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場自心圓滿的修行

“我不愛你，因為我鄙視你。”

義大利國民作家阿爾貝託·莫拉維亞的長篇小說《鄙視》，以層層透視的細膩筆法，透過展現一對普通夫妻的婚姻危機，寫出現代人普遍的“愛錯位、愛無能”現象，進而揭示了現代人已淪為被人利用的工具，早已迷失了追求幸福生活的初衷。

這是一個具有“蝴蝶效應”的悲情故事。導致莫爾泰尼夫婦最終情感破裂的原因，竟然源自一場小小的誤會。莫爾泰尼和埃米麗亞原本是一對恩愛的夫妻，莫爾泰尼從事戲劇創作，埃米莉亞做打字員，他們和一位老婦人租住在同一座房子裡，生活清貧卻也幸福。埃米莉亞曾夢想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公寓。莫爾泰尼為了滿足妻子的願望，東拼西湊買來一套普通的一居室房子。為了如期償還貸款，莫爾泰尼結交了製片人巴蒂斯塔，並最終選擇了自己並不喜歡的影視創作工作。在一次聚餐中，莫爾泰尼授意讓妻子先坐巴蒂斯塔的二坐汽車先走一步，自己搭乘計程車隨後趕來。埃米麗亞誤認為丈夫為了得到這份工作而有意犧牲自己。她為此感到羞恥並對丈夫產生了深深的鄙視。此後，埃米莉亞日漸淡漠的態度，讓莫爾泰尼心生猜忌，他向妻子詢問原由。為了給丈夫保留一份尊嚴，埃米莉亞並未說出具體的原因，她告訴裡卡爾多：“我鄙視你，這就是我不愛你的原因。” 最終，埃米莉亞和製片人巴蒂斯塔在私奔的路上遭遇車禍，埃米莉亞不幸身亡，莫爾泰尼追悔莫及，心碎欲絕。莫拉維亞在書中巧妙地運用了雙線敘事，明線寫莫爾泰尼和埃米麗亞的生活困境與情感破裂；暗線寫莫爾泰尼和賴因戈爾德一起創作的劇本《奧德賽》，一部現實主義的悲劇和一部戲劇藝術的悲情之作滿漶交織，增強了故事的感染力和立體感。

阿爾貝託·莫拉維亞曾15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卡爾維諾說，我偏愛莫拉維亞，他是義大利唯一一個就某個角度來說我願稱之為“風俗”派的作家：定期交出的作品中有我們這個時代時光流轉間對道德所下的不同定義，與風俗、社會變動、大眾思想指標息息相關。在小說《鄙視》中，莫拉維亞穿插運用了大量直接、間接的心理描寫，演繹了義大利現代社會的風俗世情和現代人心中的道德觀念。這種纖毫畢現地展露人物心理活動的文字功力，總是讓筆者想到了茨威格和妥思託耶夫斯基的大師筆法。然而，茨威格擅於描摹近乎偏執的女性心理，而託翁除了擅於表現男性病態心理之外，還常在小說中夾雜大量的道德與信仰的評判。莫拉維亞的可貴之處在於，他始終將視角對準生活中的普通人，立足普通人的現實困境，一步步地演繹其心理和精神困境，以解構一顆普通庸常、有缺陷、不完美的心，作為推動故事的源動力，因此《鄙視》這個故事本身，就有更強的現實借鑑意義。筆者在此，淺說三點：

1. 猜忌與誤會是婚姻生活的毒瘤，明智的夫妻應該學會及時溝通，巧妙化解；

莫爾泰尼和埃米麗亞原本無意傷害對方，只是因為在婚姻生活中遇到一些誤會，進而產生了猜忌。可悲的是，二人並沒有及時進行有效溝通，而任由隔膜暗長，憤恨滋生。最終，莫爾泰尼糊里糊塗地出軌了他的打字員，而埃米麗亞終於說出了那句讓人心寒至極地“我不愛你，因為我鄙視你。”

紀伯倫說，一場爭論可能是心靈溝通之間的捷徑。

夫妻之間每日相守相伴，產生誤會和摩擦，甚至爭吵幾句在所難免。怕就怕，兩個人以愛對方為藉口，藏著掖著，閉口不談，拒絕溝通。直到猜忌的暗流越聚越大，最終徹底沖垮了情感的城堡。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心理治療大師約翰·戈特曼博士指出，即便是非常幸福的夫妻，他們的婚姻中，還有69%的問題是無解的。只是他們沒有讓這些問題成為關係殺手，而是懂得與之和平相處，甚至讓由問題產生的小摩擦，成為夫妻關係的調味劑，一如紀伯倫所說。

那麼，夫妻間溝通應該秉承什麼原則呢？作家周衛慧在《與愛重逢》中指出：伴侶關係回春溝通法有三寶：一是講事實。講事實就是要客觀地表達事件本身，要儲存一份對自我表達的覺知，即到底在闡述事件本身，還是帶著情緒去指責。二是要講感受。這裡的感受，是指闡述者對事件應激的直接感受，而並不能帶有任何情緒的聯想、評判、謾罵。三是講希望。永遠保留一份對未來的憧憬，保留一份對他人改變的期待，讓對方能有個適當的臺階下。

