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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3個月,媒體爭先發稿19篇,上榜4次,這本書名難認的書有何魅力?

由 中華書局 發表于 寵物2022-12-27
簡介物理學家史硯華和謝侯之當時在一處插隊,遠離京城,生活變成圍繞打壩、修梯田的戰場

貓頭鷹說話了講的什麼

出版3個月,媒體爭先發稿19篇,上榜4次,這本書名難認的書有何魅力?

記錄五十多年前一群北京中學生在陝北生活的《椿樹峁》一書於2022年8月由中華書局出版。

自面世以來,

《椿樹峁》不斷

受到讀者好評,目前豆瓣評分8。7。許多讀者透過公號留言、長短評向我們表達了對於這本書的喜愛。這本書也同樣受到了媒體的關注,據不完全統計,各類媒體發表相關稿件19篇,中華讀書報月度好書榜等4家榜單推薦了本書。

《椿樹峁》為什麼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一切都要從作者謝侯之來到陝北的那個冬天講起。

以下為南方週末對謝侯之的專訪文章。

出版3個月,媒體爭先發稿19篇,上榜4次,這本書名難認的書有何魅力?

謝侯之71歲了。在德國柏林,他過上一種閒適的退休生活,“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遠隔重洋的電話採訪,一口濃郁的京片子從對面流淌出來。他是北京“老三屆”學生,卻管太太叫“婆姨”,流利的關中話隨口就來:“你做啥的嘛,你哈慫啊。”2022年新近出版的散文集《椿樹峁》裡,他信筆調取陝北方言,“掏地那陣兒啥,滿沒個吃上咧”“再的甚也沒有”。

這源於一段集體記憶的烙印,一段遠難用“閒適”形容的歲月。1970年代,在陝北一個閉塞的村子,謝侯之插了四年隊。

物理學家史硯華和謝侯之當時在一處插隊,遠離京城,生活變成圍繞打壩、修梯田的戰場。史硯華那時在大隊的“機房”負責伺候一臺四面漏風的八馬力柴油機磨面,而謝侯之“最常做的事情是在基建隊受苦”。秋收,和老鄉一起把上百斤莊稼從山上背到山頂場上,從天亮背到天黑。晚上,知青們待在一個屋子裡讀書、做題。沒電,幾人擠在一盞煤油燈前,燈燻得人早上起來“兩大黑鼻孔”。

那些渺遠的插隊經歷,原本僅在知青們相聚時觸發談興。時間的蝕刻下,記憶也偶爾打架——謝侯之“澄清”,史硯華怕是記錯了細節,那時知青每人會點兩盞煤油燈。史硯華提起“請教習題”的故事,謝侯之堅稱他的記憶出了差錯,兩人在電話裡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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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2月的椿樹峁,大體保留著知青插隊時的地貌。(王克明/圖)

2000年起,謝侯之把過往納入筆下。在部落格上,他寫延安的雨,一簇簇名為“地軟兒”的菌類從潮溼的土裡鑽出來;寫有夏月的晚上,一個人走夜路,“哼呼”鳥(後來才知貓頭鷹)的叫聲讓他恐懼了一路。

“陝北,你改變對人生的觀感。”拉拉雜雜又漫長,二十餘年斷斷續續的寫作,謝侯之形容,就像在爬一座實體的椿樹峁。“不要往上看,不要有希冀,不要有企圖,悶著頭爬,爬,爬,回頭一看,人啊,樹啊,貓啊,狗啊,都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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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京到椿樹峁

1969年,北京三中十來個半大小子,連同行李一起塞在北京站的一節硬座車廂裡,前往陝北一個名為河莊坪的公社插隊。算起來,他們是第四批上山下鄉的知青——此前動員過幾批,要麼去東北,要麼去山西,但全看個人意志。那一年,初67級的中學生不得不動身了。

謝侯之也在那之中。他帶了一隻老式的樟木箱,四角包銅,書以及其他一些說不清的雜物塞在其中。那時國家給每個知青一張26塊錢的箱子票,比30英寸更大一些的夾板箱,他沒要。連同一個鋪蓋卷,是他行李的全部。

