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跪在家門口不起，鄰居都對我指指點點。

在一個多月前，長年不聯絡的父親找上門，威脅我救他兒子，不然就收回這套房。

一開始他是在求，可見我無動於衷他就開始來硬的。

要說他也是真厲害呢，和我媽離了婚還能拐個高齡富婆給他生兒子。

只可惜，不僅他有病，他兒子也有病。

我把他趕走後，兜裡的電話就響起。

“

薇薇，你在哪兒？”母親在電話那頭小聲詢問。

“

什麼事兒？”

“

我，我現在在來你家的路上……”她說話間聲音帶了些哽咽。

我站在玄關處，看著門口的方向陷入了沉默。

不久母親就到了，我開啟門看她頗為乖巧地坐在門口

，把人引進了屋。

“

出什麼事兒了。”

她就坐在椅子上，也沒亂看。

“

我想來你這兒借住幾天，就幾天，我在找房子了。”

“

找房子？你自己的房子呢？”

我心中升起個不好的念頭，手不自覺握成拳頭。

我面前的人，衣著破舊，白髮和皺紋都很明顯，看上去像是六七十的樣子，實際她也才四十三歲。

我爸媽離婚後，我爸給分了兩套房，一套我住著，一套她住著。

她欠錢後自己找了個地方住，說是沒臉見我，房東是孃家親戚不要錢。

也自己找了工作，工資不高，也就只夠吃飯的。

母親心虛地不敢看我，似乎就已經預設我心中的猜想。

“

我以後不會了，真的不會了，你幫幫媽媽，就最後一次！”

我憤然起身，大聲質問著她：“最後一次？這話你說不膩我都聽膩了！”

“一套房啊！你把房子賭沒了！”

我內心十分絕望，企圖透過大聲訓斥母親讓她清醒半分，可說完之後我才意識到。

她怎麼會改呢？到底是我糊塗還是她糊塗？

三年前，她被人帶去賭博，那以後就染上賭癮，一發不可收拾。

以前我們家條件還行，但自從母親開始賭博，父母離婚，我單獨搬出來住，她還揹著我欠了一百五十多萬的外債。

我爸跟她離婚了，於是她就指著我過日子。

錢我替她還，生活費也一併給她。

可現在，她竟然連自己的房子都給賭沒了。

母親趕緊跪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滿臉眼淚，眼裡全是懊悔。

“真的沒有以後了，媽媽錯了，媽媽不敢了。”

我用力把手抽出。

“我以前就是被你這幅模樣給欺騙才導致現在。”

“沒事的啊，反正一百五十多萬咱們不是都快還完了嗎？”母親依舊跪在地上。

“

一百五十萬你覺得我還的很輕鬆嗎？”

聽到這話，對她我已經有不了什麼感情了。如果有，那隻能是怨恨了。

“

你當初是怎麼跟我保證的？你讓我把錢給你，說你去還，說你再也不會了！可現在呢？你不知悔改，還敢去賭！”

“

你以為我每個月給你五六萬那是大風颳來的？那是我跟人喝酒喝出來的！是不是我把自己喝死了你才甘心？”

我看了眼桌子上的花瓶，還是沒捨得砸。

上一次衝她發脾氣還是三年前，她說讓我救救她，幫她還錢。

“一百多萬，快還完了……”我自嘲般地呢喃著。

母親只是一個勁的哭著，她支支吾吾不說話。

“

沒事呀，咱們母女還有這套房，媽媽以後就給你在這邊照顧你好不好？”

耳邊又想起剛才父親對我見死不救的狠毒咒罵，看著母親這樣，原來她還在打我這套房的主意，我冷笑了一聲推開她回到了房間。

不知道躺了多久，手機又來了資訊，是唐浩宇。

“醒了嗎？給你點了飯，記得熱了再吃。”

飯是就著淚一起吃的。

其實很久很久我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有著血緣關係的父母還不如一個剛認識一兩個月的男朋友。