講事實，會令溝通物件信服，講感受會催生換位思考，建立共情。而講希望，會讓分歧雙方產生共同的美好期許，最終握手言和，連心共進。這樣的溝通方式，誰不喜歡呢？

現在我們來做個假設，如果埃米麗亞在第一次乘坐製片人巴蒂斯塔的汽車後，與丈夫莫拉維亞做一場有效的溝通，她可以嘗試這麼說：因為車上只有一個空座，今天你讓我單獨乘坐了巴蒂斯塔先生的汽車。這件事，讓我覺得很不舒服，甚至是羞恥的。不管你的真實意願是什麼，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我想讓你和我共同乘坐一輛車，因為這樣會讓我更有安全感，更從容，更能感受到你的愛。你說，莫拉維亞聽到後會怎麼做呢？我想他非但不會生氣，而是立刻反省自己，甚至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2. 一味渴望得到回報的愛情，註定不會天長地久。

著名的英倫毒舌毛姆說：“最長久的愛情，是永遠得不到回報的愛情。”這句話有點不好懂，不過我們可以用反推法來佐證：總是渴望從愛人身上得到回報，這樣的愛情註定不會長久。回到《鄙視》原故事中，埃米麗亞對丈夫心生罅隙，不去主動溝通，固然不妥。但莫拉維亞從買房子開始，就在內心強烈期盼妻子能投桃報李，加倍回報。可以說，是他對自己愛人一直抱有計較之心與企圖之心，自以為是地愛著愛人，自以為是地期盼著愛人的回報，最終導致了二人感情的破裂。

這世上最純真的愛，是打破私心的愛。譬如日月對世間萬物的照耀，譬如河川對花草樹木的滋養。老子說，以其無私，故能成其私。因為這份愛中毫無私心，所以這份愛成就了日月與河川永遠的私心，即在天地間永存。夫妻之間，不可能做到絕對無私的愛，因為人類愛情的本身，就意味著一份獨有。但夫妻之間，可以多一些關照 “我們”，少一些凸顯 “自我”，多一些心心相印的眷顧，少一些自以為是的企圖。說白了，好好愛一個人，就意味著要以她自由的意願，以她喜歡的方式，融入她的世界。作家蘇辛說，讓愛人停留在他想要的姿態裡，是一種真實的尊重。這世界上有一種自以為是的愛，傷人甚深，叫做我以我的方式努力愛你，你憑什麼就不感激呢？

3. 愛是一場自心圓滿的修行。真正的幸福來自圓滿的心靈。

《鄙視》一開篇就寫到“如今我可以肯定地說，婚後頭兩年，我與妻子的關係很和美……總而言之，當時埃米麗亞在我眼裡是十全十美的，我覺得我在她眼裡也是這樣。”

這是多麼幸福甜蜜而富有哲思的一段話啊，美滿的生活源自眼中的愛人是十全十美的。接下來，作者寫到：“或許是我看到了她的缺點，她也同樣看到了我的缺點，但由於愛情產生了某種嬗變的力量。雙方的缺點，在對方的眼裡不僅是可以寬恕的，甚至是可愛的，缺點也成了優點……”

這段話真的好棒！也許有人會說，這有什麼，戀愛之初，每對男女都是這樣的感受，這分明就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心態。我承認，所謂的十全十美戀人，都是一種完滿的心態體驗，但這段話，並不是一葉障目、自欺欺人之談，相反，它為我們在不完美的世界裡，追求幸福圓滿指明瞭方向。那就是透過“寬恕”，抵達“可愛”。

想一想，初見那個ta時，是不是也會覺得ta的臉龐有點圓，面板有點黑，做事有點毛毛的……不過，我願意接受這些，因為ta真的好可愛啊。其實啊，比那時的ta更可愛的，是你那顆可愛而圓滿的心啊。《菜根譚》上說：“君子寧處缺，不處完。”這世上，永遠沒有完滿的外境，有的只是我們用怎樣的心境，接納缺陷、包容缺憾，實現心靈的圓滿。接納自己的不完美，能讓我們擺脫自卑與沮喪，活出勇氣；寬容愛人的不完美，能消除彼此的猜忌與計較，相守幸福人生；擁抱今天的不完美，能讓我們有足夠的底氣與動力，立足當下，圓滿精進。莫爾泰尼和埃米麗亞從廉價的共租屋搬進自己公寓裡，更好的外境並沒有帶來更多的幸福。而心靈的裂隙，不斷催產猜忌與憤恨，最終導致悲劇的發生。對生命而言，接納與寬容是溫柔的修復。愛是時光賜予每個人自心圓滿的修行，而真正的幸福來自圓滿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