那些事後追認、外人揣測的苦悶並未浮現在他們臉上。大家“感覺像是春遊”,想象著那個地方“多浪漫啊,多好玩啊。沒有那麼多顧慮想將來,沒有那麼多恐慌”。謝侯之兜裡揣了倆煮雞蛋,沒一會便吃光了。他告訴南方週末記者,曾有個工藝美校的學生,不在需要插隊的人群之列,也主動銷掉北京戶口,抱著自己的檔案,跑到延安插隊。“十幾歲的青少年,玩心還挺重,興趣還挺濃。”謝侯之說。

顛簸曲折的長途展現了現實艱難的一面。火車抵達西安,還要轉坐6個小時的貨運車到七十餘公里之外的銅川,漫天大雪,山路溼滑,“把人凍死”。從銅川的汽車站,再坐一天長途車(帶帆布斗篷的卡車)到延安。剩下的路途,全憑一個字,“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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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謝侯之與同學王克明、許小年(從左至右)在延安。(受訪者供圖/圖)

謝侯之至今沒有為那段徒步找到精準的刻度,有老鄉說是30裡、40裡或者80裡。“早上從延安走,走到中午,或者半下午,走到河莊坪,從河莊坪再往前走,進西溝,再走上半天,然後就是萬莊。回到萬莊還沒有到椿樹峁,還得往山上爬。”

山裡難見植被,滿眼光禿禿的。要走很久的路程,才能零星看到一棵灌木、一株草。萬莊鄉人們勞作的內容,一項是修梯田,得把生土翻上來。然而來年根本就不長,把土皮也傷了,“可照樣修”。很難說這樣的耕作方式,能從貧瘠的土地裡掏出足夠的收成,春天開荒時,村民們把山都剃成了一個個的和尚頭。

知青由國家定額供糧。謝侯之和其餘8個知青被安排在椿樹峁上插隊,那時整個椿樹峁只有9戶人家,是河莊坪公社條件最為艱苦的地方。

山裡音信不通,報紙也來不了多少。從對面山上收工往下走,謝侯之對著村裡人喊,有信沒信,等著看信。“信是唯一的跟外界的通道和快樂的源泉,想信,盼信盼得厲害。”臨近春節,知青才有機會回趟北京,和隊裡請假,承諾按時回來。謝侯之回北京,剛到家門口,告訴家人他回來了,然後在門外把衣服脫光,光著身子進去洗澡,“否則將蝨子全帶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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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面前陡然打開了一扇門”

陝北的鄉村,人皆淳樸,老鄉們生活艱難,一件衣服穿四季。

到了冬天,每家的婆姨(方言:老婆)們應時將黑不溜秋的爛棉花,團團縷縷地塞進單褂的夾層裡,做成壯襖(棉襖)禦寒,到了夏天再將棉絮拖出來,變成單褂。

“如果到了深秋,他還穿著一個單褂子,抖索索地在山上鋤地,或者到了盛夏,他還穿壯襖,別的婆姨就會說他的婆姨太懶了。”謝侯之說,知青的衣物儲備倒是豐富,絨衣、毛衣、棉襖一應俱全。

靠地吃飯的老鄉,以四時的流轉為尺度安排活計。春天拿糞、趕牛耕地。山裡的盛夏,陽光熾烈之極。謝侯之光著膀子打壩,面板曬得紅大蝦一般。薄薄一層皮曬得翹起來,一揭能揭出來一大張,“可以在上面抄一篇文章”。

謝侯之在“基建隊”工作。日常勞作單調重複:天還黑黢黢的時候,被叫起來上山出早工。幹到太陽出來,四周的景象都明朗了,送飯的人送來一罐飯,或稀或稠。如果勞作的地方離村裡遠,中午就地解決餐食。大夥派個半大小子去山上攬柴,打起一堆篝火,再各自從挎包裡掏出一塊餅。支一個樹枝讓餅立著受火,一面烤焦,再烤另一面,烤完拍一拍灰就這麼吃了。

謝侯之那時“捨得氣力”,然而高強度勞動後,沒有菜也沒有油,靠一塊饃打發飢餓。“其實對我們男生來講根本不夠。”謝侯之說,天黑收工回莊。如此迴圈往復,“天天都是上工”。