我爸一走了之，不管錢誰還、怎麼還，再沒有關心過我。

自己兒子有病了，才想到還有一個女兒可以配型。

我媽每次打電話就是催打錢，聊的也都是錢。

也從來不管我過的怎麼樣，身體好不好。

他們離婚，好像也帶著把跟我的血緣也切斷了。

吃完飯，母親不知道去哪裡了，我簡單收拾了家裡，我就又躺床上了。

朋友這種東西，我也是沒有的。

唐浩宇告訴過我，如果有事情想不明白，那就先睡一覺。

再次醒來是在他懷裡。

看見面前放大的臉，我還嚇了一跳。差點沒想起來自己還有個男朋友。

說實話我還沒這麼近的看過他，也不知道這個人怎麼來我床上了。

肉眼可見他的疲憊，看著睡得很沉，應該是工作累到了。

他胳膊圈著我，有點重。

我輕抬了一下準備換個姿勢，他就醒了。

是睡眼惺忪的樣子，跟平常很不一樣。

他掙了一下眼，一隻胳膊圈著我翻了個身，我就從床的右邊換到了左邊。

可惡，被他裝到了。

為了不讓我看起來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戳了戳他的胳膊兇巴巴地問他。

“你怎麼來了？”

“見你不回我訊息，怕你一個人亂想，加重病情就來了。”

“別鬧，讓我再睡一會兒，昨天晚上都沒睡好。”

我還來不及問什麼，就被他按著頭緊貼著他心口。

屋裡屋外都很安靜。

安靜到我聽他的心跳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快。

當然。

這更有可能是我的心跳聲。

從這天起，我才和唐浩宇的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抱著睡覺。

我和唐浩宇認識是在一場酒局上，我記得那次我拿下了一個大單收入了十幾萬，只是喝酒喝到吐，最後進了醫院。

是他送我進的醫院，他問我一個女生為什麼要這麼拼，他為我覺得不值得。

那時候我絲毫沒有意識到我的精神狀況已經出現問題，我也沒有糾結他說的癔症。

他會監督我每天吃藥，都是精神科的藥，他說他是精神科的醫生。

我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大概是不正常的。

我忘了很多家裡出事之前的事，是很難過的人生，但平常傷心的時候也並沒有很多，更像是在看一個叫韓薇薇的人生活。

但生活裡是很正常的，除了吃藥，我和正常人的生活都是一樣的。

我就這樣安穩的在家裡休息了半個月，輕鬆的比鹹魚還自在。

就在我以為這種日子就安穩度過下去的時候，父親帶著一個女人上門。

女人身材微微發福，臉上畫著精緻妝容，燙了一個大波浪，她穿著不凡，父親唯唯諾諾跟在她身後。

原來是我父親抱上的新大腿啊。

我剛開門話都還沒說，那女人直接推門而入，走進去四處打量我家。

我皺眉，很討厭這種感覺。

但唐浩宇剛出門了，我一個人肯定是趕不走她們的。

“你們來幹什麼？”

她自顧自的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繼續用審視的目光朝我看來。

“當然是讓你救你弟弟。”

“這就是你們求人的態度？”我雙手環抱冷眼看著兩人。

父親不敢看我眼睛，站在那女人身旁大氣不敢出一聲。

“抽你點骨髓，又不是要你命！”那女人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你這房子寫的可還是你爸的名。”

我知道她這是在點我。

“據我所知你媽的那套房上個月也賣了吧。”

“我就算住大街也不會去給你那短命兒子配型的，你最好是死了這條心吧。”

在聽到我詆譭她兒子的時候，那女人直接憤怒起身，快速走到我面前，抬手給了我一巴掌。

“賤人，你敢咒我兒子！”

左臉火辣辣的疼痛感和直衝大腦的羞辱感提醒我，絕對不能屈服。

我也準備還手時，有人握住了我手腕，我順著看去，竟然是小時候最寵愛我的父親。

“我勸你最好識相點，不然別說這套房子我們會收回來，就連你那個賭鬼母親也別想好過到哪裡去。”

“你什麼意思？”這關母親什麼事？

那女人從愛馬仕的包包中翻出一堆借條甩在我身上。

“自己好好看看吧，她已經欠我六十萬了！”

我看著借條上熟悉的字跡，借款日期都是最近幾天。

我就知道她改不了……

看著看著我就覺得大腦發麻，四肢發軟站不住腳，在昏迷之際，聽到唐浩宇的聲音。

“微微！”

等我醒來的時候她們已經不在了，唐浩宇也不在，但床頭冒著熱氣的粥提醒我，剛才是有人的。

我嫌煩，掀開被子下床，準備出門，後面就走到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坐著。

買了包煙，忘買火了。

我其實不會抽菸，不喜歡那個味道。

剛開始那段時間，那些要債的上門來總是帶著飄不散的煙味。

“

難過了給你肩膀哭。”

