很難從他們身上看到擔憂。無論如何,即使風口退下,工人們也如同共享單車一樣野蠻地在這個城市存活。

在來北京之前,楊帆在東北老家有著一段小小的輝煌經歷。他辭掉大公司的正式工作,跟人一起做起了高利潤的電子監控生意,一度風生水起。被曾經信任的客戶騙得一無所有後,他擺地攤從頭開始,攢了一些錢。東北經濟的停滯,讓他感到生意也越來越難做。去北京的念頭就這樣產生了。

第一份工作是火鍋店服務員,老闆欣賞他的機靈勁兒,給他開的工資甚至超過了主管的工資。然而留不住他。

“那裡不適合我,那種看不到出太陽下雨,聽不見颳風的生活我不喜歡。”

他後來刷過馬桶、辦過假證。他清楚記得在各類求職網站上被騙的經歷,真誠地向我提出建議:“千萬不要讓別人看出你在想什麼。” 這個昔日具備創業精神的人感到了束手無策。而日結的兼職給了他安全感,“最起碼能保證你明天有飯吃。北京好的地方就是你今天失業,明天就能找到一個發傳單的兼職。”

8 月3 日,交通運輸部等10 部門聯合出臺了《指導意見》,讓各地政府堅定了對共享單車的整治,廣州、上海、深圳、南京等7個城市頗有默契地暫停了共享單車投放。一些城市要求配備車輛維護、維修和排程人員,對於達不到要求的企業需要縮減車輛投放規模。

北京交通委資料顯示,今年4月份的共享單車投放量已達到70萬輛。根據公開的最新城市人口資料,合理容量為60萬輛。

長安街上的單車排程員:勸阻亂停差點捱揍,每天要搬一百多輛車

圖:共享單車圍城已經成為大城市的新城市病。@視覺中國

排程員和地面管理員的工作讓丘明、楊帆們曬黑了不少,一個地面管理員拿出手機給我看他之前的照片:一張書生氣的白淨面龐和一樣純白的白襯衫。他極力地保持生活的認真和幽默感,“別人都說我是老司機,其實我想說我的內心也是萌萌噠。”

楊帆最大的心願是找個女朋友,但是看起來沒有太多機會。“這麼說吧,我就見不到女的。”他喜歡透過QQ上“附近的人”找女生聊天,這裡,他得到的迴應比微信和陌陌多。他的開場白很簡單“在嗎”,“在幹嘛”,對方十有八九會說“大叔啊”,然後拒絕。對於大叔的稱呼,87年的他感到很苦惱,“都是因為曬黑了吧”。

中午的休息的時候,望著熱氣中隱約變形的馬路,他開始琢磨自己的事, 我問他,在街上發現什麼有意思的事嗎?

——“我想建議姑娘們不要穿裙子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