勞力活,謝侯之最喜打壩:找一道山溝,挑一塊窄地,鋪一堆橫道的土後,用夯將土打到緊實,然後再往上鋪一層土,再夯砸緊實。一層土一層夯,砸起一個牆似的壩,擋住這條溝。打完壩,山雨一來,衝到夯起來的土壩上,雨水帶著泥,帶著羊糞,帶著樹枝,帶著腐殖質,堆積起來。“那個土是很溼,很肥,很有生長力的。以前(在別處)種的糜子,都高不過小腿,得彎腰掐著它的脖去割。在那兒種上莊戶,糜子長得比我人高。很棒。”

隔著電話,謝侯之不對那段時日附帶更多的評判,語氣淡然地迴應年輕記者好奇的詢問。“待那兒很不好,回憶很不壞。”他說,“這讓你有一個精神,(後面再遇事)什麼都能扛過去。我那種情況(山裡)都待過來了,還有什麼扛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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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底在史鐵生家,王克明(右)、謝侯之(左)與史鐵生(中)合影。(陳希米/圖)

陝北的風貌、人情,如今都深深刻在謝侯之的腦子裡,沒有丟。他後來遠赴德國,異域的一切也別樣新鮮,可從來不及陝北那幾年,那樣的“excited”。“你面前陡然打開了一扇門,你見的生活,見的環境,見的人民,見的語言,見的所有的一切的一切,你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從來不曾料到過,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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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的希望做200%的努力”

當時,北京的中學,數字小的中學大多是單性別學校,比如男三中、女二中。清華附中、北大附中之類的附中基本是男女合校。謝侯之說,兩種學校的學生在相處時便顯出不同來。

“插隊的時候,如果學校是男女合校,那就包一個公社,或者包一個隊。但是到了河莊坪,發現我們男三中是男校,沒女生,就搭了一個女校,豐盛中學。椿樹峁要9個知青,女生就去了5個,我們三中去了4個,就是這樣搭配。”謝侯之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謝侯之觀察到,男校的學生在青春期時,因沒有太多機會接觸異性,插隊的男女交往往往坦蕩,異性間幾無隔閡,自然對話,自然交往。而在清華附中插隊的村子,情形則大不一樣,他聽說,清華附的男女生有事要交涉,女生從窯洞的窗子裡遞出話來,男生則派一個代表在外面喊,跟她們商討。從不單獨說話。

陝北知青相對自由,“老鄉幹部誰也不管你,你愛看什麼書,你愛說什麼言語,你愛到哪兒沒有人管”。不過,河莊坪的知青,很少調皮搗蛋的。遇到雨天或者冬閒,大家有餘裕便讀書,以消解精神上的飢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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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謝侯之(前排右二)和其他知青在延安河莊坪。(受訪者供圖/圖)

知青手裡流傳的書來源雜沓不明,或從家裡帶,或撬了圖書館。謝侯之從家裡帶了一本《浮士德》,內頁的珂羅版插畫佔據整幅,筆道細膩,格外受歡迎。好書一經流傳,則格外廣泛,《浮士德》後來不知所終。屠格涅夫、萊蒙托夫、肖洛霍夫……以及一堆地下讀物皆受歡迎。

時隔數十年,謝侯之仍然記得,自己是如何被小說人物的精神力震撼。是一本小冊子,裡邊收了傑克·倫敦的小說《熱愛生命》和《墨西哥人》。他當時鍾情於這種逆境求生的敘事——《墨西哥人》講一個打拳從來不勝的人最後打贏了的故事;《熱愛生命》寫一個淘金人瀕臨死亡,然而還在沙灘上蠕動。“那種對生命的渴望,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的決心。”他激動到把一個同伴摁在炕上,給他從頭到尾唸完《熱愛生命》。

謝侯之後來的人生走向,堪稱《熱愛生命》的翻版。

插隊三年,謝侯之始終帶著不甘心和對大學的熱望。1972年,他迎來了一縷曙光。那一年大學放開招生,知青間流傳將恢復大學入學考試的訊息。“大家蒐羅各色初高中數理化書本,每晚窯中早早坐定,將煤油燈擦拭得雪亮,帶著由幻想生出的激情,貪婪地讀,好像在撐那可渡到彼岸的舟。”謝侯之在《椿樹峁》中回憶。