看到來人，我連忙收了手裡的煙盒，坐的端正。

“李總。”

“我以為你只是在酒吧不好意思認我，沒想到在外邊你還是不認我。”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拋夫棄子的女人。

“李總，我沒明白您想說什麼？”

我不理解，怎麼有人在酒吧是清醒的，出來倒像是瘋了一樣？

“行，不想認識就不認識了。為什麼不去上班了，我去了幾次都沒見你。”

“奧，我有點私事，不方便喝酒了。”

他看我的眼神怔愣了一下，“你結婚了？”

想到和唐浩宇的進展還算不錯，我不自然地撥了一下頭髮。

“展示還沒有。”

他卻突然黑了臉，拉起我的手腕就要走。

“陪我喝酒！”

“李總你自重，我現在已經不喝酒了！”

“給你錢，十萬。”

“不去。我不能喝酒。”

“五十萬。”

“李總，我真不方便喝酒。”

“一百萬！”

“成交！”

我看著他咬牙切齒的，立馬同意下來！

為了不讓老闆太過於生氣，我還笑的特別燦爛。

燦爛的直接把家裡的煩心事解決了，啊不，是忘記了。

老闆臉很黑，為了我的加班費，我真是費盡心思的討好了。

但是我真的想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能喝？

看著像是醉了因為他在說胡話，但是又沒真的醉因為他端酒杯的手很穩。

“韓薇薇，你為什麼不認我？”

“李總，我真的聽不懂您在說什麼？我跟您，以前是認識嗎？”

“你以前都喊我安和哥哥。”

“……不敢不敢，如果真的有那一定是我喝醉了李總。”

“是以前，是我們小時候。”

“……”我的母語是無語，他真給我整不會了。

什麼以前？哪門子以前？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個這麼有錢的青梅竹馬？

“當時我要走是我爸媽安排的，我非走不可。”

“不是故意要拋下你的，韓薇薇。”

“你說你要掙錢保護我的，可你現在都準備給別人生孩子了。”

“……”

他抓我手腕我都忍了，但是他能不能好好說話啊？

說的是什麼東西啊？什麼生孩子？

我真不認識他啊，難道我成小說裡的替身女主了？

明明喝酒最多的是我，怎麼感覺醉的是他？

沒辦法，我不想接他的話只能捏著鼻子，一杯接一杯的喝。

要不是他說這莫名其妙的話，我或許能喝的更開心點。

穩定發揮，沒出意外，我又進醫院了。

在昏倒之前終於記起來要給唐浩宇發個訊息。

“先別回家，來急救撈我。”

然後就放心的暈了過去。

7

、

我做了很長的夢。

“

安和哥哥，你不會忘記我的吧。”

“

不會的。”

“

安和哥哥，我以後一定能掙很多錢給你撐腰，這樣叔叔阿姨就不會對你不好了。”

“

好。”

叫安和的小男孩兒，笑的很溫柔。

那個小女孩兒是我，大概就是八九歲的樣子。

身上那件粉紅色的公主裙是我爸媽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一直很喜歡。

因為那是唯一的禮物。

“

安和哥哥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別傷心。”

小男孩兒笑的有些勉強了，但還是摸了摸我的頭說：“好。”

畫面又轉到了我18歲的時候，火車站我送李安和離開。

“

薇薇，等我回來。”

“

薇薇，不要忘記我。”

他眼裡都是不捨和愧疚，我能感受到當時的自己心裡一片平靜。

怨恨也有，不過就是麻木了。

“快走吧，馬上發車了。“

那是我家裡出事的第三天。

他前一天還安慰我說陪我一起抗過去。

第二天就告訴我說他要走了，希望我能送送他。

畫面又轉到酒吧的休息室，那是我工作的第一年，19歲。

“韓薇薇，你到底在彆扭什麼？！我幫你還錢不行嗎？”

遍地狼藉，都是李安和發洩完脾氣的證明，他一向如此，只要生氣就砸東西，最後等我去收拾。

“李安和！這是我自己的事！”

那時的我還十分高傲，怎麼會答應？

“什麼你的事我的事。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天天在酒吧陪男人喝酒賣騷，他們想什麼我還能不知道嗎？”