然而這屆只招工農兵學員。到了1973年,大學招生實實在在需要考試選拔。希望的火苗再度燃起。萬莊這一幫人受到史硯華的鼓舞,個個都愛“折騰”,“見試就考,不說行不行,都說試一試”“0。5%的希望做200%的努力”,謝侯之說,這些都是史硯華的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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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謝侯之與同學王新華、王克明在延安地區醫院探視史硯華(從右至左)。(受訪者供圖/圖)

謝侯之已經無法細緻回憶起1973年那場考試選做題的具體內容。大學剛開放招生,題目遠達不到艱深,“簡單得要死”。1973年,史硯華被招工到延安市農機廠,做鉗工學徒工。謝侯之則成為陝西師範大學的一名大學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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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然全都綠了”

當時,“農林醫師”四類學校沒人願意去,因為這四類號稱是邊遠貧困地區需要的專業,去這四類校的學生,畢業分配哪兒來回哪兒去,所以陝師大的生源基本是各縣的農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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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代,溝底的棗圪臺莊,當時大部分知青已經返回家鄉,書記跑到萬莊借謝侯之當老師,給棗圪臺的孩子們上課。(受訪者供圖/圖)

謝侯之在學校裡被推選為學習委員,最荒僻、吃不上飯的地方做的專案,自己帶人頂上。1976年,大學畢業的關口。當時陝師大的畢業實踐,要求到各縣辦教師訓練班。謝侯之在學校裡聯絡了一位老師,老師手頭有一個陝西公路橋樑設計院專案,內容是計算橋樑單樁的剪力。“頭一次用計算機,130的老式機器,大得不得了。用的語言也比較古老,ALGOL程式語言。”謝侯之和其他北京來的同學跑到西安交大去算題,也因此沒去上師範訓練班。

畢業時,史硯華在農機所已經做得有模有樣。謝侯之被推薦到農機廠工作,故交重逢。

兩人白天和農機所的兩位師傅一起倒騰組裝小鏈軌拖拉機,晚上湊在橋兒溝那間冬涼夏熱,四壁透音的小平房裡一起做題。1977年,大學招生終於有教無類,不再看出身。“當時做題並沒有很嚴格的目的性,現在回憶,你可能說是為了高考,但這根本都不至於。我們看的是吉米多維奇的習題集,高考根本用不上,屬於殺雞用牛刀。”謝侯之說,史硯華別的專業都不報,只報理論物理。高考考到西北大學時,他比系裡的其他新生大出一輪多。

沒上兩年,史硯華向學校提出要提前畢業,因為大學裡的那些課他都會了。後來,很快通過了學校裡的提前考試,去了國外。

兩人的聯絡也因此變得稀少。二十餘年後,在北京再見時,史硯華已坐在中科院國際物理大會的主席臺上。史硯華平時連電視都不看,也沒有微信,聯絡上他要靠他太太。但謝侯之理解這位老友對時間的緊張,過去長時間的壯志難酬,讓他覺得那些娛樂活動都是一種浪費。

數年前,藉著到國內講學的機會,史硯華和謝侯之回了趟陝北,看到山“居然全都綠了”,山裡已退耕還林,到處是灌木叢,一片鬱鬱蔥蔥,“綠得一塌糊塗”。

在萬莊,他們碰到不少同代人。“老輩人大多仙逝,不敢打問太多。九戶人家的椿樹峁已然消失,村民們合併到萬莊。山上退耕還林,鄉民每月70元國家補助。萬莊溝,打了水壩,涓涓流水積蓄成‘庫’。”史硯華回憶。

出版3個月,媒體爭先發稿19篇,上榜4次,這本書名難認的書有何魅力?

2019年1月回訪時的椿樹峁遠眺景觀。(王克明/圖)

再度登上椿樹峁,謝侯之看到山裡只剩下兩孔殘窯。

他們沒在曾經插隊的土地上再過一夜,陪伴前往的工會主席堅持把他們帶回市裡的賓館。“其實,我們多想和鄉親們團坐炕上,打平夥,拉家常,幹一瓶賒來的雜牌兒燒酒!”史硯華感慨道。

(本文原載南方週末,原標題為《知青謝侯之和他遙遠的椿樹峁》,

記者潘軒。