“李安和，你說話放乾淨點！”

握拳指甲都戳進肉裡的感覺還挺真實。

“我們分手吧。”

夢中我的情緒也很激動，原來一直當作是可以依靠的李安和也這麼想我。

後面李安和談了一個富家千金，他足智多謀有野心得到賞識，事業越做越好。

再之後就是酒吧裡見面，我們見很多次面，但是我已經不記得他了。

但他開始每次都用厭惡和噁心的眼神看著我，包括到最後依舊是用錢對我呼來喚去。

畫面定格在他老婆揪著我頭髮死死不放，問是不是我勾引的他？

李安和在我和她之間，果斷選擇了我。

原來我真的認識李安和。

8

、

我都想起來了，所有忘記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醒了，想抬眼皮，但是很沉睜不開。

我隱約能聽到門口有人說話，不對，好像是爭吵。

“你最好以後都別出現在她面前，不然我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唐醫生，你覺得你穿著這身衣服跟我說這種話合適嗎？”李安和衣衫凌亂，模樣看起來十分狼狽。

唐浩宇穿著白大褂，死死的抓著李安和的衣領，把他整個人抵在牆上。

“對薇薇，我首先是她男朋友，其次才是她的醫生。不論我穿什麼衣服，說什麼話，都是明明白白的針對你。”

不知道唐浩宇到底打沒打他，打他我也不會反對。

不過他說的有道理，我得提醒唐浩宇別穿白大褂打，有辱他的職業。

門口的聲音過了很久終於安靜，有人走到床邊握著我的手。

我真的沒力氣睜眼、也沒力氣說話。

“薇薇，都會好起來的。你都睡了很久了，起來看看我好不好。”

“只要你醒了，我就不生氣你偷偷去喝酒了。”

“我保證不會讓傷害你的人，再出現你的面前，你快醒來好不好？”

他說的應該是我忘記了李安和，我忘記的就是我不想記得的事情。

但如果這樣的話，這世界上我就只想記得唐浩宇一個人。

對於李安和，是啊，一個說話不算數又三觀不一致的人，有什麼難釋懷的。

他也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

說他喜歡我，說他心疼我，說我媽一直在照顧我，我爸也來看過我。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但是為什麼人閉著眼睛，眼淚也會流出來。

他驚訝的聲音也不如說李安和的聲音大，“薇薇？”

“薇薇，你醒了！” 他按了鈴。

剛認識唐浩宇的時候是在他的診室，當時我就說他名字好。

浩宇，浩瀚宇宙。他的父母一定對他的未來有很美好的期望。

薇薇是什麼呢？18歲之前是薔薇，18歲之後是微塵。

醫生掰開了我的眼皮，我終於能睜開眼了。

“一切正常。是昏迷太久了沒力氣說話，可以補充一點流食了。”

轉了一圈眼珠子，是環境挺不錯的單人病房。

看著唐浩宇送醫生出去又回來。

“阿姨就是去買飯了，一會兒回來，你先喝點粥。”

他都長鬍子了，眼底也是很明顯熬的黑眼圈。

唐醫生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啊，我都看不清了。

“別哭了啊，有什麼事兒你就眨眨眼，我猜。”

我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也沒笑出來。

我緩了一天才漸漸的能正常說話。

唐浩宇一有空就跑來看我，他確實沒有跟我生氣，也沒有不滿意我不聽話。

“唐浩宇，我都想起來了。”

他在給我按摩，肩、腿、頭、胳膊，一遍又一遍。

把我照顧的像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

“嗯，想起來什麼了？”

“想起來第一次見你，你吃的巧克力沾牙上了哈哈哈哈。”

他尷尬的臉紅，我笑的很大聲。

他手上加了點勁兒，“你還把外套穿反了呢，還笑我。”

“你懂什麼，我那叫時尚。”我也打打他的胳膊。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開始互相揭對方的短了，全都是認識之後的糗事。

“你第一次親我都不會張嘴，就乾親。”

“我那不是怕嚇到你，你還說呢，現在都不害羞了是吧。”

嗯，我們不是隻有兩個月，不是隻有牽手。

在我將要過20歲生日的時候，我就感覺到自己不對勁了。

非常的不對勁，能影響到生活的那種。

我去醫院掛了一圈科室，最後還是他給我帶著我去精神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